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骨》覃凉

2、回忆

　　顾青石是无意间知道这深山老林里的武馆的，那年他十三岁。暑假和老师出来做地质考察的时候遇到了山洪暴发，一行人被冲散了，所幸他被挂在了一棵大树的树冠枝桠间，那树带着他滑下了山崖，树枝牢牢卡住了他，使他始终浮在泥浆沙石的洪流的表层。
　　等到一切都平息的时候，顾青石从天旋地转中缓了口气，就试探着动了动手脚，左脚脚踝处立时传来一阵尖锐的疼痛，他从树叶堆里爬出来，左脚轻轻踩下去，还能动，没骨折，看来只是软组织挫伤，顾青石很庆幸，山洪暴发那一刻天地间只有隆隆巨响、眼里只看到翻滚的泥浆，在大自然的愤怒面前人是多么渺小啊，他以为自己必死无疑了，没想到捡回一条小命。他揪着衣领把尘土抖出来，发现是几棵连根倒下的巨树横在前面，截住了已经逐渐变小的泥流。
　　也不知道老师他们怎么样了，他心想，但愿他们平安。他虽然这样希望，却也知道这不大可能，像他们这样直接正面对上泥石流还能生还的万中无一，他真是该死的幸运啊，每当他觉得自己幸运的时候，就忍不住愧疚，黯然和孤独的情绪在胸腔中蔓延开。不行，他还没有脱险呢，顾青石压制住这些丧气的情绪，这是哪里？
　　他环顾四周，由于古木参天、遮天蔽日，以至于四周光线很暗，难以清楚地辨认事物，只看到树身黑黝黝的，有的树在根部长出的枝干都有两人合抱那么粗，影影绰绰像一只巨大的妖怪，能吓人一跳，视线边缘似乎有什么东西在暗中窥探，顾青石觉得心里毛毛的，他凝视了那些树一会儿，这树实在有点过于大了，人们现今所知的最大的树是巨杉，可高达一百米、直径达十米，原产地分布在美国加利福尼亚内华达山脉，顾青石没有亲眼看过那是怎样的树，不可能比眼前的这棵更大了吧，这大概也是松柏目吧，中国怎么会有这么大的杉树，顾青石想着。
　　远处隐隐传来哗啦啦的水声，空气里混杂着湿气、土腥气还有植物的清香，显然他已经被冲到了山林深处。
　　顾青石靠着右脚站起来，觉得有一丝异样爬上心头，他甩了甩头，把心底的这点不安归结于他被孤身冲到了深山里而产生的，他自嘲的笑了一下，他认为自己遭遇这样的处境不是一次两次了，仍然惶惶不安的实在很没用。
　　跛着脚在保护了他的树周围找寻了一会儿，果然发现了他的背包，他方才被冲下来时，一手死死抓着树枝，一手抓着背包，背包里有备用衣物、压缩饼干、纯净水还有绳子、小刀、打火机、指南针等物，有了这些东西即使几个月被困在这里，他一般也能活得好好的，其实包里还有手机和信号发射器，但看这周围层层叠叠的古木，恐怕是没有信号的。
　　泥石流带着顾青石跑出了很远，现如今他也不清楚到底往哪个方向走能更快到达有人烟的地方，丛林局限了他的视野，他甚至连现在身处在什么样的地形里都不清楚。
　　顾青石将背包捆在身上，森林里可能会有猴子来抢东西，他得防范一点……等等！猴子？顾青石终于察觉到从刚才就弥漫在心头的那一丝异样是源自什么了，是这深林里太安静了！
　　深山老林和城市不同，虽然没有车水马龙和熙攘的人群，但也自有一番热闹，鸟群、小型哺乳动物、各种昆虫等等随处可见，它们都会发出声响。对于久居城市的人来说山林确实很安静，但顾青石常年随着老师到处去人迹罕至的地方考察，即使是闲暇之余也尽量避开人群，感官基本没有被现代文明污染过，比普通人敏锐了不知多少倍，应该说森林里的声响对他来说刚刚好。
　　此时他侧耳倾听，只有微风略过树叶时轻微的沙沙声，还有远处传来的哗哗水声，再没有别的响动，这不是山洪巨响后的平静，而是一种死气沉沉的寂静。这很奇怪，现在可是生物爆炸的夏季，这里又是没有被破坏过的原始森林，没道理连只小鸟或是小虫子都没有啊。说到怪事，其实他们会碰上泥石流本身就是一件蹊跷事，顾青石的老师是个很有经验的地质学家，他们选择的路线就是为了避开泥石流的，何况他们进山的时间是在雨带经过了这个地区之后的，这几天也没下雨，这泥石流哪儿来的。
　　顾青石检查了一下背包，东西都还在，之前做过的防水处理派上了用场，他先从包里拿出手机和信号发射器，如他所想，没有信号，并没有多么失望，他把手机和信号器放回包里，等到了开阔的地方再试试吧，再不济也还能当武器砸一下，真正令他失望的是指南针根本没法用，指针转来转去就是定不下来，大概是磁场受到了干扰，这样的话走出去的可能性就小了很多。纯净水一点没洒，但是顾青石并不打算用湿布冰敷一下他的伤脚，然后又拿出了一把随身小刀扣在了皮带上，最后拿出手电筒，打开来扫视周围。
　　除了树还是树，但那种被窥伺的感觉仍然在，手电光线所到的地方黑暗便退却了，就像浓雾被风吹开，但在光线无力到达的地方黑色仍然蠢蠢欲动，像某种黏稠的液体，他打算往树上爬爬看，不知道能不能从高处观察一下这周围是什么地形。
　　他选择了一棵格外粗壮的树，手刚一摸上去就缩了回来，这感觉……一点也不像树皮，太光滑了，拿手电照去，树皮呈黑色，上面有褐色的圆形斑点，有些地方覆盖着类似于苔藓的植物，但是是紫红色的，泛着一股恶心的腥味，顾青石觉得印象中似乎没有紫色的苔藓科植物。没有平常树木的纹理，也没有生活在树上的各种昆虫……古怪的地方越来越多了，顾青石默默地想。
　　幸好这树有很多横逸的枝干，当然这些枝干也很粗，所以还挺好攀爬的。这些枝干摸起来倒是正常的树的感觉，只有主干是滑滑的。
　　爬得越高能发现并不是所有的树都这么大，如果都这样高那非得爬到树顶才能俯瞰四周了，一百多米，不要说顾青石才十三岁，现在又有脚伤，就算是个健康的壮汉也不可能爬一百多米的树吧。
　　有一段距离没有旁枝，手在主干上易打滑，顾青石抽出匕首插进了树干里，竟然缓缓流出深红色的汁液，顾青石想起了龙血树，它的树脂也是红色的，但是这汁液太稀了，不像树脂。他想了想，还是从包里摸出一个玻璃小瓶，接了一点红色的液体，如果他能回去的话就研究一下这到底是什么物种，也不算白跑了一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