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勇者兼任魔王》鹿蜀X

20、20

　　尽管表面叛逆，魔王却知道以利一直十分乖巧，不会任性，不会做出出格的举动，而且不管怎么逗弄也不会真正生气。

　　哪知今天，逗得稍微狠了点儿，兔子终于炸了毛，也让魔王意识到，现在的以利早已不是当年的小屁孩儿了。

　　他现在已经变成了男人。

　　吻了魔王以后，破罐子破摔的以利干脆顺从本心，一把抱住莉莉丝，不想撒手的模样。莉莉丝是个老妖婆了，什么样的世面没见过。以利抱着她，她内心没什么波澜。
　　“噢——原来如此。被吃豆腐后生气了啊。生气了吧。”莉莉丝完全不觉得自己被占了便宜，还觉得是自己吃了以利豆腐才引得他进行了以牙还牙的反抗。

　　反观行凶者以利，不知道是因为激动还是紧张，身子都有莫名的颤抖。莉莉丝再偏头一看，这人何止是紧张激动啊，头顶都冒烟了呢。

　　众所周知，魔法师基本上情绪波动很小，泰山崩于前而不惊于色那种。而如果有什么情况导致魔法师的情绪波动十分巨大，魔法师头上可能会冒出一点点青烟来；
　　而如果那件事对魔法师影响非常巨大，甚至让魔法师怀疑自己从小到大习得的知识、让他怀疑自己的人生观、世界观，那么他头上的青烟会止不住的冒，一直到他失去他的所有魔法。

　　现在以利这头上的烟，看着好像不是什么情趣，而是真的在为某件事动摇啊。

　　以利是肉眼可见的在心里惊涛骇浪，莉莉丝仍有空想：说来也是，毕竟他是天选的勇者。勇者天生就会对魔王产生恶感。
　　虽然市坊街邻都在说他“喜欢”我（或是喜欢贝阿特莉切），但以利可能是把对魔王那股厌恶当作了其它情愫，误会了自己的感情吧。

　　这次近距离的接触过后，以利应当意识到自己感情不对劲，然后就像历代勇者那般划清与自己的界限，从此与魔王势不两立……

　　莉莉丝想着，拍了拍以利的背。以利终于抬起头来，稍稍抬起头来。

　　他脸红得冒烟——是真冒烟了，但他本人似乎完全没有注意到。他看着莉莉丝，踌躇着要开口。
　　莉莉丝觉得自己知道了事情接下来的发展，便故意往（她以为的）雷区上踩：
　　“你在动摇些什么呢？”

　　以利神色一滞。

　　“我……”他仍带着犹豫。但在吐完唇边最后一个音节时，以利的神色又莫名的坚定起来。

　　以利正视莉莉丝，说道：
　　“贝阿特莉切，——不，魔王，不管你是什么，”

　　以利看着魔王的眼睛：“我喜欢你，魔王，……不，我爱你。”

　　以利头顶冒出的青烟渐渐散去，仿佛他从未动摇过一般。

　　与料想的全然不同，莉莉丝就没看透过以利的想法。在以利的注视下，她竟感觉到了一丝荒谬。

　　「勇者」真的会爱上「魔王」吗？

　　这是「规则」能够允许的吗？

　　莉莉丝想，如果以利方才的动摇不是因为世间伦理道德，那又是为了什么呢？

　　莉莉丝从未相信过“勇者”的感情。尽管以利似乎不止一次的对她澄清、表达过他的真实想法，包括这次。

　　对于一个活了数千年的魔王来说，怎么可能轻易相信一位才相处了不过十载的人类的告白？
　　况且这人类还是自己的宿敌。

　　比起相信人类这些短命又善变的虫豸，莉莉丝更愿意相信自己。

　　她也只相信“自己”。

　　总是维持着高高在上状态的莉莉丝这次仍然没有打算探究以利的内心。他刚才是为了什么在犹豫呢？他是怀抱着怎样的心态说出这番告白的呢？

　　内心冷漠的魔王不在乎。她也不会体会到，人类一边害怕被拒绝，一边挣扎着说出后的虚脱无力。

　　压根就没认真的魔王的反应与往常无二。她带着调笑闻道：“你想要什么样的回答呢？”

　　以利眉头一皱。

　　或许在以利意料之中，魔王如闻耳边风，没有丝毫认真，表情亦是轻浮的。

　　可要说魔王认真对待告白的样子，那谁也想象不出来。魔王认真起来，是否和她满面笑容时有所分别呢？
　　以利不知道。

　　魔王慢慢悠悠的说着：“如果你希望的话我和你成为情侣，那也并没有什么不可以的；如果你希望我忘掉今天发生的事，那也没关系；如果你希望不谈感情，只谈身体……”

　　魔王的眸子渐渐的改变了颜色。她眼中仿佛跳跃着火焰，红宝石般的眸子里面不带感情。
　　被魔王的竖瞳盯着，以利觉得自己像是被巨蟒盯上的猎物；
　　身为魔物，变回黑发红瞳的本来模样后，魔王不似人的一面也显露出来了。

　　但这才是她的真面目。——她本来就不是人类啊。怎么能用人类的常识套在她身上呢？

　　“不如说，如果不谈身情，只谈身体，那才是我求之不得的呢。”

　　以利眉头紧紧皱起，甚至感到一丝委屈。他把声音压得更沉了些：“我想知道你的真实想法。”

　　“我的真实想法？”魔王瞥了一眼以利，以利从她眼中看见了一丝轻蔑。魔王对所有人一视同仁的轻蔑。

　　“我早已说过，你是勇者，而我是魔王。你是世间唯一一个能够杀掉我的存在。”

　　“我说了，我不会……”

　　魔王打断了他：“你或许是不会。你向魔王告白了。可你将世间的其他人置于何地呢？”

　　“因为魔王，人类被魔物肆意的屠杀，每天都过得胆战心惊；若杀了魔王，世道安泰，人类可以安居乐业。你身为勇者，应该是人类的希望才对。”

　　“你本握着剑柄，如今却要把那武器丢了，选择和魔物在一起。”

　　莉莉丝轻点以利胸口：“这不是你一个人的选择。这是关乎着人类存亡的选择。”

　　“亦或者，当我某天决定屠杀全人类，你真能做到与我同一战线，无动于衷的看着同胞死亡吗？”

　　以利并非没考虑过这些问题，事实上他的心中早有确切的答案。但是他只能在这时保持不合时宜的沉默，因为不管他怎么回答，他都没有办法证明自己答案的真实性。
　　脑子一旦恢复运转，以利便意识到自己的告白太过唐突了。

　　魔王不知道以利在想些什么，继续说道：

　　“不谈大我，只谈小我的话，你也应当先告诉我，你对于「爱」的定义。”莉莉丝笑眯眯的看着以利，正如以往她教授他魔法、对他进行说教时的模样。

　　“人类与魔物的寿命不同，你也应该知道。魔物的一辈子，和人的一辈子，分量可不同啊，以利。正如我看你，你仍然乳臭未干一样。”

　　以利想反驳他早就不是小孩儿了，但真的说出口的话，一定会被她趁机歪了论题，然后又被她套上一堆歪理。以利在她这儿因为同一套诡辩吃瘪过不止一次了。
　　最初他还是一个嘴笨的无知少年，还算情有可原；但到了后来，以利仍然赢不了她的歪理邪说，他一直为此不甘。

　　但今天不同了。他只是主动选择了不反驳而已，因为他觉得还不到时机。

　　以利先回答了她的问题：“我以为的「爱情」，是不离不弃、白首相伴……”

　　魔王问：“那这样的爱情，与友情、亲情又有何分别呢？”

　　“爱情具有排他性。”

　　“亦存在具有排他性的友情。你要说那友情也是爱情吗？”

　　以利不说话了。

　　“我以为的「爱情」，是由荷尔蒙与外激素影响而产生的一种错觉罢了。”

　　“这世上根本没有爱情。有的只是繁殖欲。”

　　莉莉丝高高仰着脖子，红瞳俯视以利，眼中仍是不含任何感情的。

　　以利从她的眸子中看见了自己的倒影。他的表情严肃，不再似刚才那般满含虔诚了。

　　“那你如何定义亲情与友情？”以利反问。

　　莉莉丝沉吟着思索了一会儿，没有立即回答。

　　灵光一现后，以利突然明白了：“你体验过人类的亲情与友情，但是从未体验到爱情。是吗？”

　　以利似乎终于找到了这座看似坚不可摧的神袛的破绽。

　　“如果你真的明白「爱情」，就会明白，爱情同友情与亲情一样，它不是能用一句话就能说明白的东西。”

　　“你总说自己无所不知，无所不能，却唯独不懂情爱。”
　　以利嘴边带上了笑，仿佛怜悯，又如同嘲讽：
　　“或许爱情是由荷尔蒙而来，但正如一粒种子，生为籽，长为木，成于花，结为果。那么种子与果实是同样的东西吗？”
　　“……你所说的激素与荷尔蒙消散过后，那爱情便不是爱情了吗？”

　　“况且，不管是友情还是亲情还是爱情，每个人的理解都不尽相同，其中不存在正确与错误之分。”以利缓缓说道：“由荷尔蒙与激素所驱使的爱情，那只是你以为的罢了。”

　　莉莉丝面无表情的看着他，脑中的噪声突然嘈杂起来。
　　「不，我当然明白！我是魔王！我知晓一切，我当然能够准确的定义什么是爱情，这世上所有的一切都是有标准答案的！」
　　它们叫嚷着：
　　「我经历过！我经历过！我知晓爱情的滋味！」
　　「我只是遗失了那部分的记忆——记忆还在他那里……」
　　「必须得拿回来……」

　　莉莉丝内心烦躁，不去反驳那些声音，也无法反驳以利。

　　两人陷入了沉默。

　　半晌，莉莉丝宣布道：“这次是你赢了，以利。恭喜你终于第一次驳倒了我。”

　　“我一直热衷于扮演各种角色，这几千年体会到了人类各种爱恨情仇。但其中……唯独缺少了爱情。”

　　莉莉丝面带魅惑靠近以利，故意道：“要我扮演大魔法师以利的情人，似乎也挺有趣呢？”

　　以利推开了莉莉丝：“我不是那种意思。我是说，并非让你扮演，而是认真的。”

　　莉莉丝笑着看着他，并不答话。
　　你想要我怎样认真呢？她似乎在以笑容问。

　　以利不再多说，只是低声说道：“我会等到你真心认同我的那一天的。等到那时……”

　　等到我真心认同你，你再背叛我，屈从于世间规则将我杀掉？莉莉丝想。

　　等到你真心认同我，我会再认真向你告白的。以利想。

　　两人心思各异，并肩走着，回去时一路无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