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有青阳，冬无暖日》祈雨看花

3、chapter3

　　许美菁曾经说过的话里，有两句她印象深刻。
　　一句是“人不犯我，我不犯人。”
　　还有一句是“不要当我好欺负，我没什么靠山，也就没有什么顾虑。他们只要在我面前碰了一鼻子灰，也就自找没趣龟溜溜地缩回去了。”
　　她是言行合一的人，即便生活给她增添诸多负累，她也兀自坚强坚不可摧。

　　但这些并不是赵暖的生存法则。即便她不触犯别人，也总是被麻烦找上门，无论你是表现毫不在意还是奋力反抗，都只会得来更强烈的报复。
　　所以她能怎么样呢，只能咬咬牙，幻想挺过这一波磨难后的安逸。

　　“喂！”门口有人在喊。
　　她过去从来没有在意过，这个能够被各种情绪演绎的语气词。
　　接电话时的“喂”，大多都带着些许疑惑和烦躁，如果不是那个人时还要再加一桩失落。
　　叫人时的“喂”，不太能被人善意看待，要么是你太没礼貌，连名字都不说，要么就是你太敷衍，只是因为某些原因临时性地那么一叫，下一秒又与被叫的人再无瓜葛。

　　但过去存留在赵暖记忆里的“喂”，都和左青阳的这一声不同。
　　那是人生中乍现的一道光芒，或者是被利剑瞄准之后，惊喜找到的一块盾牌，即便你不知道它属于谁，那么短暂的片刻，它还是能够为自己所用。
　　这已经足够了。

　　“你们干什么呢！”
　　左青阳虽然问着，但已经看清了这场单方面的欺凌，跑到货架上拿了包毛巾，到柜台上掏钱结了账，然后唰唰两下撕开了袋子。经过赵暖的时候，他把毛巾搭在了她的头上，然后径直朝江平走去。

　　自己的事情莫名被人打搅，江平脸色不佳地看着站在他面前的人，对方比他还略高些许，抬眼看人也让他十分不爽。
　　江平推搡了一下左青阳的肩，话从牙缝里吐出来，“你想干什么呢？”

　　最上面的头发□□了的椰奶汁黏成一团，她用毛巾擦拭的时候，自己都忍不住嫌恶地反胃了一下。
　　不过总算能够抬头了，刚刚的动作弄得她脖子都有点僵，抬起来就忍不住拧着脖颈，左右转动活动两下。
　　面前对峙着的两个人，她倒不那么操心。

　　如果说江平是拉帮结派的坏学生，那么左青阳就是独来独往的坏学生了。
　　独来独往本身不太容易得罪人，但却容易被架找上。

　　左青阳站在江平面前，他虽然高挑，但也不过比江平高过半个头，皮肤还很白，没有他那么糙，但气势却生生压过了一大截，眼神在面对他们那边人数占多的情况，也毫不怯弱半分。
　　赵暖看着突然就明白过来，为什么总是会有人惹上他了。他五官俊俏柔和，眉眼干净清爽，白衬衫校服被洗得洁白干净一尘不染，熨烫地整整齐齐，整个人都仿佛晕着一圈淡淡的光，沉默而美好。
　　所以这就是在他考试交白卷，打架斗殴也总有份的情况下，还是有那么多女生趋之若鹜，而无流言俗语的原因吧。
　　女生们的眼光所在，男生们大多看不惯。

　　她只是有点奇怪，为什么左青阳会出现在这里，又为什么出手帮她。

　　“没干什么，看不惯几个男的在这欺负一个女生。”左青阳说。
　　这话说得他们一群人算什么，于是江平当即就挥拳要打，“你有病吧！”却被身后的两个男生拉住了手。
　　他们两个之前跟着别人也找过左青阳麻烦，后者完全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样子，脸倒是很小白脸的样子，但打起架来架势不虚。况且大家都是一个班的，何必惹上这些麻烦。倒也不是他们怕，不过再怎么算，没理的也的确是他们这方。江平往日里的确爱欺负人，男女不分，纯图开心。今天的确做的也有点过，何况那女生还是帮着董思悦送奶茶过来的。刚刚他们虽然跟着起哄，但心里还是很懵逼的。

　　他们两个互相使了眼色，在旁边跟着劝，“大家都是一个班的，干嘛这样！”
　　左青阳依旧没动静，眼睛依旧直视着江平。
　　江平烦躁地把胳膊从那两人手里一甩出来，活动了两下关节。那两人看着他的动作有点紧张，但见他没了后续，又放下心来。

　　“平哥之前不也希望和阳哥交个朋友嘛，我看这也算是个好机会。”他们在旁边顺势说。
　　江平眯了眯眼，回想起来，有次他在巷口看到他和人打架，动作十分利落干脆，眼神里也带着一股不服输的狠劲，的确随口夸赞了两句。但这人平常总是冷着一张脸，在班里也一幅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感觉，他看不惯他这么做作的样子，后面就作罢了，两人几乎完全没有交际。
　　现在一想，心下就忍不住冷哼一下，他们果然不是一个路子的人。

　　江平还没说什么，就听到左青阳在那漠然地回了句，“不用了。”然后转身就走。
　　于是又被气到想挥拳，仍旧被拦了下来。
　　江平被拉住又一细想，太生气的话，倒是显得他好像很想跟他做朋友似的，于是由他走人。

　　左青阳走到门口，却发现没人跟上来，于是停了下来。
　　江平以为他又要说什么，想着这次总不能再忍了吧，脚一挑把台球杆挑到手里，就差摆架势了，却听见他说。
　　“赵暖，你还不走吗？”
　　江平听得一头雾水。赵暖是谁？
　　然后就看见刚刚被他们晾在旁边的那个瘦小的女生抖了抖，回过神来似地看也不看他们这群就朝门口走去。
　　他眼尖，在女生转身的那一瞬间，看了眼她校服左胸处挂着的校牌，看清了“初二一班，赵暖”的字眼。

　　看着他们两个的背影消失在门口，江平轻哼了一下。
　　所以不是什么看不惯，而是有意的英雄救美吗？
　　未免把现实太当戏来演了。

　　******

　　出来之后他们默契地都没有说什么，只继续往家回。
　　不过不知道什么时候他走到她后面去了，赵暖在前面低着头慢慢走着，虽然不会自恋地想着他会盯着她看，但想到有个人在她背后，就也还是有些紧张，心绪紊乱，连续几次都在心里把步数数错了。

　　左青阳事实上也的确在盯着她看。
　　女生的校服好像码数偏大了一些，罩着本来就身形瘦小的她更加像个纸片人，头发上和背后的衣领衣服上还沾着一大片的污渍，想着就估计不太舒服。
　　但她一声也没吭，甚至他发现，假如刚刚他没进去那家店出声阻止的话，她好像就打算默不作声地撑过去了。

　　快到菜市场门口的时候，赵暖停了下来，在街边的一个公用水龙头处停了下来。
　　如果就这样回去，肯定要被许美菁问发生了什么事，她既不想解释也解释不清楚，更不希望她对此纠缠不清。她蹲了下来，打开水龙头，手捧着水就往头发上淋。
　　左青阳想了想，跟着凑过去了，看到她从书包里掏出一条毛巾。刚刚他在超市现买的那条。
　　“你什么时候收起来了？”他问。
　　“你们对峙的时候。”
　　她又捧着水想去浇背后的衣服，但是不好拽，一拽水也就都流了。左青阳看她动作艰难，便说了声“我来吧”然后让她背过去，拿毛巾在水龙头下蘸湿帮她去擦背后的污渍。

　　赵暖脸一下就红了，庆幸现在天色黑了下来，菜市场街口的那盏路灯，也已经年久失修，只隐隐发些黯淡的光芒。她掩饰性地拿手去捋自己湿了的头发，反反复复地从上到下。
　　Y城夏季白天虽然热，但晚上凉风还是吹得人很舒服，也庆幸有这阵风，她估计等会儿回里面的时候，头发和衣服也都能干了。

　　左青阳一开始还没发现什么不妥，擦了两下之后才觉得有些不对劲。
　　毛巾蘸了水，衣服也肯定会被带湿，这一湿又被风一吹就贴在她的背上了，纤细的蝴蝶骨和背脊曲线完全显露出来，在昏暗的灯光下也清晰明了。
　　过去从来没有遇到过这种事情，他也尴尬地面上一热。但是就此停下来就有些欲盖弥彰了，只能更加小心地去擦，刚刚还大大咧咧用劲的手，现在只敢浮在面上。结果干了很久的污渍又擦不太下来，弄得他矛盾至极，费了好久时间，累到出了一头汗才终于弄完。

　　赵暖站起身来的时候，假装没有听到他那一声卸下包袱般的呼气声。

　　她说：“今天谢谢你了。”然后就准备进菜市场里，“我先回去了。”
　　“你等一下。”左青阳叫住了她。
　　“怎么了？”

　　左青阳看着她还半干的头发，就搭校服衣背上有污渍的那一块地方，明明是已经清洁干净了，他却总有种只是被遮挡住了的错觉。
　　夏夜的风很凉，他沾水后的手也被吹得很冰，女生也似乎从刚刚开始就一直不自觉颤栗。

　　赵暖听见他说。
　　“赵暖……你做我妹妹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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