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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要跟我走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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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许人在思维发散的时候,双目是无法聚焦的。
阳光总能给人以温暖的错觉,此刻它却轻轻地流泻在千晓镇的红砖墙瓦上,平白无故地为这平凡无奇的矮小建筑镀上了几分光彩。
光线照在了一个小小的女孩上,连带着她消瘦脸庞上已干涸的泪痕,都闪出清亮透彻的光。
她坐在凉凉的青灰色石阶上,安安静静地一言不发,也不知坐了多久。
明明阳光是如此灿烂明媚,却偏偏好似没有一丝一毫的温度。明亮的光色被吸进了女孩黑沉沉的布满灰尘的眼睛里,瞬间被那无底的黑渊所吞噬,化为乌有。
阳光照在这一小小的“雕塑”上,就宛如凝固了一般。
缭尘似乎正看着前方,但又似乎什么也没看。
她把视线范围内一切事物都看作了背景,连带着外界的所有声响也变成了bgm。
突然,她感到头顶一凉,一个黑色的影子罩了下来,挡住了缭尘看向远方的视线。
对方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这声音轻飘飘的,软和而又温柔,透着一股不可名状的魔力。
缭尘空洞洞的眼睛望着对方没有说话。
那模糊不清的影子似乎笑了,很有耐心地又重复了一次。但这次她却没有开口说话,那声音在缭尘脑海中响了起来。并不突兀,显得格外柔和,仿佛刻意为她考虑过。
这次缭尘费力不讨好地给眼睛聚了聚焦,终于看清楚了眼前的人。
她有着一头垂地的柔顺发丝,含笑的眼眸深处凝聚着动人心魄的光泽。她身着一袭淡绿色锦衣,行走间衣裙漫飞,环佩鸣响,风姿绰约。
就像是被蛊惑了一般,缭尘情不自禁地脱口说出了自己的名字。
来人唇角的弧度似乎加深了些许,她微微蹲下身子,不是居高临下地俯视,而是平平等等地正视着缭尘。
她问道:“要跟我走吗?”
话语仍然带着商量的余地,就好似她很尊重缭尘的意愿,没有半分强迫之心似的。
然而,意料之外又在情理之中地,缭尘摇了摇头,回答道:“我在等人。”
“等谁呢?”
“我姐姐,如果她回来时找不到我,会着急的。”
“那她多久回来呢?”
“……不知道。”
就像是看出了什么似的,来人轻笑了一声,“你跟我走,我帮你找她可以吗?”那双盈盈的眼睛弯成了浅浅的月牙形,叫人如何也讨厌不起来。
缭尘又不说话了,她用干枯瘦弱的手指握紧了怀中乱七八糟的一打纸符。
这是缭泽给她的,而缭泽本人自缭羽笙失踪的那天起就不见踪迹。
缭尘理所应当地认为她是去找姐姐了,并毫无怨言地一个人默默等在原地。
而今天,已经是第十天。
“要跟我走吗?”来人又颇有耐心地再次问了一遍,出尘的眉眼带笑,不见丝毫的不耐烦。
缭尘没点头也没摇头,反问道:“为什么要我跟你走?”
往常轻轻脆脆的童音里掺着一分沙哑,大概因为长时间未曾开口说话,音调透着点怪异。
来人轻笑,似乎思考着什么,片刻后认真答道:“你身上有我需要的东西。”不加半分隐瞒地,她赤裸裸地把自己的目的暴露在对方眼前,只为求得一个年仅五岁的孩童的信任。
“是什么呢?”缭尘却没有半分动摇,执着地继续问道。
“你会知道的,如果你跟我走的话。”来人还是笑着,似乎胸有成竹。她朝着坐在石阶上的缭尘伸出了手,掌心朝上,透着淡淡的光。
她好像并没有恶意……
她说我身上有她需要的东西……
她说会帮我找姐姐……
须臾,缭尘把自己清瘦苍白的小手在灰扑扑的泥地里按了按,踏踏实实地摁了两下。仿佛为了说服自己,又好似只是单纯的想试探对方态度的真伪。
她拉着眼前不染尘埃的手站了起来,另一只藏在袖子下的手心里还握着一枚符。
女子轻笑,看了看手上脏兮兮的泥巴印子,状似毫不在意地轻轻一挥衣袖,握住了缭尘仍沾满污渍的手。
“不说话就当是默认了。”
缭尘垂着小脑袋,隐在袖中的手无意识地反复摩擦着符纸泛黄的边角,这表明她正陷入了深深的思考。
缭尘突然抬头,开口道:“我有一个条件。”她目光灼灼,直望向华服女子的双眸,一张皱巴巴的小脸上挂着颇为坚定的神情。
对方则回以一个不咸不淡的微笑:“说来听听?”
缭尘顿了顿,深吸一口气:“……我想吃糖葫芦。”这是她经过深思熟虑的结果。
那女子微微一愣,好看的五官透着股惊讶与意外。“你想好了吗?只是一串糖果子就可以了?”
缭尘点了点头,黑漆漆的眼眸里落尽了点点期待,就像是燃尽的灰中跳进了几点火星,发出了微弱的光芒。
对方有些好笑地摇了摇头,心想:到底还是个小孩子。
她难得的亲自去买了一支糖串子,又行为亲近地递给了缭尘。其上到表情神态,下到行为语气,都十分温柔可亲,像极了一个宠溺孩子的长辈。
当缭尘接过那支糖串子时,上面淋着的糖汁都凝固得漂漂亮亮的,山楂果又大又圆,红艳艳的,色泽光鲜亮丽极了。
她张开嘴巴又闭上,拿在手里翻来覆去看了好一会儿,才轻轻咬了一小口。神情中竟掺着一丝小心翼翼和谨慎,完全不见半分愉悦轻松。
缭尘把那口糖含在口中,用舌尖卷着,又像是舍不得般,宝贝地含了片刻这才开始嚼了起来。
起初是不带半点力气地,一下一下慢慢地嚼着,然后越嚼越快,嘎吱嘎吱地就像在锯玻璃,硌牙声听得人头皮发麻,直起鸡皮疙瘩。
最后等到她咬碎了满嘴硬扎扎的糖粒子,缓缓吞咽下去时,站在一旁一直观察着她的华服女子久违地感到了一丝心悸。
这是……怎么了?
缭尘低着头,看不清表情。
两人都没有说话,空气安安静静的,气氛压抑得可怕。
突然,“啪嗒”一声打破了静谧,有水打在青灰色砖石地上,“啪嗒、啪嗒”接连不断。
女子很快察觉到一丝不对劲,将手搭在缭尘耳侧,轻而缓地托起了她的小脑袋瓜。果然,这小孩眼眶湿润发红,气息不稳,显然是掉了泪珠子。
她嘴唇发白,唇瓣不断地颤抖着,连带着说出的话语都支零破碎,不成调子。
只听见半句模糊不清的嘟囔:“不……不是……”
女子微皱起秀气的眉头,一脸莫名:“不是什么?”
“不是,不是这……不对……”缭尘就像受了委屈似的一个字一个字往外蹦,偏偏念来念去都是那几个字,眼泪花还接连不断地往外涌。
女子一头雾水:“怎么了?”
谁知这句无意识的话就像个开关般,瞬间将缭尘埋藏在心底深处的复杂情绪全都释放了出来。
脑海里又涌现出姐姐最后朝着她露出的那个暖暖的,充满阳光的微笑,还有那句——“怎么了?”
她的消失,她的等待,到现在为止已有十天……整整十天,她不知道她多久回来,还是……一直不回来了……
缭尘抹了把脸,动作干脆利落得不像个五岁的孩子。她手一松,红艳艳的糖葫芦被丢在了地上,沾满了尘土。糖不吃了,眼泪也不掉了。似乎仍觉得不解气般,缭尘走上去狠狠地踩了两脚糖果子,那明晃晃的亮丽色泽被一层薄薄的灰覆盖,变得脏兮兮而又灰扑扑。
被清瘦虚弱的身体拖了后腿,缭尘心有余而力不足,只觉得没踩出她想要的“粉身碎骨”的效果。只好小脚一踢,任由那“灰葫芦”有多远滚多远。
女子在一旁看得有趣,没出手制止,末了才笑着问了句:“到底什么事?”
缭尘抿着嘴,闷声闷气地回道:“这不是糖葫芦。”
“嗯?那是什么呢?”女子笑得绝美,眼波流转,风姿夺目,迷人至极。
缭尘又不说话了,半响才憋出一句“糖葫芦不是这个味道,这个一点儿也不甜。”
“可这确确实实是糖葫芦。”女子仍保持着得体的微笑,简单大方,仪态良好,却偏偏像是在逗小动物。
“不是,糖葫芦是甜的,这个不甜。”缭尘仍坚定地一口咬住不放,目光如炬。
“哈哈,也许是味道变了吧~”女子静静地微笑着,眉眼弯弯,风情无限。
只可惜这美景无人欣赏,全给了个五岁的小孩看去,而这小孩儿还不加理睬,不予理会,满脑子都是她姐姐给的,甜甜的糖葫芦。
可不是味道变了,是人变了,递糖的人不一样,吃糖人的心情自然也不一样。……或者也可以说是吃糖的人变了……变得……不喜欢吃糖葫芦了。
女子当然明白,可她却也喜欢和这小孩子逗趣,一个孩子怎么会明白。她暗自摇头,唇边挂着的微笑却是半分未减,透着三分假。
“你可知我会带你去何处?”
“……不知。”
弯唇,笑意加深,双目盈盈。
“你会感谢我的。”
“……”
作者有话要说: 缭尘就这么被拐跑了哈哈哈,超级好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