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逢卿》顾春山

2、第 2 章

　　终究平淡才是生活的主旋律，日子像流水一样地过着，天气越来越冷，就这么迎来了冬天的第一场雪。程嘉曼刚走出公司大楼，头顶上就飘下来零零星星的雪花。她惊讶的抬头看，夜色被城市的灯装点，雪花在光影的映衬下化成朦胧的细碎。
　　她把围巾紧了紧，加快脚步向地铁站走去。因为住的地方在靠近五环，她不得不每天转两次地铁上下班，程嘉曼边走边低头看表，已经是晚上九点半，这个时间段已经过了下班高峰期，所以地铁并不拥挤，甚至还有空位。
　　列车在轰鸣声中停稳，程嘉曼耳朵里塞着耳机，上车便找了一个空位坐下。她的嘴和鼻子以及大波浪的头发被包裹在围巾里，只露出一双眼睛在外面，她的眼睛不算狭长，有些圆圆的，笑起来却像一弯新月，此时她正安静的盯着窗外出神。
　　换乘站到了，她随着人流去另一个站台，不过这次她没有上次那么幸运找到座位，她于是往车厢连接处挪了挪，想找个相对人少的地方。只是刚刚背靠到车厢内壁上，就发现徐清正站在她的对面。
　　自从上次出游回来，新任总裁就在公司掀起了一波热潮，广大八卦爱好者通过各种渠道打探他的消息，据说他毕业于国内top1，之后又在美国某著名私立大学商学院读MBA，刚一毕业就进入MCG美国部工作，近期才突然回国，原因不详。出众的个人条件和背景，加之参加秋游的同事对他的口碑营销，没有参加的女同志们都深深地后悔着当初不该脱离集体在家补觉。这期间程嘉曼在公司只见过他一次，还是在乘电梯的时候。而在地铁这个国民大杂烩的地方遇见他，委实让她感到震惊不已。
　　她把头低了低，笃定他认不出自己，即使认出了也想不起自己是谁，比起刻意的靠近，程嘉曼更喜欢明目张胆的窥探。她放松的靠着车厢，开始有意无意地打量对面的男人。今天他戴了一副银丝边眼镜，双手交合抱胸，头微低着，眼睛也闭着，像是有些疲倦，与秋游那天相比少了几分疏离，多了一些懒散。黑色的风衣把他的身材衬的修长，里面的深灰色高领毛衣在车厢的晃动中却平添了几分柔和。程嘉曼也闭上双眼，她嘴角在围巾下挂着笑，没有人能看到。她的双眼虽然闭着，却隐约透着新月的样子。她似乎还做了一个梦，这个梦里只有两个人，一男一女，他们在一个星光熠熠的房间里对视，风吹着白色的帘纱，飘在他们之间，给他们隆上暧昧的颜色，耳边回荡着一首老歌，那有些沙哑的声音唱道—
　　当岁月和美丽
　　已成风尘中的叹息
　　你感伤的眼里
　　有旧时泪滴
　　相信爱的年纪
　　没能唱给你的歌曲
　　让我一生中常常追忆
　　......
　　列车开门的声音把她的美梦打断，她睁开眼睛发现对面的人已经不在，她耳朵里那首老歌也早已唱到尽头。
　　春节将至，公司会有两个星期的年假，趁着休息程嘉曼下午就窝在家里，打扫完卫生，又定了回家的车票，她的老家在邻省的B市，来A市一年多时间只有在十一长假和春节回去，为此她妈妈时常在电话里抱怨，要她找个离家近的工作，起码在本省，她每次要么就敷衍了事要么就转移话题，也不是她不想回去，只是A市的机会和条件都比B市要好太多，而且能进MCG她已经觉得自己撞了大运了，实在舍不得就这么放弃掉。不过她妈妈这么考虑也情有可原，因为程嘉曼家里只有她和她妈妈两个人，父亲在她八岁就去世了，她是家里唯一的孩子，所以她妈妈包括众多亲戚都想让她留在本省工作，见面联系也方便。
　　程嘉曼正想着给家里打个电话报备一下时间安排，手机铃声就响了。她拿起手机，来电显示是部长方达，她愣了一下，一时猜不出所为何事。刚接起电话，那边就传来了方达浑厚的男中音：“喂，嘉曼。”
　　“嗯，部长。”
　　“我就长话短说，公司这段时间临时加了一个和美国那边的项目，大概要到春节前后才能结束，我们部需要留下两到三个人跟全程，工资3倍加，你看愿不愿意留下？”
　　虽然比平时多3倍的工资是挺诱惑人的，但自己票已经买了，家中老母还等着自己回去联络感情，她没多想就打算婉拒了，正准备开口，话筒里传来一声重重的叹息声：“哎...我知道这很难选择，不过嘉曼你就当帮帮我，我孩子老婆今年都在A市过年，你也知道我们两地分居很长时间了，而且我已经答应他们一起去香港玩了，票都订好了，不能说话不算话不是？”
　　“嗯，您要不问问别人？”程嘉曼虽然于心不忍，但还是放不下对家的思念，咬咬牙还是把拒绝的意思表明了。只是没想到手机里又是一声叹息：“哎，我已经问了个遍了，就剩你和陈柏了，陈柏是A市本地人，留下来应该没什么问题，但其他人都是外省的，早就定好回家的票了，关键是大部分还是和爱人孩子一起回去，人不愿意留下，我也理解，不过嘉曼你现在还没结婚也没男朋友，哦对了，你有男朋友吗？”
　　“我...没有。”其实她想说我也订好票了啊。
　　“对嘛，你作为咱们部的单身女同志，事业的羁绊也没那么多，正是蒸蒸日上的时候，你看是不是考虑先以工作为重，顺带着也挽救一下众多拖家带口的同事们？”方达的嘴跟抹了油似的巴拉巴拉都上升到个人价值与集体价值的层面了，这让她想找个有说服力的理由都有些困难，况且大家既然敢拒绝部长的邀请，那必定是暂时淡泊了名利，真的想趁过年回归家庭。这让程嘉曼到嘴边的话又咽了下去，她想了想，问道：“这个项目是不是也有可能在过年之前提前结束？”
　　“嗯...上面只说了大概的时间，如果配合的好，效率高的话，我想是有可能的。”
　　那就是说还是有可能在除夕夜之前回去，程嘉曼略作沉吟然后说：“好，那您把我名字加上去吧。”
　　刚一说完她就听到方达在那边长舒了一口气，说：“可算找到个靠谱的了，好同志，多谢。”
　　或许是怕程嘉曼反悔，说完就挂断了，程嘉曼有些无奈地叹了口气。
　　在春节前，还有一个重要事件，那就是公司的春节汇演。为此各部门已经准备了一个多月，为了不耽误工作，都是在晚上下班后赶紧操练操练。规定是每个部门至少出一个，类型不限，但前提是要绿色健康无污染。表演节目并不是什么难事，CGM是个高手如云的地方，随便挑一个都是低调的奢华，她们部的林洛思是个从三岁就开始练芭蕾舞的美女，据说她的奖杯在她家单独占了一个房间。而且钢琴十级，虽然是业余的，可练到十级也绝非易事。还有她前面座位的邹华，竟然是个肚皮舞高级教练，这事儿还是林舒偶然间看到然后偷偷告诉她的，其实在部里彼此之间都保持着距离，也墨守着各自画好的界限，不会过多的打听别人的私事，除非关系十分要好。不过程嘉曼一直很好奇看男的跳肚皮舞是什么感觉，估计比女人还妖娆她想。这么算下来，程嘉曼估计就是全公司扯后腿的那个了。虽然她也学了两年的古琴，但也只是因为喜欢，所以在工作之后趁空闲时间学的，与那些从小就开始学的是没法比的。
　　据资质老的同事披露，往年的晚会基本上维持在每部一个的状态，面对过年的诱惑大家都疲于应付这场汇演，只是今年的情况却大大不同。为了在新任总裁面前一展风采，这次报名的人数竟然比去年多了一倍，而且清一色都是女的。林舒也报名了，表演项目是唱歌。对此程嘉曼很是不解，林舒明明谈的一手好古筝，怎么就选了在这高手如云的公司里根本成了鸡肋的唱歌。林舒的回答是，我就要选一个大家都会的，然后把你们感动哭，这样才证明我实力不俗，哈哈哈哈....（露出了蜡笔小新的笑）
　　两天之后就是汇演的时间了，程嘉曼早上进公司的时候发现很多人都提着个大袋子，要么就背着个登山包，她猜测里面应该装的是表演节目的服装和道具。
　　刚坐到座位上，就发现隔壁的林舒哭丧个脸，双手使劲的揉搓着头发，很烦恼的样子。程嘉曼叫了她一声，林舒看到是她，便开始哀嚎起来，拉着程嘉曼的手就准备促膝长谈，只是她一开口，程嘉曼就知道怎么回事了：她的声音很明显是哑的，估计是为了一展歌喉哭死众人没命的练习导致的，程嘉曼不厚道地笑了起来，林舒狠狠的对她翻了个白眼，愤愤的说：“可悲啊可悲，想不到我林某人一生潇洒帅气，如今竟要当众出丑。还要被他人嘲笑，咳咳咳....”便假装咳嗽便抽了一张纸巾掩住嘴，活脱脱一个柔弱可怜的小女子形象。程嘉曼看她装模作样的姿势，笑得想停也停不下来。林舒却换了一副严肃口吻继续说道：“嘉曼，我想好了，反正题目已经报上去了，再改也来不及了，所以你替我去唱。”听到这个，程嘉曼听了只觉得更加可笑，根本不当一回事，摸摸她的额头，自言自语道：“没发烧啊。” 林舒气呼呼的打掉她的手：“什么跟什么呀，我是认真的，今天你一坐下我就想好了，我觉得你资质尚可，稍加磨练必能艳惊四座。”说完又补了一句：“虽然没我唱的好，但是我相信这是上天给我们的考验啊，考验我们友谊的力量。”边说边握手成拳目光坚定了朝程嘉曼挥了挥，她实在搞不懂怎么就扯到友谊的力量上去了。林舒这只狡猾的老狐狸，程嘉曼慢慢敛起笑意，然后换成面瘫，说道：“那就让我们的友谊之船彻底沉没吧。”她故意露出无所谓的表情，然后转过头打算开始投入工作，林舒保持着一个姿势沉默了几秒，然后摆出电影里的动作说：“给我一个理由。”程嘉曼思考了一下，认真地说：“因为...我害羞。” 林舒被ko了，身为职场人，还是CGM的职场人，不说你得多能言善辩，但害羞是绝对要被pass掉的。而且以林舒对她的了解，她虽然话不多，但也绝对跟羞这个字扯不上边。
　　程嘉曼觉得自己确实说的是实话，她就是害羞，这害羞她很清楚源于对自己的怀疑和不自信，只是如今她疲于改变，不想为了尽快树立自信而刻意去练习，即使徐清的出现也没能对她有多大的影响，为爱脱胎换骨之类的励志情节，在她的世俗生活里没有。不过，也可能是因为徐清的魅力还不足以让她有改变自己的冲动。
　　但林舒深谙程嘉曼的软肋：容易心软。所惧怕的招数：死缠烂打软磨硬泡。因此，这一整天她就绕着程嘉曼打转转，各种招数轮番上阵。程嘉曼也是不胜其烦，终于在林舒第n+1次开口的时候及时截住了她：“stop！我答应了，别再给我念经了please。”林舒那已经哑到变形的声音，瞬间发出了恐怖的笑声：“呵呵呵呵呵呵，we are the champion....” 这恐怖的歌声瞬间激起了程嘉曼一身的鸡皮疙瘩，要是真上台了，底下的人会不会七窍流血而亡她想。
　　“算了，为了拯救全公司，我只能勉强答应了。可惜我这几天工作繁重，腰酸背痛，对什么事儿都提不起精神，要是....”程嘉曼装作很虚弱的样子，还没说完，林舒就赶紧点头哈腰地凑到她身边，一边给她捶背一边说：“您放心，小的这几天就是您的贴身丫鬟，您随便使唤别客气。”
　　林舒报上去的曲目是，莫文蔚的他不爱我。程嘉曼的音域比较窄，高音部分她很难唱上去。于是晚上窝在被窝里她开始在网上搜索有没有男版的配乐，找了个遍都没找到，即使有男版唱的也是带人声的，只好作罢。于是她开始反复的听反复的练，毕竟还有一天就开始了，时间紧迫。晚上睡觉都是单曲循环着入睡的，早上在人挤人的地铁上她依然反复听，嘴巴一张一合，无声的练习。
　　因为正在投入的听歌，当她意识到电梯就要关闭的时候，才赶紧快速跑过去，幸好有人帮忙挡了一下，她才能刚好赶上，她在心里庆幸，正准备说谢谢，一抬头才发现原来帮她的是徐清。她愣了一下，赶忙摘下耳机说：“谢谢徐总。”徐清平淡地点了下头，算作回应。
　　她一到座位，就看到林舒正两眼发亮的瞅着她，刚一靠近就问：“怎么样？”
　　程嘉曼瞥了她一眼轻描淡写道：“就那样呗，练了一晚上，高音挺难唱上去的，实在不行就用假声呗，到时候记得给我献花。”
　　“那必须啊，我都订好了，一大捧的蓝色妖姬。”林舒豪气地说。程嘉曼其实只是开玩笑，听到林舒这么说，她反而有些惭愧，此前自己心里多半还是带着应付的态度，只想着不丢人就行，而现在她知道，还有人很在意她的表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