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仙君醒来后》李行川

15、林池隐居人

　　看着景容突然在眼前消失的柏奇也怔愣了一瞬，他虽然也不认得老人，但是在老人说出林池的时候就猜出了他的身份。

　　重明宗老祖东闲，自天地混战结束后就隐居于林池。

　　以他的身份，断不可能再收徒，若是收了徒，那就是和宗主成华真人等人同辈，一众小弟子直接多了个师祖。因此，仪笙只当他是要把景容带去林池当做侍奉弟子。
　　景容被留在内门的可能性很大，去做了侍奉弟子就直接沦为外门弟子，不免可惜，所以才会好心想要出言劝阻。

　　见眼下收徒无果，柏奇便先行回了藏经楼。

　　苍梧已经在重明宗滞留了两日。

　　本来知道阑岫复测结果之后就可离去，但因柏奇与他探讨道法耽搁了一日，想到与他同入了山水境的景容，苍梧就索性又多留了一日，且看他能不能被选入千机阁。

　　苍梧也曾向柏奇询问过：“天外天可曾出现过不是一人一境的情况？比如，两个人偶然入了同一个世外世？”
　　柏奇只当他是一时好奇，据实回答道：“从未有过。岂止是从未有过两人同境，从开宗立派到现在为止，还从来没有人的世外世是相同的。人各有异，外貌且是如此，更不用说心念所呈。”
　　苍梧颔首，没有向他说出他与景容共境之事。

　　这日选徒择师，柏奇早早就去了藏经楼听阁主成义真人的指示，苍梧算了算时间，觉得差不多快要结束了，想着柏奇定是要先回藏经楼告知阁主结果，还不知道要耽搁多长时间才能回洞府，不如直接去藏经楼门口等他，问了结果就可以告别离开。

　　藏经楼是重明宗内重地，门口却没什么人看守。一楼比其他楼层的高度都要高，门户大开，整齐悬挂的命牌上的名字被一起摆放的明亮魂灯照映得格外清晰。

　　在众多命牌与魂灯里，苍梧注意到了一个特殊的存在。
　　藏经楼一楼空间十分充足，命牌魂灯也是一个挨一个顺序排列，才排到一楼的一半高度，有一个却被单独摆放在了高处，从那盏稍显黯淡的魂灯可以看出魂灯主人的状态怕是不好。
　　而魂灯旁边命牌上的名字，明湛？是众人皆知的那个明湛吗？

　　苍梧也已经听闻重明宗的传讯，已知明湛仙君已然再次入世，只是从来不知道重明宗竟然还有明湛仙君的命牌与魂灯，难怪千年间无仙君音讯重明宗仍然能确信其安然于世。

　　匆匆一观，藏经楼已经有弟子出现在门口询问：“敢问道友来此所为何事？”
　　苍梧问道：“柏奇真人可在？”
　　那弟子回答道：“真人此时应当在主峰大殿参与收徒之事。”
　　话音刚落，柏奇就出现在了藏经楼前。

　　“怎么不在我那里等着？我跟师父说完结果即回。”柏奇看到苍梧也在这里问道。
　　苍梧说道：“来向你道别。结果如何？”

　　柏奇知道他是问收徒之事，听到这个问题，突然面色古怪起来，说道：“他到底是怎么做到跟你一样用了那么短时间破境的？”

　　因为他根本就没动手破境，是我破的。

　　当然，已经隐瞒了两人共同入境事实的苍梧不可能会这样告诉他，只是说道：“有什么不妥吗？”
　　柏奇摇摇头：“不好说。”
　　顿了一下又接着说道：“既然已经过了天外天的测试，且与你同出，说明他道心端正、悟性极佳，但是我问了他两句话，总觉得他态度不端，不像是真心想来重明宗拜师求法之人。”

　　态度不端？
　　苍梧立刻就想到了景容那总是很随意的说话方式，多半是柏奇也有了同等待遇。

　　不得不说，柏奇不愧的千机阁柏（洛）字辈里悟性最高最为出色的一个，不止在推衍一道，连直觉都格外的准。

　　“那结果如何？”苍梧又问道。
　　柏奇又摇头：“说来也是怪事，本来我想再多问他两句再决定结果，没想到，东闲老祖竟然现身将他带走了。”
　　“可是一直隐居于林池的那个东闲老祖？”
　　“正是。老祖自我宗几位大贤相继仙逝就极少踏出林池了，宗中之人没几人见过老祖真容，这次不知为何，竟然现身带走了一个无名小卒。”
　　苍梧听完想知道的内容，也不再耽搁他，说道：“阁主应当在等着你的结果了，我就不再打扰，先行离去了。”

　　二人在藏经楼前分离。

　　东闲直接带着景容一起瞬移到了林池，两人的关系也绝不是仪笙真人所想。

　　林池是重明宗之内最接近苍离深处的一处沼泽，景色优美，却处处暗含危险，各种湿生剧毒植物与各种水陆灵兽盘踞栖息于此，若是误闯，一不小心就有可能丧命。

　　二人才在沼泽中心一处小岛空地上站定，东闲就一改在大殿的严肃，收起满身威势，看起来俨然是个和颜悦色的邻家老爷爷。

　　他捋了捋花白的胡子，把景容上下左右瞧了一遍，突然抬手行了个半礼，说道：“千年光阴如白驹过隙，仙君一如初见，仍是半分改变也无，看见了就让人想起极寒的日出，苍离的深郁，还有，渡澜的壮阔。”
　　“千年未见，你也一如当初，十句话里有九句不是狂言就是胡言。”景容没有避开，受了他这半礼，对他现在的样貌多有不适。

　　就像流水侵蚀岩石，时间也以不变的速度流过众生留下了印记。曾经流云峰那个最最不羁的黑发白袍、青年样貌的男子，如今已经一副垂垂老态，在发丝里占了大半的白发落在他从前不甚喜爱几乎从来不穿的银边黑底长老服上分外显眼。

　　东闲听了他的话大笑两声：“哈哈，我这副模样已与从前大相径庭，总不能连说话也改了。”
　　说完拉着景容向岛中的住宅走去。

　　厅内布置简洁，胜在舒适，物件摆放也是随手可取。
　　东闲备了一壶温酒，先给坐在对面的景容斟满，浓烈的酒香瞬间四溢。

　　景容拿起酒杯，晃动了一下杯中半浊的酒液：“你这点也还是没变，放着那许多灵酒不喝，偏偏爱这重明集上的陈酿。”
　　东闲笑道：“能留住的东西就这么几样，当然要好好珍惜。”说完神色又黯淡下来，“他们一个个走了，就剩下我一个还在苟延残喘，盼望能最后能再见你一面，只是时间一久，迟迟不见你醒来，也不免丧气。能再相见，实乃幸事，当浮一大白，来。”

　　二人饮下一杯。

　　景容见东闲将他带来住处后，直接拉他在厅中对饮，未曾提起通知其他人，心中就已知另外几位多半是凶多吉少，此刻听到他的话，果然是如此。

　　上界第一宗重明宗不仅是靠着实力登上第一，更是因为重明弟子从入宗开始便以佑护天下苍生为己任。
　　当年的混乱，各方势力有角逐有合作各有衡量，真正站在天下苍生这边主张止乱队伍的正是以重明宗为首。虽然最终还是爆发了不可挽回的事情，但直到最后一刻重明宗还是保持了佑护苍生的本心，最后死伤惨重。

　　东闲也是如此，这个平时崇尚自由从不管闲事的人，最终也将重明宗重任扛到了肩上。

　　千年的时间，新的几代弟子已经成长得足够独当一面，重明宗也再回巅峰，当年不同程度有所牺牲的人也像伤口结的痂一样慢慢脱落，或许有一天连疤痕也会渐渐淡去不见。

　　景容放下酒杯，不欲再与他提起那一场祸事，转而对他说道：“你可知我曾对重明上尊有一承诺？”
　　“自然知晓，你与上尊打赌输了，应下为重明挑选继任，我们几个压你会赢的还被罚去极寒之地寻了寒玉髓。”只可惜，还没等到需要为重明准备继任，就先迎来了祸事。

　　东闲又为他斟了一杯酒，收拾了心情，听他提起承诺，饶有兴趣地问道：“难道已有人选？”
　　景容点头：“近日我遇到了一个人，觉得甚是合适，就把重明符给他了。”
　　东闲又问道：“谁？”
　　“一个半路遇到的小孩，今日就在大殿上，被百里峰选了去。”
　　东闲挑眉：“你就这样随意替上尊把重明宗交了出去？”
　　景容回答道：“我分明是很用心为他挑选了。”
　　说完两人对视一眼，默契大笑起来，又干了一杯酒。

　　东闲看似惊讶，实则对景容的做法并不十分意外，这样才符合明湛仙君一贯的风格，再说，即使是他自己也对重明宗宗主是谁也没有半分在意。
　　大道、苍生、一己之愿，这些就是他此生的全部，其他都是夏花冬雪，值得一问一谈，不值得耗费心神。

　　一壶酒饮到最后，东闲正色向景容说道：“今日得见仙君，已经无憾。我观仙君修为未复，仙君定然也能看出我已经是强弩之末。苍生承仙君之恩，必然不会让仙君再损伤分毫，而我，最后只有一愿，待此愿了解，也该走了。”

　　“请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