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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第 7 章 ...

  •   荣颂立起身,目光与她轻轻一碰。长睫过滤掉了多余的情绪,使这目光稀薄,清淡,里头只装了一点恰到好处的恭顺。除此之外,没别的。

      ——可是,毫无疑问,两人之间没捅破的“窗户纸”已是千疮百孔。

      自打昨夜一探,江跃就知道自己扯的谎漏了,压根没在他心里着陆。这小子不但知道她是妖精,还野心勃勃想瞧她原形!

      这种情势下,如何把“父亲”当铁了,对她是个挑战!
      七分“胡萝卜”加三分的“大棒”,能换来十分的孝心……吗?
      ——她觉得可以一试。

      两人各自藏了一腔子波谲云诡,进了东暖阁叙话。
      起初,只是你来我往、平铺直叙的问答。

      “你三哥好了?”她明知故问。
      “回父皇,三哥已大好了。”荣颂禀道,“儿臣斗胆自作主张要他再将养几日,待仪容更为端整些,再来向父皇谢恩。”
      “嗯,不急着见。他多大了?”
      “年方二十。”
      “还未出宫立府?”
      “尚未。按本朝仪制,十六岁确该出宫,只是当时拨不出银两为三哥修筑新邸,后来又遭了刑,此事便搁置了。”

      江跃心里被滑稽了一下,皇帝的儿子也愁房啊,可怜见的!
      “先在宫中寻个好地方,别委屈了老三。府邸的事为父会想办法。”
      “是,儿臣代三哥谢父皇隆恩。”荣颂说。

      江跃瞥他一眼,声音打个微妙的旋儿,缓缓把重头戏丢了出来,“至于我儿你啊……按理也到了出宫立府的时候,但为父久违亲情,好容易团圆几日又要分开,心中着实不舍啊……”
      她发出一声类似留守老人的叹息......

      荣颂眼角微抽,正色回道,“儿臣不急出宫。能在父皇跟前尽孝是儿臣的福气。”

      江跃静着没说话。谈话氛围因这安静悄然改变了。
      半晌,她意味深长地问,“……我儿此话出自真心?”

      荣颂抬起了眼。
      这个刹那,两人的目光穿透破烂的“窗户纸”,进行了一场短暂的交锋。
      所有逢场作戏的伪装都被剥落了。

      他们的目光见血见肉地对视着。瞬息万变之间,无声的对话已完成。
      他看懂了这只妖着魔地想要儿子,她也看懂这个人类着魔地想探险另类世界。
      彼此的心思在电光火石里乍现,让对方瞧了个分明。

      然后,荣颂把眼帘一垂,坚定地说,“儿臣自然是真心的。”
      ——他就是铁了心,要与妖共舞!迈进更恢弘的世界里去!

      江跃扭了扭嘴角,深深被取悦了。心头寂寞的空洞被这句话填得满满的,今儿晚上不会再“漏风”了吧。她想。

      这个瞬间,荣颂在她心中的地位被提拔到了眼珠子同样的高度。
      “我儿只要没有二心,为父的家底将来全是你的。”她的宠儿热情空前高涨,冒出一句“暴发户爸爸”式的承诺。

      荣颂以为“家底”就是指这片江山,没想眨眼功夫,父皇使了个摄物之法,凭空抖搂出一堆东西来……仙光宝气摊了一桌子。

      荣颂被炫了个目瞪口呆。
      江跃喊他分赃似的把手一招,“来挑。看中了拿……”
      ——一点都不掩饰了自己妖大王的气派了。

      这桌上共五六十样,是她两千年来搜集的宝贝。
      其中有生骨丹,回春丹,洗髓丹,延寿丸等仙丹妙药数十种,各类琼浆美酒数十瓶,美玉珍玩,奇巧仙宝十多样。更有世所罕见的功法与奇兵,一眼瞧过去,琳琅满目,足可办一场别开生面的抓周......

      “我儿喜欢什么?”

      荣颂没有动。此刻,他的情绪冷不丁被清空了。
      没有垂涎三尺,也没有兴奋激动,这些感觉一概没出现。最终涌进这片空白的,只有一丝难以言喻的羞涩和……感动。
      他用力绷着脸,不愿流露出来。不愿叫她发现自己从未被人如此宠爱过......

      江跃见他忽然定格成一幅画,不禁细细打量过去。
      目光一个“踩空”,就落到了他微红的脖颈上。顿时跟山洪泛滥似的滋了一嘴的口水。
      她近乎失态地“咕咚”了一声.......

      荣颂:“......”
      他的羞涩猛地收住了。被盛宠覆灭掉的理智也“哗”一下回归。
      反应过来时,满腔子的哭笑不得——馋色还是馋肉的问题像十字柱一般在他识海中竖了起来。

      江跃简直给自己跪了。
      才刚啃过鸡腿又馋了……朕这样下去快完蛋了吧?

      气氛在这声“咕咚”之后变得十分微妙。
      江跃轻咳两声,摸着喉咙欲盖弥彰,“这时节嗓子总不舒服……老要咽口水,恶形恶状的,我儿莫嫌父皇狼犺,慢慢挑便是,不着急啊。”

      她就差摇着他的肩说:为父不吃人,你放一百心。
      “父皇要多珍重身体。”荣颂垂着眼帘,十分配合地说。

      她欣慰地拉了拉嘴角,抬手摸他的头发。
      荣颂没动,用一种极度冷静、带着强硬本色的眼神凝视她。仿佛在说:你想吃也没问题,不妨试试。

      江跃觉得,她可能馋疯了,竟冒出这种错觉。
      ——我这种父皇简直是畜生嘛。她心里说。

      沉默片刻,她发出几声过于豪爽的笑,“臭小子愣着干嘛,快挑,拿你喜欢的!”
      说罢,取了一瓶仙浆,带着点逃避心思走去门口,向小秋说,“你带些人去薛爱卿的府邸,就说朕赐他仙浆一瓶……可助他大病痊愈。”
      ——洗去体内邪毒,不会再呕血了。

      小秋一听,眼里的渴望倾泻了三千尺,颤声说,“啊,主子,他……他要是还不喝呢?”
      “他不喝你就喝。”江跃对她的心思洞若观火,大方地说。

      “啊,好的……”小秋双手掐着玉瓶儿,满眼神魂颠倒地走了。

      *

      薛见源现在不想活,也不想死,更要命的是,还不想报仇。
      他精神的脊梁骨已经断了。趴在家里,不吃不喝,任由自己腐烂。

      小秋率领一干人等抵达都统府时,只有一个老仆出来迎接。
      这老仆神智已十分紊乱,到了与外界已无法接轨的地步,昏黄的眼对了小秋死瞅活瞅,摆摆手说,“我们府不请戏班子。”

      小秋:“......”
      堂堂的都统府连个清醒的仆人也摆设不起么!

      身后一干人都漏出了一点不太善意的笑。
      妒忌之心人皆有之,一个新进的小太监一跃成为皇帝的红人,连冯大总管都让了贤。大家并非不眼红的。只是有啥用?有本事你要撑得起台面,出来办个事都被人当戏子!

      身后的人忙碌地交换着眼神。

      小秋也不乏她应有的聪明与邪恶——立刻捕捉到了这笑声丰富的内涵。
      本来出宫时,还想着要是“薛爱卿”不喝,她好歹也给别人尝一口呢,这下子誓死也要独吞了!

      她把那粉嘟嘟的小脸一板,挥挥手,率领一干人等长驱直入。
      很快,在空旷冷清的主院卧房找到了薛大人。他伏在床上,帐子也没下。发丝乱得像座坟头。露出的一只眼睛是一种魂飞魄散的状态。

      小秋知道祸害遗千年的道理,料他肯定还没死。
      她做个手势,让随行的人退回院中,做贼似的踮了脚走过去。垂手往床边一站,“薛大人,起来领赏了——皇上赐你仙浆来了。”

      没有反应.......薛见源这个人人切齿的大魔头居然有一天散架成这样,真是让人唏嘘啊!

      小秋暗自窃喜着,又潦草地劝了一句,“你真的不喝吗?你不喝那我喝啰!”
      话音未落,转过身去,动手拔开了瓶塞——几乎是迫不及待扑向了这个时刻。

      瓶口一开,一股洪水般汹涌的甘香飞出了瓶口。瞬间就把她淹没了。小秋陶醉出了一个哆嗦,闭着眼,任由自己这艘小船被打沉,尽情溺死在香气的深处……

      然而......
      当她充满仪式感把瓶口凑到嘴边,啾——身体飞了起来。等反应过来,发现瓶子已经脱手了,到了薛都统的手里!他像疯了一样,以茹毛饮血的凶狠直往嘴里灌!

      小秋虎扑上去,揪着瓶子喊,“给我留一口,就一口!你慢点喝,天啊,这么好的东西你拿来灌肠……”

      薛见源很快沥干了最后一滴,把瓶子往床头狠狠一放,阴鸷得像个厉鬼般望着她。
      小秋泫然欲泣,与其对视着。过了一会,抓住瓶子往嘴里猛倒,只吞到一口余香……

      “你不是不喝吗?”她的瞳孔亮得好像要发射出来,委屈得嘴巴直抖,“皇上说,你不喝就给我的!”
      薛见源窄了窄眼眶,凝视她那张脸,忽然一把捏住了那根纤细的脖子,“你这玩意儿是哪儿蹦出来的?”

      小秋的表情顿时一收,不敢委屈了,“薛大人……薛爷爷饶命,奴婢沈小秋,是皇上身边的随侍。”
      “何时入宫的?”
      “最.......近.......”她的恐惧肉眼可见地从七窍中流淌下来,那对抖索个不停的瞳孔几乎要崩裂了。

      薛见源的目光定在她脸上,头回发现世上竟有这样的人类。浑身冒着古怪。
      就跟那皇帝一样——这念头忽然横空出世,把他自甘腐烂的精神给唤醒了。

      他的嘴角撕开一个狞笑来,“小秋,本大人跟你玩个游戏。”
      小秋两手抱着他的手,涨红了脸说,“别.......大家都是太监,又何必自相残杀呢?小的认您做爷爷,以后拼了命孝敬您!”

      大家都是太监......
      不说这话还好,一说,薛大人彻底狰狞了。

      小秋的惊恐淌满整张脸,无比低声下气道,“我说错话了么......好爷爷,对不起。我不是故意伤害你,我以为你不在乎呢......既,既然在乎,为何把药弄碎呢......你看,人.......人家三殿下现在全须全尾了。”

      薛大人额角的青筋像小蛇似的挣扎着,如同被人一针钉到了七寸。脸都青了。
      小秋抚摸他的手,卑微得没了骨头,“好爷爷,快别气了,您若后悔了,孙儿帮您去求,孙儿如今是皇上的红人.......不,是宠物,孙儿帮您去求一个准儿,就说我自己要。”

      薛见源觉得,特娘的,这小崽子戏够多的。
      本来要跟她玩一个“拿秘密换小命”的游戏,被她这么一勾,心里主意又偏歪了......
      没错,爷爷的,老子的后悔能把地面锥出个洞来!

      他满脸的杀气松下来,掐了掐那张眉目如画、好似女孩儿的小脸蛋,阴阳怪气地问,“几岁了?”
      “十三。”小秋如一只虔诚的猫宠。

      薛见源瞅定她:“皇帝为何突然变了个人,又有如此多的仙药?”
      小秋饱含困惑地望着他,“.......是啊,为什么呢?”

  • 作者有话要说:  加油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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