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江文学城
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2、序章.永别 ...

  •   我果然一开始看错你了,你不过同她们一样,是一个不华丽的弱者。

      ——迹部景吾

      伸出脚,脚尖轻轻蹭了蹭那片叶子,然后全然不顾那双小牛皮短靴的鞋尖是否会留下划痕就将叶子一脚踹下了护栏。她可以想象到这片微黄干枯的叶子是如何在空中旋转、翻滚、打转、沉浮、流浪,最后也许落到某顶帽子上或是被车轮碾过。

      如果她刚刚一脚不小心踹空又没站稳的话,她也可以想象自己的身体是如何在这五十多层的高度中重力加速最后摔成……想到这里她的身体不禁地颤抖了一下,紧了紧自己的风衣和围巾,往后退了半步。

      她记得自己还是有那么些恐高症的,不然那时在天台吃饭怎么会一靠近栏杆就往里缩,他也会有意无意地自己占着靠边的地方将她往里护……但是当眼前的距离足够的高,她好像无法意识到所谓的高是什么了。又很不甘心地往前站了站,靠近了露台的边缘。这护栏那么低矮,只要稍稍抬高脚就可以直接跨过去。她低头看着脚下。所有的东西都太渺小了,然而不管是不远处东京塔的电子灯光,还是道路上移动的车灯都因为模糊不清和渺小而显得十分迷离动人。

      听说,人类自古就有飞行的梦想。不是像如今有飞机、滑翔伞一般的飞行,而是伸出双手,像鸟类一般自由在地漂浮在空中。所以当人站在高处时,高处会诱惑着你向前踏一步,用生命来体验人类自身飞翔的感觉。

      如果这么跳下去,不仅可以飞,也能够让这一切都消失吧?她这样子想,可以让那小鬼无端送她十多年的人生回归到她坠入黑暗的梦中。然后,一切都不复存在。

      只是往前面踏一小步——她轻轻又伸出了脚尖挨上了护栏——就可以触碰到这些光亮了。

      忽然她的眼睛不可置信地睁大,发觉到身体已然僵住,然后试探地抽回右脚轻轻向后挪动。这一个小小的动作后,脚就踩住了坚实的地面,于是脸色才缓和了些,然后左脚也跟着向后移动。但左脚却没有感觉到任何阻挡的力量,直直被重力拉着往下,就像真的摔下大楼的失重感瞬间蔓延遍每根神经。

      当她的视线开始向上翻转看到了夜空中那些同样有着光亮的星星时,身子已经不再继续摔向地面了。她再往后抬抬眼头,便看见了一双含着嘲讽的眼睛。

      “呵……怎么,清原绘凛,还想自杀?你倒是跳啊。”

      也许以现在的情形,自己说的话对他来说没什么意义,当然也不认为对方真以为她是来自杀的……但她还是很顺口地接了一句,“我不是来自杀的,只是来看看风景。好了,谢谢你小景,可以放我下来了。”

      随着女孩缓缓立起的身体,迹部慢慢地收回支撑她后背的手,双手插回大衣口袋就往门口走,“清原绘凛,这里也不是给你来看风景的,我只收留你一晚。”

      “清原……绘凛。”她想到自己这个名字,站稳身体背对迹部,最后看了一眼东京塔的红光说,“我知道,我明天就离开的。”然后转过身来,脸上挂着礼貌微笑,再次说,“多谢你了,迹部。”

      迹部景吾很讨厌这种表情。如果只是在宴会或者商业往来上看到这种笑容他还会盘算着对方隐藏的心思,自己再做出同样一副的表情心无芥蒂地拉扯着。但是看见出现在这个女人脸上,心里便一阵火气,该挖开她的心看看什么构造——自己到底是为了什么这么晚还留在公司!“你这个女人果然还是该被水泥地砸一砸脑子才能正常。”

      她依旧微笑着,先行往屋内走去。

      迹部很大方地把平日休息的卧室让出来,然后自己躺上了办公室桌旁的沙发,掏出手机看了一眼消息,侧过脸来看着她进屋,见那女人依旧挂着那番微笑,半晌才叹了口气。

      “Und wenn du lange in einen Abgrund blickst, blickt der Abgrund auch in dich hinein.”

      才不是……她开始瞪着他,才不是这样……等她瞪了一会,迹部没趣地歪了歪嘴,转向正面躺着拿着手机开始打字,嘴上还继续嘲笑她道,“我果然一开始看错你了,你不过同她们一样,是个不华丽的弱者。”

      但她像是没有听见般干脆地转身进了房间。关灯前,她的眼睛瞄到了墙上的电子钟,那上面所有指针都已越过了0。每日每夜,指针们都马不停蹄地重复着绕完一圈又一圈,它们可以总是轻易地回到0再继续绕下去,丝毫不受世间万物奔流不息的变化。

      “Und wenn du lange in einen Abgrund blickst……” 虽不是最初选修的第二外语,但她也曾十分认真的学过。“当我凝视深渊,呵……才不是这样。”喃喃一声,被子便被抓起盖住了头。窗外透入的星光只能简单照射到微微颤抖的棉被一角。

      很好,昨天已经过去了。4月1日已经过去了。

      那夜清原绘凛做了一个相当长的梦。梦里她躺在一片阳光下懒懒地闭着眼睛,这午后是那么温暖,暖着每一寸皮肤。待她正沉醉于这舒适的照射下,温度骤然冰冷,睁开眼便感到刺骨寒的冷光盲目了整个世界。

      她蓦然惊醒,却发现自己正在从那低矮的护栏上跨过,随之而来的,是她所最不愿经历的失重感。那些冰冷的风持续地刺痛着每一寸裸露的皮肤,伴随整颗心脏向不知名的下方坠落的过程。然而那分明也就几十层的高楼此时变得无比的长,仿佛怎样也落不到底。当已经无力挣扎出坠落的环境后,她开始回顾起关于某个人漫长而温柔的记忆。这些回忆太美好了,但如今她不得不停止去延续这些美好,因为它们无法再延续。她是这样记得的,于是很悲惨地要用自己相当鄙视的方式结束生命吗?

      真希望她是在做梦。

      下一秒,意识又消失了。她睁开眼,终于醒了过来,心里异常平和。这是一个美好的早晨,初生的阳光从窗外钻了进来,暖洋洋的,不过却没有手心里传来的温度那么暖和。她盯着自己的手看了片刻,发现那还有另一只熟悉的手,骨骼宽大而分明、指尖像刚修理过一般齐整。那手十分轻柔地捉着自己的五指前端。那个人问,“你醒了,还有不舒服么?”

      她的眼里泛着迷茫的色彩,摇头后只觉自己额头被轻轻地敲了一下,。“以后要注意。”听着一如既往无奈而低柔的语气,她的嘴角上弯,然后乖乖点点头。“那便好,我走了。”转眼间,手被松开,额上的触碰消失。“你自己可以活的更好的。”木椅划过地板发出尖锐声音,那人再没看她一眼,踏着沉稳的步伐走到门边,重重地拉开把手走了出去。

      “不……”不可置信,她想起身追去,却发现自己无法挪动身体,连声音也无法发出。她开始挣扎,再是连呼吸也失去了控制,无法获取氧气。大脑渐渐失去知觉,最后一丝空气从肺中逃了出去,最终失去了世界的轮廓。

      她再次陷入了黑暗。

      当再一次睁开眼睛的时候,房间里没有温暖的阳光,也没有风。她使劲回想着是否刚刚有人来过,甚至在推开了一丝房门的空隙、发现安静地睡在沙发上的是迹部景吾后,才松了一口气,又或是失落起来。她思索为什么会梦见他这样离开她呢?这当然不可能,虽然他话从来不多,但是他从来会用温柔的眼睛认真地听她说话、有时笨拙地刻意聊起什么或是关心她。她笑了笑,轻轻关上房门,防止惊醒迹部。

      关门的刹那,她的脚忽然无法挪动了。“对呢,这里是迹部的办公室……”她的笑意凝滞在嘴角,她没在自己的房子里,这不是很显然么?那是个梦,这是显然的,他肯定不再理会她了,就像这个梦境里那样。幸好她从不梦想什么会长久下去,因为一切都是命运的馈赠,不,她也曾希望过长久的。

      她走回到床边,抓过自己的手机,电池槽显示已经满格,锁定屏幕的时针指向了5。

      “好了,清原绘凛,”她用力拍了拍自己的脸,“该离开了。”

      她收拾好了一切,轻手轻脚地提着行李箱走出了办公室。那个公寓已经没有了,而其他都留在神奈川,去时同样只一个行李箱跟随。

      走出办公室时,四月的冷风还是夹杂着飞樱让她禁不住打了好几个寒颤。此时街上几乎一个人都没有,与六年前来到这里时她迷茫于四周熙熙攘攘的人群和嘈杂的车声而不知从何行走——真是很好的送别。一路上,从上出租一直到她甩上后备箱站定在机场门口,她都迫使自己去好好欣赏那些春季里的景色。然后在心里念叨着,不知是说给谁听的:清原绘凛,这就是你六年来生活的地方,非常美丽,和你同他的记忆一样,你今后会带着美好想起他,不过,你不会再回到这里了,更不会再打扰他了。

      她此刻正在望着安检大厅中巨大的时钟计算时间,还有半个小时登机。盘算着如果现在进去还能在里面稍微吃点东西。但她的身体却在走近后僵在安检口。她觉得自己也许应该要期待一个惊喜,也许他从别的什么地方知道了今天的离去,也许他会出现,告诉她也可以选择等待,也许……

      心里一个强硬的声音狠狠地想起掐断她的也许:别妄想了,清原绘凛,他根本不知道你今天走。

      另一个声音说:不,他也许想知道呢,知道她哪天走很容易的,只要他想。

      够了,就算他来了,你还能怎样。强硬的声音再次反驳着。

      清原绘凛目不转睛地看着那些巨大的玻璃窗,外面的不少人来来往往,她观察到有个老人带着年轻的女人进来,许久后老人已经独自出现在这门外乘着车离开了,她也根本没有看到任何她期待的身影。

      不!她没有期待。

      那两种不同的想法来回占据着自己的脑海,足足让她在原地凝固了半个小时,直到耳边响起广播催促某班飞机的消息,她终于走了进去。

      那些清晨的薄暮已经随着她站定时太阳的升起而消散,金色阳光透过玻璃窗户映照在大理石的地面,然后悠然地反射温暖的光。

      金色的,就像我们的初见。

      她毅然转身走进了安检大门。在证件查验结束即将踏入候机厅之前,最后一次——她发誓这是最后一次——不甘心地回望那片阳光。那么美丽的阳光,仿佛在阳光的背面还站着那个耀眼的少年。那时候的少年慢慢地走向她,耀眼得完全不被太阳的光芒遮蔽。她朝着那光芒璨然而笑,眼中的少年在空中消散不见。

      “さようなら,手塚国光。”

      清早,当迹部醒来时,卧室已被收拾得纤尘不染,仿佛并未有人住过。出于习惯地抚上自己的眼角,他觉得这个女人很有可能从此不再踏入日本一步。“真伤脑筋,奈奈。”想起另外一个此刻应该在睡梦中的女人,迹部就狠狠地皱了皱眉,“清原绘凛实在太不华丽了。”他第一次开始怀疑起了自己关于金钱的判断。作为朋友,他不应该眼睁睁看着他们这样分离,而且,他很容易就可以解决这个问题的不是吗?

      他只需要请到最好的医生,然后替清原找到一个管理团队,他甚至可以直接将它变成它自己商业帝国中的一个。然而他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坚定不移地认为,不可以这么做。如果是奈奈会怎么样呢?奈奈会冒着被绝交的风险毫不犹豫地悄悄做完以上,尽管没有用,但为什么自己不会这么做?他想到他的老对手,又哼了一声,“清原绘凛是个胆小鬼。”

      他很久以后才想到答案,当安城奈瞪着一双红眼同他说要分开一段时间的时候。

  • 昵称:
  • 评分: 2分|鲜花一捧 1分|一朵小花 0分|交流灌水 0分|别字捉虫 -1分|一块小砖 -2分|砖头一堆
  • 内容:
  •             注:1.评论时输入br/即可换行分段。
  •                 2.发布负分评论消耗的月石并不会给作者。
  •             查看评论规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