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羽尘之交》怪生

7、姑娘，算一卦吗？

　　“太极分动静，而生阴阳两仪……”
　　一道悦耳之音从觅瑾道的某处传来，于嘈杂的空气中流淌，沉沉浮浮，而又飘飘荡荡。
　　“……两仪生四象，四象生八卦……”这声音轻轻脆脆的，颇有几分漫不经心，辗转飘进了一位轻装少女耳中。
　　“……八卦定吉凶，吉凶生大业…… ”
　　空荡荡的声音徘徊在少女耳边，分明不带一丝力量，亦无半点分量，却偏偏在这热闹异常的街道上，让人听得清清楚楚。
　　少女睁着双漂亮的大眼睛，屏息静听，凝神过滤街巷杂音，分辨着这声音的发声地。
　　“哒哒”的脚步声适时响起，合着幽幽的话语声，竟显得和谐。等到最后一丝气音消散，脚步声也戛然而止，少女停在了一处破破烂烂的地摊前。
　　只见那地摊只用一块灰布铺就，一旁立着面白色大旗，其上中规中矩地画着幅阴阳八卦图。其间是一坨圆圆的太极图，黑白两色，一看就是随手抹上去的。四周的八个卦象亦画的歪歪扭扭，阴爻阳爻基本一样长。
　　少女伸出一节粉嫩的手指头，轻轻往上一触，雪白的指腹瞬间沾染上一道墨迹，立刻变得黑漆漆而又湿乎乎。
　　少女一挑眉，并没有马上擦掉，而是若有所思地注视着自己指头上的墨迹，这一看就是几分钟。直到那声音再次响起，打破了静谧。
　　“姑娘，算一卦吗？”
　　少女转头，视线下移。
　　一个十五六岁的小姑娘盘腿坐在地摊上，乌黑浓密如软墨般的秀发被扎作两个团鬓，她纤长的睫毛在阳光下投射出两段厚厚的阴影，打在那白得发亮的皮肤上，显得格外脆弱。
　　少女注意道：对方一直闭着眼睛。
　　“瞎子？”她毫不忌讳，张口就言。
　　“嗯。”对方亦毫不在意，半点尴尬也无，坦然承认。
　　少女切了一身，掉头就走。
　　“嗳，姑娘留步。”对方急忙挽留，似乎还对少女莫名其妙的翻脸感到困惑，“在下的确眼盲，可技艺精湛。”
　　少女嘴角动了动，刚要开口又被对方打断。
　　“敢问姑娘是否身着一袭玄衣？”
　　皱眉，默默点头。复又忆起那人看不见，正要开口却听她道：
　　“好，那你是否佩一长剑？”
　　少女不答，眉尖紧蹙，反问道：“你看得见我点头？”
　　可那人分明闭着眼睛。
　　对方不急不缓地答：“姑娘不必吃惊，我算到的。”
　　只见这十五六岁的小姑娘掐着手指，有模有样地学着人家比划姿势。“我还知道姑娘你颜如花，貌如画，且正值芳华。”
　　“哈哈，你可真会讲话。”少女松了眉头，率真地一笑，暗自摆手道：“罢了罢了，就让你算上一卦，帮我卜个吉凶如何？”
　　“好说，三个铜钱。”
　　“啪”地一声，一锭银子被拍在地摊灰扑扑的破布上。少女眉宇飞扬，神采奕奕，端的是风流倜傥，潇洒自在。只可惜被临头泼了盆冷水。
　　“抱歉，只收三个铜钱。”对方幽幽回道。
　　少女眼角抽搐“怎么？多收点钱不好？”
　　“不是……三个铜钱…是占筮用的。”
　　“……不能用别的了？”
　　“也行，不过用铜钱需要的信息最少，我尊重姑娘的隐私……那么，请写下姑娘你的姓名，外加生辰八字。”
　　这小姑娘闭着双眼，从地上的灰布下凭空掏出一大把蓍草，准确地说，是五十根，一根不多，一根不少，就像特意数过。
　　她从中先取出了一根，象太极，又不慌不忙地将剩下的蓍草随手一分，分成两份，象两仪。这时蓍草已经完全悬浮在半空中了，就想长在透明河水中的水草一样。
　　小姑娘用左手握住其中一棵，把其它的蓍草按四个一分，剩下的再握到左手里。如此循环推分八次后，她就得到了完整的卦象。而这两举则分别示意着四象与八卦。
　　那张写着少女姓名的纸飘飘忽忽飞了起来，白旗无风自动，其上画着的八卦图飞速旋转着。阴阳两鱼首尾相融，黑白两色的鱼眼竟似是忽然变大了，目光呆滞地瞪向了那张无辜的纸。
　　“哗哗”“哗哗……”
　　纸上凭空写出了字，一样的歪歪扭扭，笔画复杂繁多，令人心生迷惑。
　　这是陌生的字，但少女却很顺利流畅地读了下去，连字的形状都没看清楚就明白了字意，仿佛有人刻意在告诉她，把这些种在了她的脑海里。
　　她一扬手，修长的手指无比轻松地接下了浮在空中的纸，随意甩了甩，任凭那纸在风中摇曳哀号，自燃起火。冷眼旁观其徒劳地挣扎，最终仍逃不过被一点点吞噬，化为灰烬的命运。
　　少女唇角上扬，扯出一个半真不假的微笑： “多谢。”
　　话音未落，人已消失在原地。
　　盲眼小姑娘用小手支棱着脑袋，歪着脖子暗自思考。那对黑漆漆的眼睫毛颤了颤，缓缓张开。
　　一双黑洞洞的眼眸幽幽凝视着少女消失的方向。
　　她不是瞎子。
　　半晌，小姑娘开口道：“缭尘？”她挠了挠脸颊，颇有些摸不着头脑。心道：师傅说人家都信瞎子算命准，为何这位姑娘偏偏不信？
　　觅瑾道回酒殿
　　少女，不，现在该说是缭尘了。她俨然换了副新样貌，也可以说是：换回了原貌。
　　一头略显凌乱的长发被随意束起，透着奇异的性感。弯弯的眉，灵动飞扬的眼眸藏着几点风雅，淡色的薄唇微抿，又暗含几分清冷，身姿挺拔而高挑。正如那小姑娘所言：颜如花，貌如画，且正值桃李年华。
　　凡世万物变化太快，比起多年前皱巴巴的清瘦孩提，缭尘……变了太多。曾经那双清澈透亮的眼睛，沾染了几缕浊世的烟尘，变得越发深邃飘渺，让人看不破、猜不透。
　　曾经人妖共居、和谐平等的小城——千晓镇，早已破败不堪。若鹄人亦于历史的洪流中消失的无影无踪。只有那条从天而降的千晓河，还不舍昼夜地流淌着，浑然不觉世事变迁巨大。
　　现今人妖关系紧张，新上任的妖王一举打破了合约，两族货物不再流通，经济关系严重失衡。可以说是：采取了除战争外的一切敌对行动。明眼人都知道，人妖之战的爆发只是时间问题了。
　　缭尘将骨节分明的手指搭在冷冰冰的剑鞘上，有一下没一下地轻轻敲打着，脑中浮现纸上写着的话：
　　“或跃在渊，无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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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我知道我好短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