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绝妙契合》塔隐

14、第 14 章

　　收到面试结果时，恰好是五月初五的中午。妙音吃着红豆粽子当午餐，一则电话进来了，通知她获得了兼职机会。

　　她被这“大馅饼”砸得晕乎乎的，定了定神才问：“我想确认一下是时薪一千吗？”
　　王经理笑道：“对，老板就这么任性，你要八百她还不肯呢。”

　　孟归雁的招牌就是与众不同。越出格、越惹人惊叹的事她越爱干。为了满足她对“艺术感”的病态要求，一个兼职乐师招了两个多月，总算把这人选落实了。便宜了哪行？

　　王经理客气地说：“很期待今晚听到你的乐声。交通方便吗，需不需要餐厅派车去接？”
　　妙音对这份殷勤不大耐受，这也太拿她当个角儿了。“不用。我会准时到的。”
　　“呃，老板说，服饰细节要注意一下的。最好穿演出服。”
　　“好哦。我待会儿去买。”

　　挂了电话，她恨不得插翅飞去煎饼店报喜。如果一周坚持工作四小时，一个月就能领一万六薪水。这也太肥美了吧！
　　妙音欢喜得起舞，原地胡旋了七八个圈圈。

　　之后，她去龙华街上一家定做旗袍的店里“豪掷”一千元，买了两身旗袍裙子。一条月白，一条茜色。上了身都不错，使她神似民国画报里的清纯女学生。
　　五百块钱炮制出这效果，也算十分出彩了。

　　傍晚，她热情洋溢地向妈妈作了汇报，把话组织得十分圆满。
　　“妈，这是学校组织的兼职哦。不去不行的。你放心，餐厅正规又大气，薪水也很高……”
　　“是吗，多少？”

　　“时薪一千呢。”她的眼里亮着小电珠子，殷殷期待着妈妈的欣喜。
　　可妈妈的反应太平淡了，不在状态地说：“回来路上小心点，知道吗？”

　　妙音眨巴着眼瞧她一会，继续堆着一脸喜意画大饼：“妈，我还报了个马拉松，到时奖金有四十万呢。你放心，还堂叔家的钱小意思！”她信心满满，好像这笔钱已内定了似的。

　　许明河无力地牵起嘴角，伸手拨一下她的鬓丝。这表情是绝症病人的，弥留而眷恋地望着唯一的亲人，“你可别跑伤了身体哦。现在学校不练舞？”
　　“练啊。每周二、周四下午练。”
　　“那你怎么吃得消？”

　　“我这么壮实，力气多得使不完。妈，你放心。”她的神态软软的，充满了讨好之意。好像妈妈就是她的全部。
　　许明河心里一酸，冰层蓦的就松动了。一股热流汪到了眼底。她无限自责地想，我怎么能脆弱成这样呢？明显叫孩子担心了。

　　不知怎么搞的，这两天动不动就想死。这念头像阴暗的霉斑长在了她脑袋里，时不时啃咬她，腐蚀她。干啥也提不起劲。
　　许明河十分焦虑，会不会得了抑郁症？她自己死也拉倒了，妙妙这孩子可怎么活下去？这世上还有谁能真正疼她？

　　为了不叫女儿担心，她勉强振作精神，恢复了一贯的虎妈作派，“诶哟，赶紧把街坊喊来看看，谁家二十岁的丫头还在妈妈怀里撒娇！”

　　妙音露出了最好的甜笑，把鼻子都笑皱了。她极尽本事地装可爱，耍活宝。直到妈妈被她哄出了鲜活气，才肯抱着琵琶出门。“妈妈，我走啦。”
　　“过马路小心点。”许明河眉眼婉然，挥手让她赶快走。
　　“哦，好。”

　　如意、圆光往包里一钻。这两个小乐痴听说要去弹琵琶，兴奋得手舞足蹈。非要跟着来。一路上她不但要背琵琶，还得拎这俩累赘。

　　妙音忍不住埋怨，“诶呀，真重，你们自己飞吧。”
　　不知是否错觉，这些日子受功德水的灌溉，小家伙好像长大了许多。重死了。可他们仍拿自己当小不点儿，满口撒娇说：“太远啦，飞不动。”

　　“那我就拎得动？”
　　如意说：“我连骨头带肉，统共才三斤唉。”
　　另一个说：“我三斤半。”
　　“肯定不止！”妙音较真地说，“这没个五斤，我赔一斤肉给你。”

　　倚小卖小的东西坏得很。她没办法，只好负重上了路。好在作为小妖怪，他们自有法子叫人瞧不见，不然就难办了。

　　快线5号一路往北。
　　飙了半小时才到“心归”餐厅。
　　见了面，王经理比面试时笑得更温和了。“小闻来啦。今天我们有贵客包场。瞧，你第一次演出就是大场面，有没有信心？”

　　妙音腼腆地微笑。他把她领到一边，轻声叮嘱了几句：“待会儿你要注意客人反响。他们反应平淡，你就当自己是个背景；要是爱听就卖力一点。懂我意思吧？”

　　妙音乖巧地点头。卖艺嘛，得知道看人下菜碟。拿捏好纤毫之间的分寸。讨得宾主尽欢、皆大欢喜，这饭碗才能端得稳。“您放心，我懂。”

　　王经理满意地点头。他对自己眼光是非常自信的。这丫头气韵天成，和几十号候选人都不一样。人往这儿一站就是一张勾魂牌，把真正的“灵”和“媚”都诠释尽了。

　　秦淮河上让男人一掷万金的女子也不过如此了吧？西施要没这样的脸，不能叫夫差亡了国吧？何况她的琴技还十分了得，甩开许多专业玩家几百里路。这绝不是夸张。

　　“经理，今天有指定曲目么？”
　　“你随便弹，主要是烘托这儿的气氛。”王经理的手向湖上划拨一下，又拿眼观察她。似乎想确认她懂不懂这儿的主题。

　　妙音扫了一眼那儿的演奏台。台子像一个小水榭。上方是木檐，背靠着栏杆。后方三米就是荷花湖。湖灯照明下，花姿绰约，水意朦胧。
　　不远处小汀上，还有迎风摆动的芦苇和菖蒲......

　　妙音当然懂这儿的氛围啦。它看似一种“田园风”，其实是在造作一种极致的浪漫主义，一种逍遥情怀。往这方向上整就对路了。
　　她点一点头，“我明白了。”
　　王经理笑道：“好好表现。咱们老板手很大，你弹得好会有打赏的。”
　　“好。”

　　妙音透过窗格打量了一遭。
　　好像在做生日么？看那屏风前的条龛上摆满了礼物。规模虽不算大，寿桃、蜡烛、点心之类的一应俱全，样式无不精美复古。
　　现代生日宴大多是摆蛋糕。这里却堆着寿桃，寿星必是一个重视传统的老人了。

　　她秀目一瞥，果然主位上端坐着一个满头银丝的老人。
　　肤体清和，意态安详。是一种令人特别舒服的老相。

　　座上宾客不多，统共就七八桌。她粗略瞄了一眼，竟瞅见几个眼熟的面孔：魏婷和她的妈妈，蒋睿，赵云琛，好像都是跟着家长来的。

　　早就听说，云霖的上流阶层已经固化。豪门之间长期以来合作联姻，相互巩固，关系已发展得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现在看来这话有点影子。
　　做寿的老人在富贵阶层中想来极有份量啊。有头有脸的富豪几乎都来捧了场。

　　然而，魏志远怎没有来呢？
　　妙音不知是遗憾，还是庆幸。假如他来了，她肯定会忍不住把人拖进幻境虐一虐的。到时鸡飞狗跳，老人家的寿宴可就砸了......

　　表演台上，一位民族歌手正引吭高歌。技巧是一流的，感觉也拿捏到位了。可是席上的人并不在听。大人物们雅兴不高，把歌声尽付与流水了。

　　这样的效果老板可能就不会额外有赏了吧？
　　妙音想。
　　哎，谁能料到呢，上辈子的她唱戏娱人，这辈子还在老路上蹦跶。为博堂下一声彩，得使尽多少解数，咽下多少屈辱？
　　这就叫“活着”。

　　妙音劝自己抖擞一点，别凄风苦雨的：既然来了，就全力以赴吧。作为一个习惯于统治舞台的名伶，咱可是苏惯了的。要么不上台，上了台势必要倾城的。

　　她不动声色勒了一下脊梁。
　　悄然间，百年前的风华在这躯骸里静静复活了，给她由内而外开足了光。

　　如意在耳畔悄悄说：“诶呀，妙妙，有一个男的眼珠子都绿啦，好像想吃了你唉。”
　　妙音还以为她说的是蒋睿那厮。微一顾盼，却捕捉到另一张似曾相识的脸。

　　这人在哪见过？啊，不就是差点撞死她的那一位么！他坐在寿星老人的旁边。目光也真绝了。上一次就像一箭穿了心。
　　这么多天过去了，那一箭还没拔除呢。
　　莫非是这老人的晚辈么？

　　妙音故作麻木地转开了脸。她暗自决定这一晚绝不再瞅他第二眼，以免这人感觉良好，以为她对他留有深刻的印象呢。

　　上一章有小修改，有个地方掉字了。不需要重新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