《绝妙契合》塔隐

54、第 54 章

　　当天下午，警方已掌握到一份关于红颜的资料。
　　只有潦潦几行，历史近乎空白。

　　她是一个孤儿。
　　童年记录都在大火中遗失，不可考了。
　　学历档案上，小学、中学都在外地乡村读的。因为村镇合并，学校十分巧合地不复存在了。调查难度也很大。

　　现在，她最知名的身份是蒋睿的女友。
　　据说被阔少宝贝到了骨子里。

　　当天晚上，韩振警官在医院见到本人时，暗自吃了一惊。她生得很好。花树堆雪，清清冷冷。相比下午那一位大美人，又是另一种风情了。
　　这样的气质怎么看都是为“豪门少奶奶”这一角色而生的。
　　似乎和罪恶的“人贩子”之间，隔着九九八十一重天呢。

　　但是，韩振警官是办案的老手了。
　　他不会因为一个人的相貌和身份就添加任何无辜的滤镜。经验证明，一些惊世骇俗的奇案背后，往往会有一个意想不到的犯人。

　　韩警官问：“喻小姐，今天下午两点到三点间，你在什么地方？”
　　“我一直在医院。”红颜淡淡地说。
　　“有人证明吗？”

　　“我证明。她一点多就来了，一直在病房里没出去过。”蒋睿阴沉着脸说。满眼汹汹的戾气，好像下一秒会跳起来将警察毒打一顿。
　　“除了你男友之外，有医护、佣工能证明吗？”
　　蒋睿说：“哼，你去问他们。”
　　“都说没看见。”
　　“那是他们眼睛瞎了。”蒋睿狠狠地说。

　　韩警官一点不在意他的态度，扯句题外话说：“蒋少爷在这儿住院有二十多天了吧？”
　　“跟这事儿有关系吗？”蒋睿问。
　　“这期间，喻小姐经常过来吗？”

　　喻红颜答：“不经常。假期之前我要上课。”
　　“今天是第几次？”
　　“忘了。大概四五次吧。”

　　“是吗？”韩警官摸了摸下巴，自言自语似的说：“作为女友，就算要上课也可以晚上过来探病嘛。但是据宿舍的人说，即便周末你也不来。但今天为何又一待就是一下午？”

　　红颜不言语。
　　除了脸色苍白之外，没有任何表情。

　　蒋睿满脸恶煞地反问：“你想暗示什么？”
　　这时，助手进来了。韩警官不避讳地问，“近一个月的出入监控调到了吗？”

　　助手瞥了喻红颜一眼，轻声道：“机器出了故障，他们正在尝试恢复。还有，医院附近路口的录像也......遭到了蓄意破坏。”

　　韩警官愣住一会，呵呵笑道：“这么狂，这么明目张胆的么？”
　　他的鹰眼凝聚起猛禽的光芒，笔直望着红颜。

　　红颜端坐在床边，没表情地削着苹果。薄薄的果皮顺溜地卷下来，齐齐整整的，没有一丝不均匀的地方。

　　韩振点评一句：“刀功不错。”
　　蒋睿凶霸霸地说：“你再敢盯着她看，老子把你的眼珠子抠下来。”

　　助手浓眉一竖，想对这蠢头蠢脑的家伙执一执法。
　　韩警官拍一拍他，制止了。
　　这时，他身上的电话响了......
　　接起来一听，是来自手下的紧急汇报：“队长，面包车的司机找到了。叫王志峰。五分钟前发现死在了租屋里。”

　　韩警官的眼睛危险眯了一下，再次看向红颜。
　　她垂着眼，有条不紊地将苹果切成小片，喂了男朋友一口。

　　“行，我马上过去。”韩警官对助手使了一个眼色。
　　两人毫不恋战地转身出去了。

　　人一走，蒋睿愤慨不已，“一群废物警察只会欺负老实人。到现在狗子是谁家的都没查出来。”
　　红颜又叉起一片苹果喂进他的嘴里，劝慰道：“你跟警察较什么劲，他是听了某人谎言过来的。”
　　“我饶不了那死女人。”

　　红颜盯着他，放轻了声音说：“你不觉得蹊跷吗？她和以前大不一样了。既会弹琵琶，又会跳舞，还能凭两只脚追上面包车。跟妖精附身了似的。你被狗咬的事，肯定也跟她有关......”

　　这声音一旦轻下来，慢下来，好像有了一种奇怪的特效。听上去忽有忽无，忽远忽近，好几重音波在他的脑子里滚动。

　　于是，蒋睿的眼神更白痴化了。只剩下一个很凶的脸谱。
　　就连头上的泡面丝儿都比他更有灵魂。
　　“哼，还要你说！我早就觉得蹊跷了。放心，我让家里请了一个捉妖师，好好探一下她的底。”

　　红颜听到“捉妖师”一词，意味深长地撇了撇嘴。
　　却没有表示异议。
　　她伸出一根手指，很心疼似的抚摸他被狗咬出血洞的地方，“哎，到现在还没长好。”
　　又凑近身边咬耳朵说：“无论如何，要尽快想办法弄死她，你和她不共戴天......”

　　蒋睿人偶般应声道：“当然。”

　　这时，窗口渗了一丝黑雾进来......
　　妖妖娆娆的，贴在雪白的墙上游走。所到之处，视觉效果恐怖又华丽。雾气化成一条一条诡艳的花枝，开花像吐血似的，啵一下出来一朵，啵一下出来一朵。

　　转眼之间，这个高级病房成了一座鲜花的樊笼。叶片之间垂下腥臭的尖刺，宛如昆虫的口器朝外戳着。

　　红颜面色惨白，吓得苹果撒了一地。
　　而蒋睿早已人事不省地昏睡了。

　　这一番极致糜艳的铺排后，一个黑袍人的身影从花间浮现出来。
　　他以颠倒众生的姿势，半卧在花枝缠出的藤上。
　　雾气在四周飞上缭下，把他弄得若隐若现。像添加了一大团马赛克似的。唯有一双雪白滚嫩的脚丫很招眼，半垂在花间一晃一晃的。娇俏极了的样子。

　　红颜跪了下来。
　　抖得像秋风里的寒虫。

　　这人用不男不女的声音说：“漏洞已经帮你堵上了，警察再怀疑也拿你没法子。”他的语气温柔极了，近乎糜烂。
　　“谢，谢谢。让您操心了。”红颜伏地哆嗦。

　　“怎么如此不小心呢？”他很娇地抱怨一句。“交易时可说好的哦，我帮你换一张美人脸，帮你获得蒋少爷的欢心。你要给我弄五个婴儿。如今都一年了，还差一个呢，怎么办？”

　　“请别杀我，我会再想办法。”
　　“傻丫头。我怎么舍得杀你？”他发出一阵粘粘腻腻的笑，“你现在不宜再行动了。警察盯着你呢，一抓一个稳。”

　　“您的高见是？”
　　他无奈地叹息一声，甩了甩那双绝世的好脚，“你自己怀一个吧。生下的第一个孩子就是我的。洗三的时候，我会来取他的心脏。好不好？”

　　“......好的。”红颜颤抖着，不敢有丝毫忤逆。

　　对方便不再说话了。等她再次抬头，一屋子盛极的糜艳已消失了。唯余白炽灯惨惨的光，以及窗外一轮稀淡的月亮。

　　死亡式的寂静充斥着这间豪华病房。

　　**

　　这天妙音回家时，心里有点发虚。
　　妈妈只以为她相亲去了，却不知她三下五除二，连着藤拽着瓜把证领了。
　　干了一件有去无回的壮举！

　　这是难得一次，她回家没有甜得嚣张地喊妈妈。而是做贼似的，蹑脚走到客房前瞅了瞅爸爸。她幻想有一个立竿见影的奇迹，可惜没有。

　　他还是以固定的形式躺在那里。
　　哎，这糟心的破事。

　　妈妈的声音从背后传来：“哟，回来啦。”
　　她一回头，山丹丹花开似的一笑。笑容堆得过大过满，吓得妈妈后退一步，“哇，怎么一副做了贼的嘴脸？”

　　女儿嗔道：“哪有！”
　　“......相亲咋样啊？”
　　“就那样呗。”她眼神往天花板上四处飘，“也一般。两只眼，一只鼻子，一个嘴巴。没啥稀奇的。”

　　许明河笑道：“这么普通的吗？我以为孟家的少爷稀奇得很呢。要不就算了，回掉他。”
　　“将就一下也无所谓。”女儿不瞧她，兀自哼着曲儿上楼去了。

　　妈妈半嗔半笑，在身后瞧着她言不由衷的傻样儿。

　　上了楼，妙音把结婚证锁在了日记本里，藏进了书桌的最下层。
　　三只伙伴从衣柜里出来了。一人一张新鲜的笑脸。

　　如意说：“妙妙，你五毛钱一斤把自己卖啦？”
　　“是的。比鸡毛菜还便宜。”
　　大家围着她表示恭喜，赠送了一堆可爱的小礼物。如意写了一首“连理枝”的诗，圆光编了一个同心结。都是丑乎乎的，却充满了心意。
　　老白抽了一截骨头，给她做了一根短笛（他骨头多，随意就能增生出来）。

　　妙音都喜滋滋地收下了。
　　互相一番逗趣儿，白总才汇报说：“小姐，今天仙谷自动升级了，出入口又多了一个。”
　　“诶，还有这种事？通到哪里去的？”

　　如意抢着回答：“我们已经探过了。从那扇门出去，是姑爷家卧室的衣帽间。”
　　姑爷家，小孟那儿？
　　妙音目瞪口呆。这也玩得太灵性了吧？
　　甚至都有一点风流了。
　　好像知道她今天结婚了，以后那儿也是她的家了。直接就把空间嫁接了过来。如此一来，两个相隔十公里的宅子一下子连成了一体。

　　妙音觉得太好玩了。一时童心发作，丢下一句“我瞧一瞧去”，便一路小跑进了仙谷。
　　果不其然，药庐边上多出一扇小门。

　　钻出去一瞧，还真是一间宽敞的大衣帽间。地板上铺了灰色的羊毛地毯。敞开式的柜子里，挂着觉之的西装、衬衫。
　　皮带、手表之类以奢侈的模样陈列在抽屉里。

　　她傻眼地瞧一会，把鞋子一脱丢进了仙谷里。
　　光脚踩在地毯上感受了一下，脚心一阵毛毛的舒服。稍微蹦跶几下，见前方有一扇样式风雅的纸门，上头贴了个红的喜字。

　　妙音上前轻轻地拉开，被入眼的光景惊住了。
　　小孟这家伙......
　　竟然悄悄布置了一个喜房啊。满屋子新婚的喜庆色调，红得很华美，又很凄清。就这样一览无余的，空荡荡地呈现她的眼前。

　　妙音一下就懂了。
　　约好去领证前，他一定憧憬过新婚之夜，兴致勃勃让人装饰出了一个洞房。万一能把新娘子领回来，就有真实的春宵良辰了。

　　但他一路上什么也没说。
　　可能觉得没啥真实性，就大大方方让她回自己家了。

　　妙妙望着一屋子空枉浪费的喜庆，忽然觉得他心思堪怜。
　　心里有一些酸酸地发胀......

　　隔壁传来了琴声。
　　她悄然过去一看，竟是小孟在弹吉他。
　　水平明显才刚起步，把节奏弹得七零八碎的。他皱眉瞪着乐谱架，表情在说：这该死的五线谱怎么比数学还难懂？

　　抓一个泛音的和弦，差点折到了指骨。
　　他嘶着气甩一甩，很糟心地咕哝道：“哎，这是什么地狱级的难度。”

　　妙音无声地一笑。
　　倚在墙边，默默地瞧了很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