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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墨凤】或南行或北望 ...

  •   北有凛风郡终年飞雪,满目冰霜无暇,南有江陵城四季流转,诗词歌赋如画。
      当江陵城迎来满城烟絮的时候,一个与南城温软气息格格不入的男子静悄悄地站在城门前。
      最先注意到的是江陵城的守卫,他看着那个白衣缥缈的身影在逐渐回暖的日头下足足站了一炷香的时间,却不像是等人的模样,“喂,那边的,你是干什么的!”
      守卫大咧咧的嗓门惊醒了凝滞的思绪,那人恍惚着转头朝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
      那是一双冰蓝的眼,和着他额前随风轻舞的蓝发,像是把阳光搅碎了融入深冰,分割在眼底折射出细碎的冷光。年轻的守卫只对视了一眼便觉得心里凉了半截,下意识地后退一步,冷不防贴上寒凉的城墙,只好强打着胆子瞪了回去。
      同伴看到他那受惊的模样忍不住嗤笑一声,上前例行检查行李,当然是没有任何问题的,回来还不忘调侃他一句,“瞧你那怂样!”
      守卫尴尬地看着那个白衣男子一步步进城消失在远去的人潮中,“你是没看他那眼神,冷冰冰的,好像要杀了我一样。”
      同伴嘲笑他胆小,守卫嘟哝着还嘴了几句,最后双方都在守卫长那严肃的眼神扫视过来时安静下来。
      沉稳老练的守卫长绷着一张脸,看着城内的方向轻声说了一句,“那像是凛风郡来的人。”

      凛凛寒风掠过红缨,神色肃穆的士兵们目不斜视地站在露天的台阶上,视线整齐划一地望着前方身披甲胄的男人,阔剑夹杂着利风猛然从那人的手中翻转插入坚硬的石板,锋芒毕露地舔落一缕黑发,“说,白凤那小子跑到哪儿了!”
      墨色的羽毛悠悠飘落,跪在地上的男子毕恭毕敬地回答道:“此刻已经到了江陵城。”他规规矩矩地跪着,没有多余的动作亦或是颤抖,哪怕他的眉心紧贴着锋利的剑刃。
      嫣红的色彩从前额慢慢渗出,又逐渐在扑面而来的风雪中结上冰霜,寒意越是沁骨,他便越是清醒,越是在心头重复千百万次的叹息。
      “错,是他犯下的,人,是你带出来的。你清楚应该做什么。”呼啸的北风中,甲胄摩擦的声音瘆人得很,宽大的手掌接过随从递上的长弓,仰望着冰天雪地中翱翔着的雄鹰,无畏风雪的双翼搏击着长空,持弓的人眼底却闪过一丝狠厉,“你不会舍不得吧,墨鸦?”
      “白凤是将军的人,他犯了错,自然应当得到该有的惩罚,属下不会留情。”墨鸦低垂着头,几分妖邪的脸隐藏在随风不断抖动的墨羽之下,让人看不见表情。
      耳畔传来离弦之音,呼号的凛风中隐约传来几声悲鸣,面前的长剑拔地而起,“你只有七天的时间。”
      七天,赶去江陵,杀了白凤。
      作为姬无夜曾经的近卫,白凤知道了太多的秘密,那个人,绝不允许一个随时都有可能对自己造成威胁的人存活于世。

      是夜,江陵城内歌舞升平,灯火通明,偏生有抹与这夜晚截然相反的冰白之色稳稳地伫立城楼的最高点,背后的月光同样清凉皎洁,虚无缥缈的身影仿佛能与周围环境融为一体。
      星河璀璨,给那双冰蓝的眸子添了一缕深邃,白凤站在江陵城的最高处,站在远离江陵城繁华喧嚣的地方。仿佛从微冷的晚风中感受到了北方凛风郡的肃杀之气,在这远离尘嚣的高度,只有晚间盘旋的鸟雀听见他低声叹息。
      江陵城内依旧莺歌燕语,人声最鼎沸的酒肆中,宾客和小厮来往频繁,觥筹满座。
      “老板,今日弹曲儿的姑娘怎么这会儿还不出来?”席间有些熟客笑着冲柜台后立着的中年人问道。
      憨实的老板连忙赔了个笑脸,“怕是有事耽搁了,我这就看看去,客官稍等。”言毕撩起衣摆便沿着楼梯上了楼。
      黑暗中有人十指勾弦,铮铮琴音自头顶的天花板传来,不同于江南惯有的温软小调,忽如其来的北国肃杀凛冽之感铺天盖地而来,满座皆惊。
      路过此处的白影身形骤惊,一个闪身翻掠到了酒肆二楼,冰蓝的目光直直地锁定花厅中间抚琴的人影,杵在那人背后的老板一脸惊疑,看到一个大活人忽然从窗户里翻进来神色又骤然变得惊恐,“你,你是……”
      白凤步步逼近,冷眼朝旁人一扫,老板立刻噤声慌不择路地下了楼。白凤凝神注视着仍旧在琴弦上滑动的纤纤十指以及它的主人,“你是谁?”
      抚琴的人未曾抬眼,迎面而来的寒风刮落了周围跳动的烛光,皎洁的月色和冷意逐渐占据了这方晦暗的空间,琴声止歇,“曲名凛冬,专为公子而奏。”
      凛冬,乃凛风郡出征之曲。寒眸中凝起杀意,背在身后的手指悄悄夹住一片白羽,“姬无夜派你来的?”
      “谁派我来的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这首曲子,是否合公子的意。”缥缈不定的女声仿佛隔了层纱,黑暗中有一丝柔软贴着脸颊幽幽落下,酥痒的感觉还未褪去,白凤的脚步便急急退到窗边,月色清明,满室冷羽。
      “你是百鸟的人!”
      “看来公子并不喜欢听这首曲子,那不妨听个忠告?”黑暗中仿佛睁着一双幽然发光的眼,静静地注视着窗边全神戒备的白凤,琴音缓缓自指尖流转,却曲不成调,“江陵城这温柔乡,可别沉醉得太久,若是久了,可就永远也走不了了。”
      白凤心神一顿,只这一瞬,周围的空气像是被尽数抽去,身形挪动不了分毫,不过须臾,周围烛火复燃,花厅里只剩下窗边的他和空荡荡的琴台。

      之后的几天,白凤在江陵城内搜索那晚出现的神秘女子无果,脑海中不断盘旋着那天她说过的话,心中疑惑加深,对方没有取走自己性命的意思,到底是谁?
      然而,眼下的局势却不容他再思考,又是一天黄昏,白凤听见了北方寒鸦的呼号,纤白的身影落在高楼之上,这次他不是独自一人,一身墨色仿佛从黑夜中走来的男子正坐在飞檐上等着他的到来。
      “你不是很能跑么?”墨鸦直起上身,细长的眼睛眯起直盯着白凤,“怎么跑到这里又不跑了?”
      白凤的目光也毫不回避地直视回去,“你终于来了。”
      “看不出来你是在等我?”墨鸦挑了挑眉,“不过很遗憾,我来,是为了取你的命。”嘴角邪肆一笑,手指虚划,于夜风中盘旋而上的墨羽像是突然振翅的寒鸦朝那个白衣蓝发的男子尖啸着扑去。
      白凤脚下一点,瓦砾碎裂,扬起的砂石击碎欺身的黑鸦幻影,步法倒退,眉宇间闪过凝重,“墨鸦,你为什么要站在姬无夜那一边!”
      “你错了,我只站在我自己这边。”冷冽的声音从他身后传来,随之而来的还有泛着死亡气息的杀意。
      白凤错身躲过,原地留下的幻象被墨鸦一掌击散,手背上的羽刃银光一闪,对上后者追来的拳脚,腕上传来剧痛,强大的反转力让那张年少俊美的脸顿时布满冷汗,“过了江陵城姬无夜的眼线就会少很多,为什么不跟我一起走!”
      “我的选择,你无权过问。”眼角的羽纹深邃,那是白凤看不懂的光。
      腰腹剧痛,他抬腿挡住墨鸦接连而来的掌击,一度使出幻象脱离近身的墨鸦,却又马上被对方钳制住步法,经脉中血气翻涌,不可置信的目光朝对方看去,“你……”
      “你的功夫是我看着练出来的,我还能不知道你的招式么?”唇角挑起一抹轻嘲,墨鸦的眼神和言语中皆饱含深意地看着白凤,“夜幕的人,没你想得那么简单。”
      白凤脸上血色尽退,小腿处传来骨骼碎裂的声音,身体在屋顶上翻滚,粗糙的瓦片在他俊美的脸上划出道道刮痕,手脚被火辣辣的疼痛包裹。
      墨鸦上前,提着白凤的衣领将他单薄的身形拎了起来,一双漆黑的眸中满是冷光,“这世上有些地方,不是人人都能逃掉。”
      “为什么……不选择一条活路……”破碎的字眼混合着血珠从苍白的唇中溢出,白凤的视线有些模糊,全身乏力的感觉和晕眩渐渐让他失去意识,眼皮垂落前他看到墨鸦的嘴微微动了动,却什么都没听清。
      墨鸦俯瞰着喧闹的江陵城,夜风吹过他身遭是那样的凉,他冰冷的语气敛去了所有的玩世不恭,“这里,是个很好的埋骨之地。”提着衣领的手一松,白衣少年的身体就这么从江陵城最高的楼台上坠了下去。
      身后十几条黑影闪现,墨鸦挑了挑眉,心中冷笑,足尖轻点掠下楼阁,血泊中静静躺着的白衣少年和记忆中鲜活的轮廓一模一样,隐卫翻过白凤的身体,再三检查了一番,毕恭毕敬地朝墨衣男子行礼,“墨鸦大人,白凤已死。”
      幽深的目光朝墙边的暗角看了一眼,轻笑一声,“尸体处理了就回去吧,将军给的时间可不多。”

      七日后,一辆不起眼的马车通过了江陵城守卫离开城门,车帘掀起,车厢内冰冷如玉的容颜沉寂着世间的美好,眉心却深锁着一丝无解的情绪,外人看来复杂难懂。
      白凤是在不断颠簸中醒来的,一看周围陌生的环境,四肢还残留着那种分筋错骨的疼痛,昏迷前的一幕幕仿佛幻觉,他扶着车窗坐了起来,马车骤停。
      “醒了?”车帘外传来一个熟悉的女声,虚无缥缈,白凤想了好久才记起这是那天晚上在酒楼遇见的女子,他猛地抬手想掀开车帘,却被人隔空击中了穴道,动弹不得。
      “以后的路你要自己走,这是他最后一次帮你。”车厢外的人慢慢说道,裙裳在旷野的风中猎猎飞起,“别去找墨鸦,夜幕你走得了,而他不能。”
      “你是……”白凤心神剧震,冲开穴道走了出去,周围没有任何人影,迎面而来的风让他的思绪渐渐清醒,冰蓝的目光远远地望着北方,仿佛能从那蓝天白云中看到终年不化的皑皑白雪和屹立不倒的冰冷城墙。

      三年后。
      聚散流沙暗杀姬无夜,并枭首示众。
      白衣男子于凛风郡中遍寻三日,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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