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之女帝赵越》彭染

4、第 4 章

　　第二日，赵越就在东宫见到了那位顾家嫡孙顾流光。

　　顾流光今年二十岁，长得秀秀气气斯斯文文，很有书卷气息。

　　看着倒像是个状元。

　　赵越就多看了他一眼，“顾流光？”

　　“小子顾流光，拜见太子殿下，太子殿下千岁千岁千千岁。”说罢，他端正的跪倒在地，拜了三下。

　　“不用如此大礼。”赵越温声说，“父皇让你来陪我读书的，相当于给我找了个伴儿，民间管我们这样的叫做同窗。你也不必拘束。”

　　顾流光微微笑起来，“太子殿下心地仁厚，实在是第一次面见太子殿下，还是将礼数做全的为好。君君臣臣，君永远在前。”

　　这就有意思了，赵越本来还以为顾流光跟他爷爷一样，是个胸有城府的老狐狸型的，结果，倒是和想的不大一样。可能是顾流光像他那个文弱书生的爹吧？

　　顾流光现在还没考上进士，身上也没有一官半职的，所以赵越就许了他自称“我”，两人交谈也自在一些。

　　由于以前生病的原因，赵越没个同龄人在身边陪着，读书也是孤单一人，今天有人陪着了，赵越心里高兴，就又有些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话在嘴边，犹豫了一下，干脆什么也不说，端坐在位，等候太子太傅来授课。

　　顾流光初见太子，还没摸清太子是个什么心性，也不敢没话找话。

　　两人都沉默着。

　　内室里安安静静，只有香炉里袅袅升起的薄烟。

　　这时候的寒凉还未褪尽，窗外虽然已经是鸟语花香，可没个太阳照着，屋里还是有些冷的。太子太傅也不许读书的地方生火生的太热，说是圣贤书需得冷着去看，心头可不能热着去看，方是敬畏；二则温度高了让人昏昏欲睡，更没个读书的型儿了，所以就算赵越身体病弱些，这间内室也从不用暖炉地龙的，只让人烧了两个手炉，换着用罢了。

　　赵越手里捧着手炉，安静的坐着，偶尔翻翻桌上的书。

　　顾流光到底是没有她能沉得住气，过了会儿，忍不住问宫人：“太傅现在何处？如何等了这般久？”

　　宫人回道：“太傅被皇上叫去问话，估摸着再过半个时辰就回来了吧？”

　　顾流光得到了答案，心中一定，有些无聊了，就坐到太子下首的小座上，也翻看一下书籍。顺手一抽，他手里拿的是一本《君子本纪》，书中不少地方都有批注，总是两三句，字迹虽小，却很有风骨。风骨二字，可不是一般人能从顾流光这里得到的评价，足见确实字写的不错。

　　顾流光细细看去，只见上面写道：“本宫不信。此人满嘴胡言，巧言令色，若他真的心志坚定，为何起初不信妻女之言，反而犹犹豫豫，待逼死妻子后，才装出一副情深的样子来？其妻何其无辜！本宫认为，君子端正，首在于心，次在于行。”

　　顾流光一时有些痴了，忙回去看这篇文，却听旁边问道：“怎么了？你拿的什么书？”

　　“……我……”

　　赵越让宫人去拿他那本书，一看，《君子本纪》，有些尴尬，让宫人去拿回此书，“这书……都是我前几年躺病床上无聊时所记，没什么看头，我心头郁结胡乱说的。”

　　“殿下……说的很好。”

　　赵越看他，顾流光说：“女子本弱，应该是我们这些顶天立地的男子汉多照顾她们才对。”
　　赵越冷笑一声，说：“这么说来，流光，你是觉得女子本弱了？”

　　顾流光错愕片刻，“……这是自然！殿下，女子身若扶柳，心似浮萍，不算是弱吗？她们若是投胎到了富贵之家还好说，衣食无忧地长到成人，然后出嫁，再遇见个好夫君，相夫教子和和美美，到了晚年，子孙成器，方能给她一世安稳。若是由子孙不成器的，再如是夫君不和睦，岂不是日子凄惨？退一万步说，如若她未曾投胎到富贵之家，而是出身乡野贫贱……能不能平安长大，尚且未知，再遇上个灾年，被卖做奴仆都是常事。如此，女子还不算弱小可怜？须得有人照顾？”

　　“流光，你错了。”

　　“为何？”

　　赵越说，“并非女子本弱，而是这个世上对女子太苛刻了！”

　　她淡淡的笑了一下。

　　这是顾流光第一次见到赵越笑。

　　太子并不是一个爱笑的性子，她是君子端方，老持稳重，平日里很严肃。就连皇帝皇后，都难从她这里得一个笑脸。

　　不过她的笑很漂亮，顾流光愣了片刻。

　　“太子何出此言？”

　　太傅阔步进来，“臣竟不知晓太子殿下有这般想法，倒是臣的失职了。”

　　太子太傅刘庆学，仙骨飘飘，博闻强识，才学出众，这才被皇帝钦点为太傅，用于教授太子，只是之前太子病弱，这课也是上半天休十天的，实在算不上是什么老师。不过刘庆学实在是个大儒，为国为民，恨不得自己身死也要让太子多多进学一些才好。皇帝喜他这份赤胆忠心，让他来教授太子，也是想要他尽心尽力辅佐太子。

　　……是故东宫和皇后一众都不喜他。这是后话，暂且不提。

　　赵越和顾流光一起拜见了太傅。

　　就算是太子，在传授之师面前，赵越也非常的恭敬，口称‘学生’。

　　“太傅。学生以为，女子并非生来就弱，必须得依附着男子才得以生存，而是这个世上，对女子太过苛刻。做主的是男人们，所以他们规定女子必须得依附自己，来稳固他们的尊贵地位，如若某天真的平等了，女子未必不如男子。论体力，当然不及，可论智谋，男人们也并非……”

　　太傅抬手打断她的话，然后深深的看着她，眉头皱起。“太子殿下这话，以后还是不要再说了。”

　　“为何不说？难道我不说，真相就并非如此了吗？”

　　“胡言乱语！”

　　赵越抿唇，不悦。太傅摇头说：“殿下仁慈，本是天下幸事。只是，太子啊，为君者切莫太过仁慈，妇人之仁，何以成大事？那可就不大妙了啊。还望殿下以江山社稷为重，切不可生出阴阳颠倒、牝鸡司晨的想法来。”

　　“……是。”

　　和有些人讲，是讲不通的。

　　她的一拳炽热之心，倒成了太傅口中的‘胡言乱语’。如同一盆冷水浇下，赵越沉默了。

　　只是赵越不由心想，难道女子就差了男子什么不成？待有朝一日，这天下是她说了算时，她的心意，才有法子实现。

　　“太子殿下，我们今日还是接着讲《论语》吧？”太傅翻开书，让赵越用心去记，然后就开始朗读起来，读一段，就解释一下，非常仔细，想要太子多学一些知识。

　　就学识而言，这位太子太傅是上佳。

　　约莫半个时辰过去了，赵越有了些疲态，眼皮轻阖，太傅看了出来，很快下课，让大家都休息一刻钟。太子殿下现在的身体虽然好了些了，可前几年看着，底子还是差了一些，还需要好好养一养，学知识，并不着急于一时半会儿。太傅也是知道过犹不及的道理的。

　　早膳的时候太子只用过一点羹汤而已，掌事宫人便在这时呈上来一些吃食，太子用了一点，没什么胃口，就放下了。

　　而这边顾流光为了准备进宫事宜，从寅时就起来收拾了，虽然吃过早饭，可时间也这么久了，一个二十岁的男子早就饿了。不过他还是举止斯文的吃了两个肉饼，又喝了一点清茶，潄潄嘴里油腻，抬眼看向太子，太子也在看着他。

　　“好吃吗？”

　　“宫里御厨做的吃食，自然是好吃的。”

　　赵越点了点头，“喜欢就给你带些回去，我吃不了那么多。”

　　顾流光脸上一红。“……是。谢殿下。”

　　休息时间，太子斜斜的靠在塌上，闭上眼睛，拿食指轻轻捏着鼻梁。她生的俊美，又是皇家金尊玉贵养出来的姿态，不经意就流出让人目眩神迷的魅力。

　　顾流光看着她。

　　她长得真好看，性子也好。倘若……皇上百年之后，继任的是这位太子殿下，那么，做她的臣下，应该不会很难。

　　真不知道祖父为什么非要扶持另外一个目光短浅又刚愎自用的皇子，辅佐这一位太子，岂不是顺理成章的事情？

　　“你在看什么？”太子眯着眼睛，“我脸上有花？”

　　顾流光咳嗽一声，自觉失礼，又怕太子怪罪，不敢说话。

　　赵越就说：“闲了就看书，不要看我。我有些乏了，今日的课就到这里吧。”

　　“……殿下。”顾流光慌张的看着她。

　　“可还有什么事？”

　　“无事，无事。”

　　太子身子不适，不想上课就向太傅告罪一声，太傅不敢耽误她，很快辞行，临行还嘱咐太子要好好保重。

　　按理，顾流光也应该在此时很懂眼色的告辞了，但他有些不舍，犹豫着问：“皇上命我来陪殿下读书的，不知道下一次陪读是什么时候，也好提前做些功课。”

　　赵越点头，“读书本就是要事，我这里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的，可流光你还要参加春闱。这样吧，等流光你春闱后，再来陪我。”

　　顾流光便以为和她一言为定了，点点头，郑重的退下了。

　　赵越旁边陪着的宫人就忍不住一笑，脆生生的，“这个人好有趣，跟个小老头似的，哪里来那么多的规矩啊。”

　　赵越却笑着摇了摇头。

　　掌事宫人瞪了那宫人一眼，“礼不可废，况且他行礼的对象还是太子殿下，君臣上下，规矩方圆，岂是你能随意嘲笑的？”

　　宫人呐呐闭嘴。

　　赵越摆手，回护了一下，“云珊年纪小，说话不动脑子，不必计较。”

　　掌事宫人低下头，行礼退到了一边。

　　赵越看向云珊，“下次讲话小心一点。”

　　云珊露出一个甜笑，“是，殿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