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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7、第二十七章 ...

  •   山中小屋外的院落内,气质高贵不凡的年轻男子坐在石凳上,抬头看天。时值正午,天有异色,仿佛夜幕将至,灿烂的光线正在一点点消失。他脸上伤痕已不大明显,确是难得一见的俊美容颜。站在他旁边的少年看向他脸庞,不知不觉就走了神,未曾发现太阳正在被乌云吞噬。
      年轻男子勃然变了脸色,似乎想到什么,挣扎着要站起来。他腿伤未愈,刚起身就是一个踉跄,幸而旁边的白衣少年身手绝佳将他拽住,重新安置妥当。
      “怎么了?”白衣少年蹙眉问道。
      年轻男子示意他看向天空,道:“日食,不祥之兆。”
      不料白衣少年瞥了一眼,却淡淡笑道:“不过是少见的天象,何来不祥之说?”
      “你竟一点儿都不怕?”也许是被少年轻描淡写的态度惊到,年轻男子面容上的恐惧也跟着渐渐淡然。
      “不详与鬼神之说,都不过是某些人用来谋利的说辞罢了。”白衣少年朝天空点了点下巴,随着日食结束,灿烂的阳光洒落在他身上,将少年笼罩其中,映照得如同天神降临一般英武不凡。
      少年唇边浅浅的酒窝盛满笑意,一双好看的眼睛里堆叠着温暖和善,年轻男子心中那颗重石仿佛也跟着失去了重量。
      “在下蹇宾。”年轻男子忽然蹦出没头没尾的一句话。
      白衣少年似乎对他坦白自己的身份感到非常高兴,甚至还有些激动羞怯——“原来你的名字……”
      但是很快,他脸上笑容渐渐淡去——“你是……天玑侯?”
      林中偶然相救,竟是宿命注定的相遇。

      数日后,腿伤大好的天玑侯蹇宾在白衣少年齐之侃陪同下,回到侯府。天玑侯府大门前,蹇宾诚邀齐之侃做客,却被齐之侃婉言相拒。这让蹇宾非常不高兴,冷冷地抛下一句“罢了”,便头也不回地在一群侍从簇拥下进了门。
      齐之侃对他这副高傲又别扭的模样似乎已经习惯,浅浅一笑,伫立片刻就迅速离开。只是他没有料到,他前脚刚走,蹇宾就拖着伤腿,深一脚浅一脚地追出来看,发现人已离去,气恼地用力捶了两下大门。
      齐之侃并未直接回避世隐居的山中小屋,而是转道在城中转了许久,订购火炭精铁等物,用骏马驮着回了家。
      院落里有一个更小的少年在等着他,少年一袭墨绿外袍,身量较矮,像个小娃娃,只是抬头看过来的时候,眼底藏着让人看不透的情绪。
      “你是谁?”齐之侃翻身下马,顾盼左右,察觉到不远处藏着的十多个暗卫,不由得警惕起来。他手中无兵刃,便将马鞭一甩,在半空中划出凌厉的一道影子。
      绿袍少年目光从马背上的木炭竹筐和精铁等物挪开,落在齐之侃脸庞上,许久后才沉声道:“我听说当年令尊得罪天官署,有性命之忧,是年少的天玑侯路过施以援手留了一命。可有此事?”
      齐之侃顿时瞪大了眼睛,觉得不可思议。显然绿袍少年所言乃是鲜为人知之事,甚至他一度觉得世间只有自己知晓。这样的秘闻,绿袍少年从何得知?
      不等齐之侃追问,绿袍少年又道:“你救下蹇宾,原是意外,将他送回便再也无瓜葛。为何……还要替他筹谋?”
      齐之侃越发惊讶,只是面容上不敢显露太多。他收回马鞭,转身将采购之物卸下,牵着马儿去休养,直到收拾完毕才重新面对绿袍少年。
      端上粗茶,递过去简陋的茶杯,那少年看似养尊处优,却毫无嫌弃之意,默默地喝了,也不怕有毒有药在茶中。
      齐之侃叹道:“我要说未曾替他谋划任何事情,恐怕就是笑话一场——只是不晓得,你年纪小小,为何知道这么多东西?”
      绿袍少年脸色终于变了变,似有不满——“我已经年过十六岁。”
      “噗!”齐之侃几乎呛了茶,再次瞪大眼睛,“你才十六岁——这位公子,敢问你到底是何方高人,此番来寻我,又所为何事?”
      绿袍少年似乎暗中咬咬牙,过了片刻才正色道:“我只是想来告诉你,蹇宾有自立为王的心思。不过可惜他为人多疑好猜忌,偏信鬼神之说,即便对天官署多有不满却并不敢斩草除根,将来就算为王为君也难以施展拳脚,最终还要被天玑旧俗,被天官署这样的邪魔歪道拖累。你要以神剑之传闻助他一臂之力,岂不知成也神剑败也神剑,将来他成为钧天众矢之的,可能落得性命也难保?”
      “你也知道神剑之说?你……知道我要重铸神剑?”齐之侃已经难掩讶然,“你到底……”
      绿袍少年冷笑一声,道:“天玑侯跟天官署的矛盾由来已久,他被追杀之事钧天不少人都听到了风声。顺着陈年旧事打听打听,想知道的不想知道的全都摆在了眼前。”
      “知道归知道,公子为何专程跑来,再找我求证呢?”
      “我只是来提醒你。你要助蹇宾摆脱上有钧天共主压制下有天官署胁迫的困局,重铸神剑助他成为天玑王并不可取。他敏感多疑,若不能彻底摆脱天官署控制,终将一败涂地。你要报恩,倒不如想办法替他除了天官署,绝了天玑信奉巫仪的旧俗再说。”
      “……天权已然自立为王,天璇蠢蠢欲动,天枢世家大族也一直妄图脱离钧天拥立傀儡为王。蹇宾他虽多疑,却也是豪情壮志心怀天下,他早晚会设法自立为君……”
      “这你就不必忧虑了。天下共主很快就要换人来做,到时候天权也好,天璇也好,就算自立为王,也都须得在新的天下共主统领之下,不过是徒有虚名。蹇宾要做天玑王,那倒也无妨。”
      “……公子这番话,冒天下之大不韪,实在叫人心惊。难道,你有意取代啟昆,做那下一位钧天共主不成?”
      绿袍少年没有立刻回话。他起身理了理衣袍,看看万里无云的爽朗天空,叹了口气,转头正视齐之侃双眼,肃然道——“啟昆本该是明君,奈何共主当得久了,心胸渐窄。收回诸侯封地这道旨意已然大错,发兵天璇惹怒陵光更是不该。钧天与天璇眼下势如水火无可挽回……可普天之下的百姓终究是无辜的。”
      他随暗卫们离开了。
      齐之侃独坐院中石凳上,想到与蹇宾的初遇,想到蹇宾醒来时的戒备猜疑,想到相处数月中蹇宾神情中的郁郁寡欢,想到日食那天蹇宾突如其来的自报姓名……最终,在齐之侃耳边回荡良久的,还是绿袍少年最后那句话——“纵使天下终将不太平,眼下太平的日子,能长一些,还是长一些为好!”

      自天璇侯自立为王,不过短短数年,便将国土扩展三倍有余,竟与如今钧天共主啟昆治下疆域可堪一比。天璇地肥土沃,王上陵光年少有为,朝中良将忠臣更有裘氏父子,此番成就之后,自然被钧天共主忌恨,试图笼络天权、天玑、天枢、瑶光诸侯,挥兵讨伐。
      谁料到,天权侯亦是暗藏野心之辈,竟然也在天璇立国之后背叛钧天共主,以昱照山为天堑,改侯称王。只不过上了年纪的天权侯运气不好,很快撒手而去,王位留给了年轻却不思进取只爱吃喝玩乐的独子执明。
      执明虽无野心,但天权自立已然背叛钧天,自然不好再改王称侯。
      于是乎,天枢世家大族趁机拥立傀儡为王,天枢国从此亦不再朝拜共主啟昆。与此同时,天玑侯因与天官署的纠纷,也有了立国的苗头……
      唯有钧天属国瑶光,虽然早被共主荣赐“瑶光王”的头衔,却对共主死心塌地,忠心不二——这其中,自然也有唇亡齿寒,不敢动其他心思的缘故。
      钧天共主啟昆,倒不是什么庸碌荒唐之君,相反,他能用人唯贤,仁厚爱民。可是钧天之前原本就是中垣七国并存,隐患在钧天一统七国之后数百年仍未能灭除,反而因为中垣周遭各国势力强大,不时侵扰而导致钧天时常陷入战乱,这个隐患终于成了明火,在钧天大地烧了起来。
      啟昆共主之位袭承父辈,实乃守成之君,而非善战之将,为了保护疆土,强行夺去诸侯兵权,堪堪除了外患却引发了内忧。
      更何况,新一辈的诸侯都年轻气盛,壮志在心,早对钧天共主独享天下心存不满。
      天璇自立之前,老天璇侯曾受啟昆之命率兵讨伐外敌,身负重伤,归国之后啟昆却以老天璇侯年迈为由,只愿赏赐金银珠宝,不肯将侯爵之位赐给其子陵光,甚至拖延让老天璇侯忠心部下回归原地的军令。此举被老天璇侯视为剥夺侯爵之位的羞辱,临死警告其子陵光绝不可任啟昆拿捏。而陵光一来为父抱不平,二来早有“天下共主之位强者得之”的念头,竟暗中屯兵选将,挥兵夺城数座,成了一国之君。

      钧天历三百二十九年,钧天与天璇的争斗不可调和,共主啟昆以剿灭叛乱为由,挥兵攻打天璇,却因国运衰微,举目无援而落于下风,情急之下颁发旨意,命瑶光再增兵相救。天璇得到前线消息,兵分二路,一路直逼瑶光王城。
      不过令天璇王陵光惊诧的是,天璇拿下瑶光的捷报未到,一封密信却如凭空一般出现在了他的寝宫。
      “可恶至极!”陵光将那封密信捏成一团砸在了地上。纸团滚动至门口,被前来求见的丞相捡起,拆开匆匆看过,神色大变。
      “王上何时派了细作到共主身边?”丞相急道,“难不成这细作已被共主发现,寄来此信做要挟?”
      陵光一甩衣袖,愤恨转身,心头怒火难消,将旁边桌子上茶盘扫落在地,听那噼里啪啦的碎裂声,面色越发难堪:“丞相昏了头不成?要是啟昆发现细作,早把他杀了了事,何苦写这些威胁本王!”
      “这……却是何人所写?”
      “……瑶光王!”
      陵光咬牙切齿:“也不知他有什么神通,竟然知道本王派出去的是心腹裘振,甚至还知道裘振如何刺杀啟昆的计划!如今裘振的性命堪忧,刀不在啟昆手里,可随时会有人把刀子递给他!”
      丞相年迈,却不是老到糊涂,眼下听了这话,竟也百思不得其解——“瑶光王向来迂腐,对共主忠心耿耿,若是知道有人刺杀共主,为何不告知于他,反而将密信送到天璇来?难不成,他也要自立为王?”
      室内静默少时,陵光平复喘息,慢慢压下心头怒意,一边缓慢踱步,一边蹙眉思索。他看了看神色不安的丞相,捏着发冠上垂下的系带一端,沉吟道:“他只说以裘振一命,换本王退回一路兵将,不得挥兵瑶光,却没说不可杀啟昆……这并非瑶光王秉性。本王猜想,大约是瑶光王的亲族,知道瑶光兵力不敌天璇,欲谋一条生路罢了。”
      丞相点了点头,应声道:“瑶光不过一城之地,虽有金矿铸币,不可谓不富饶,兵将却难敌天璇大军,一旦被攻破,钧天便再无倚仗,灭亡在即。依照瑶光王迂腐的脾气,势必要率王族以死殉国。若是瑶光王族中无人劝得动瑶光王归降,抑或不愿归降,那便只能从让天璇退兵着手……”
      “倒是好手段!”陵光冷笑道,“也不知是早在天璇安插了内应,还是也在啟昆那边安排了细作!哼……若非裘振于本王而言意义甚大,他如何能威胁到本王!当真是——”
      一脚踹翻桌子,又换来满室哗啦聒噪之声。
      “该死!”

      天璇王的回信在兵将拿下瑶光王城之前送到,时间拿捏得刚刚好。
      天璇大军将瑶光团团围困,瑶光王族聚在王宫大殿内,愁云惨雾,却无人敢多言。哪怕,他们其实并不想在战败后殉国。他们的王上尚且不惧一死,他们纵有不甘,比起归降后受尽羞辱,更愿意带着恐惧随王上而去。
      天璇使者就站在瑶光大殿之上,双手捧着陵光的密信,神色凛然地看着满目愤恨的瑶光王。
      瑶光王自然不知信中内容,他只当这是天璇王逼他速速投降的催命符。
      “吾王密旨已经送到,瑶光王不仔细看过,我天璇大军实在不知该如何进退啊!”天璇使者淡然一笑。
      “你!”瑶光王气得涨红了脸。
      兵临城下,刀斧在颈上,还说什么进退……哎,好一个心狠手辣嘴毒牙利的天璇王啊!
      尴尬时刻,一个低沉的声音解救了俱是羞愧不已的瑶光王族和众将士——“使者还不放下密信回去,贵国延误战机被囚的老裘将军就要白发人送黑发人了。”
      闻言神色变异的天璇使者攥紧了密信,隐忍怒气转过头,却被满目光华惊得一时失了神。
      那是何等的风姿啊……一袭红纱长袍,一副清冷面容,惊艳绝伦,举世无双。
      他们家天璇王少年华贵,容颜不俗,使者等人每每见到都不敢直视。而眼前这人,竟不逊他们家王上分毫!

      瑶光王宫大殿上,很快只剩下瑶光王父子二人。
      瑶光王叹息道:“纵然天璇退兵又如何?钧天,终究还是要散了……”
      “父王,”红衣少年垂眸道,“瑶光不愿在天璇治下,为何又愿意忠于钧天呢?三百多年前,中垣并无钧天,若论忠诚,瑶光一族难道不该忠于前朝吗?”
      “这,这怎可一概而论?”瑶光王闻言不悦,“这么多年来,瑶光一直——”
      红衣少年摇了摇头,苦笑叹道:“我们一族得以尽享富贵荣华,是因为瑶光百姓从未牵连到纷争之中。若要为一国之君,为一族之脸面,让瑶光百姓死伤无数,我们的死,又有何意义?”
      “可本王终究不能向天璇投降,荒败了我族数百年之基业!”
      “所以儿臣说过,瑶光只肯臣服,绝不降服。钧天与天璇势不两立,诸侯并起,父王又没有称霸中垣的心思,那么且看将来鹿死谁手,瑶光便向谁称臣。”
      时值黄昏,霞光透过半掩的窗户照射进来,笼罩着红衣少年,令他清瘦挺拔的身影如同仙宫胜境里的仙人。他一直侧对着瑶光王的脸终于转过来,那双噙着淡淡笑意的眼眸,有着看透世间纷扰的从容淡然。
      瑶光王苦笑,摇头道:“我儿自幼聪慧,如今更是谋算深远。——若你想挽弓逐鹿,这中垣或许尽属瑶光也未可知。”
      红衣少年,亦是瑶光王子的他弯了弯嘴角,嗓音轻软且带着几分沙哑:“儿臣……曾经梦到过,瑶光国破,亲族尽灭,于是决定搅乱中垣这一摊浑水,复国之后再造钧天。可惜……那得用无数人命来铺就功成之路,并非儿臣自幼所喜,便作罢了。”
      怔愣片刻,他又道:“醒来之后,儿臣思虑——或许最好的结局,少一些流血争斗也能做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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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章 第二十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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