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舞九天》墨倾渊

6、【无CP】故都

　　颍川，曾经煊赫一时的韩都新郑。
　　三个月前，一把战火摧毁了这里的酒池肉林，带走了奢华繁荣，留下了满目疮痍和一面秦军战旗，说尽世间嘲讽。
　　他没有想过三个月之后他还会回到这里，轻轻在城墙上一踩，穿过严密的秦军戍防，如入无人之境。
　　他此行的人物，只有一个，刺杀目前新郑的驻军主将。
　　本来以卫庄的性子韩国灭了就灭了，新郑怎么样与他无关，他的目标只有嬴政，哦不对，还有一个师哥。可是偏就有这么一个不知死活的守将居然敢大战旗鼓地贴出他和赤练的通缉告示，这份大礼卫庄如何能不回敬？
　　独自走在空旷的街道上，冰蓝色的凤眸淡漠地从残破的屋舍上一瞥而过，身边的漆黑小巷里散发着令人作呕的恶臭，几具还未被清理的尸体堆在路边。三个月前被五花八门的摊贩填满的街道如今只剩寥寥几家出售柴米油盐的店铺，寒风卷起地上的落叶，这里除了萧条和荒凉再无其他。
　　他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在大白天的时候混进来，也许，是想打探一下敌情确保任务的万无一失；也许，是想回到这生活了十几年的故土走走看看。
　　脚步随着思维一起停滞，故土？杀手过的都是浮萍一样的生活，浮萍无根，何来故土？抬头望着满天的尘埃，这没有飞鸟的天空让他觉得很不自在，突如其来的厌烦占据了他的脑海，平淡的心境起了波澜，眉毛已经不自觉地皱起，对四周的荒凉再无感慨。
　　“咣当！”瓦片碎裂在地上发出刺耳的悲鸣。一个衣衫褴褛的小乞丐从巷道里跌跌撞撞地跑出来，颤抖的眼神一接触到身前这抹白色身影时变成了哀求，像是看到救星一般。
　　挑眉，他偏头看向小乞丐逃过来的方向，几个秦兵瞬间追到了眼前，“嗯？”
　　“救我……”微弱的哀求。
　　虽然白凤并不在意在秦兵面前暴露身形，可是他不想给自己找麻烦，万一有人知道自己在这里，晚上将军府的守卫会严密很多，所以在那几个秦兵还未完全反应过来之前，几片完美的白羽优雅地夺走了他们的生命。
　　他并不是仁慈，他只是喜欢简单一点。
　　沾满血腥戾气的盔甲落在地上发出沉重的声响，他的耳朵里传进挣扎着从干涩的喉咙里挤出来嘶哑的声音，“谢……谢谢！”
　　白凤没有回答，留下一个萧然远去的背影，举世无双的轻功施展开来，飞跃上残破的屋檐，朝自己的目的地掠去。
　　小乞丐惊讶地发现前面的那个身影轻飘飘地就飞了起来，两侧的清风似一双无形的翅膀，环绕在他身边心甘情愿沦为他的附庸。小乞丐屏住呼吸，目送着那一袭白衣逐渐融入夕阳的余晖里，身后的红云被金色的晚霞浸染，如同一团燃烧着的烈日金焰，神圣不可侵犯。
　　“凤凰……”那道身影，遥不可及。
　　地平线终于吞没最后一丝阳光，黑夜的猛兽张开了它的血盆大口，静待猎物上门。
　　杀机四伏。
　　白凤站在将军府的最高处，这个夜晚无月，正好。不到半刻钟，火光在夜空染成如血的鲜红，擦擦羽毛上肮脏的血迹，白凤对那个满脑肥肠的将军嗤之以鼻，将军府居然落在这样一个垃圾手里，真可惜！
　　“有刺客，快抓住他！！！”秦兵终于发现了潜伏的目标。
　　嗤笑一声，凤凰的速度岂是这些愚昧的秦人所能匹敌的？冷冷地勾了勾唇，白色的身影在火光的照映下清晰了起来，如同一只浴火的凤凰。望着身后追出来的龙□□兵和拉弓放箭的弓箭手，挑挑眉，不慌不忙地挥出羽刃斩断追至身边的弓矢，脚尖快速一点，迅驰地掠过破败的街道。
　　夜色中的新郑更像是一副巨大的棺椁，流浪漂泊之人如死尸一样露宿街头，气息奄奄地躺着，被深深的绝望缠绕，在地狱的深渊中溺水无助。
　　白凤没有料到这边会是这样的情形，身后的秦兵如潮水一样蜂拥而至，铁骑毫无怜悯地踏过街道，踩过一具具身体，睡梦中的殇人永远地在他们的梦中睡去，有几个人挣扎着爬起来，却被一把锋利的剑刃在喉间刺出一朵灿烂红莲。
　　白凤闭目，尽量不去留意身后的哀鸿遍野，只想着尽快离开这个地狱，这里的一切都与自己无关，他这样想着，这样安慰着。
　　“是凤凰！”一个惊喜的声音冲出了人群，跌跌撞撞的脚步声敲击着他的耳膜。
　　余光一瞥，惊讶地发现居然是白日里的那个小乞丐，分神之际，一支弓箭擦过他的鬓发飞了过去，有惊无险。稳下心神，白凤脚步没有停，快速离开。
　　秦兵策马留下一路血迹，小乞丐见状撒腿朝着白凤离去的方向飞奔了起来，凤凰……那无暇的白，那纯洁的白，那傲世的白，迷茫的眼里露出一种名为希冀的目光，追随着凤凰的脚步，是否能通往那片安宁的乐土？
　　白凤的速度和那个孩子的速度自然不可能在同一个等级上，他再次回头时，看到的是一把逼近少年咽喉的利刃，而他的眼始终落在自己的身上，那渺小的目光里有着自己无法承载的寄托，那是一道光，燃自生命最初的追寻。
　　少年很快就被铁骑包围，有人似乎认出来这个孩子就是最近几日不断来将军府上偷东西的小乞丐，难道他是刺客派来打探地形的小喽啰？“杀了他！”没有丝毫的犹豫。
　　几把长枪高高地举起，悬在少年的头顶。
　　视线穿过人群，望着天空中那抹遥不可及的身影，仿佛感觉不到周围的险境一般，目光灼灼。
　　白凤一愣，他头一次在一个被死亡包围的人眼中露出这样的眼神，那种即便是生死都可以不放在眼里的，寻到毕生所寻之后便得到满足的眼神……这样的一个人，居然是一个孩子！
　　这个依附战乱而生存的世界已经磨灭了人们的欲望，他们存在的意义可能只是为了小小的一捧水，一筷饭。而这个只有一面之缘的孩子居然从自己的身上找到了人生的完满，想到这里，脚步沉重了下来，飘飘白衣停了下来，荒凉的夜风拂开他肩上的羽带，延伸出遥远的弧度。
　　那眼神，就像一块巨石重重地压在了他的胸口上，勾起了他多年被埋没的怜悯，如果救他，会怎样？秦兵后方是急急忙忙赶来的大部队，如果在这里被包围，很难脱身。
　　白凤看着少年，少年看着他，时间仿佛静止了一般。他是杀手，怎么可以救人？令人窒息的空气把他的记忆压迫到墙角，过去似乎有人曾经对自己说过，如果换做是他有一天被别人抓住，他不会希望有人来救他。
　　这个世上，对很多人而言，死亡才是最好的解脱。
　　手里飞出一抹纯洁的白羽，在静默的夜空中画出凛然的曲线，在血腥的长枪穿过少年的身体前就已经取走了他的性命连带着他身边的刽子手也突然倒地。
　　少年眼中不息的光芒终于沉寂，随着幼小的身体一起归于地面，带着对这个世界的失望和对生命的满足悄悄回到灵魂的故土，那里草长莺飞，花红柳绿，不再有肆虐的硝烟，不再有作呕的血腥，可以安息。
　　秦兵恼火地看着众目睽睽之下自己的同伴和猎物被斩杀，望空中的白凤，“放箭！”
　　白凤的意识在短暂的停滞后恢复了清明，轻功施展到极致，快速掠上城墙，雪白的凤凰终于赶来，载着他轻盈的身体呼啸着冲上天际，达到任何人都无法触碰的高度。
　　低头，望着倒在血泊中的少年，不过短短三个时辰，他却好像和他认识了很久一般，手心似乎还在微微颤抖，第一次有这种感觉，奇异地蔓延在心头，他深吸了一口气，强压在心头的躁动，驾着凤凰离去。
　　远处，一头令人畏惧的白发披在沉重的黑袍外面，凌厉的眼眸望着在天空中高飞的凤凰，转身对一旁红衣妖娆的女子说，“走吧，一切都结束了！”
　　新郑，流沙的任何一个人都不会回来了，无论这里有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