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羽尘之交》怪生

3、甜的味道

　　卖糖葫芦的是一个穿着藏青色长布裙的女子。她撑着一把陈旧的油纸伞，大半张脸隐藏在阴影里，看不分明。
　　远远地望见两个小身影走来，她不慌不忙地打了声招呼“欢迎光临。”
　　缭羽笙和缭尘还没靠近，那独特的声音就早已隔着茫茫人群清晰地传入了她们耳中，说不出的空灵飘渺，又像是带着淡淡的惬意。
　　缭尘却在听见这声音的瞬间就收起了脸上甜甜的笑容，她紧紧地盯着眼前的女子，就好似在防备着什么洪水猛兽。缭尘无意识地用力攥紧了姐姐的衣袖，缭羽笙那秀满精美花纹的袖口都被妹妹扯得皱皱巴巴。
　　架子上的糖葫芦看起来又大又圆又红润，闪着亮晶晶的光泽，漂亮异常，直勾得人流口水，但缭尘却看也没看一眼，她直直地望着女子像雾般朦胧的眉眼，沉默地抿紧了唇，一言不发。
　　“栀子，两串糖葫芦。”缭羽笙垂眸看向妹妹，安抚地摸了摸她那稀疏却漆黑异常的头发，不着痕迹地把缭尘小小的身影藏在了自己身后，又悄悄握住了妹妹干瘦细小的手，任她把那做工精细的衣料捏得不成样子。虽是对着那女子说话，但缭羽笙却一直没有望向她。
　　“这可不行，只剩一串了。”被唤作栀子的撑伞女子摇了摇头。分明看不见她的脸，但缭羽笙总觉得她正微微笑着，是那种模糊不清、意味不明的笑，让人摸不着头脑，却不会令人觉得不舒服。
　　“你骗人。”似是指责的话却在年仅五岁的缭尘口中变得淡若清风。
　　她从姐姐身后探出头来，伸出清瘦苍白的小手认认真真地点算起了个数。那起初的警惕神情好似已从她脸上消退，取而代之的是摒除万般杂念的专注。
　　“一……二……三……四……五……六。”
　　那浅浅的带着稚气的呢喃在喧嚷的乱世中显得轻飘飘而又空荡荡，轻而易举就能被风吹破。但那每一个简单的音节都拥有着与众不同的生命，它们的边缘都闪现着金色的灵光。
　　这是一种不可思议的力量，它能瞬间沉淀下那些浮在水面上的骄傲与烦躁，令人发自内心地愿意静静等着她数完。
　　仅仅过去了几秒，但却恍若隔了几个世纪。缭尘终于数完，她这才看向栀子，黑沉沉的眼眸中无波无澜，一片平静，略带着几点坚定的执着。
　　“明明有六个。”
　　但栀子却一眼便能望见其中毫不掩饰的敌意。她不紧不慢地开口，声音里的笑意半分未减，甚至还增了几缕关切。
　　“小孩子可不能吃太多糖葫芦，会牙疼呢。”
　　缭尘也不生气，只是垂下眼有些恍惚地注视着那女子长长的藏青色布裙——那里鼓胀胀的，表面光滑又顺又平，没有一点褶皱，甚至连下半截身子的线条轮廓也无，就好似里面空空的，缺了某种东西。
　　缭尘有些不安分地用鞋子互相踩起脚尖，她别扭地说道：“也许当我不再是一个小孩子时，就不会想吃糖葫芦了。”
　　缭尘没笑，她一向清澈的眼睛里好似笼罩着一层凉凉的薄雾，水莹莹的，叫人看了难过。大概不再想吃糖葫芦对现在的她来说是一件很伤心的事情吧。
　　栀子却很高兴，缭羽笙甚至能清晰地听到她的轻笑。就像一片羽毛划过脸颊，那笑声挠得人心里痒痒的，但落在缭羽笙的耳中却显得格外刺耳。
　　栀子转了转手中的破油纸伞，无比愉快地道：“谁也说不准呢～”
　　缭羽笙看向她，淡淡的目光中夹了冷意“你该走了。”栀子也不恼，很配合地将手中的纸伞微微向下倾了倾。缭羽笙靠上前去，把自己白净柔软的指腹毫不犹豫地按在了那锋利冰冷的伞尖上。
　　一滴鲜红的血很快流了出来，无比自然的浸入了整把伞，宛如流动的火焰，热得发烫。
　　只见那伞面闪过一道炫目的红光，栀子连人带伞的彻底消失了。一阵无缘而起的风适时吹来了一句话——
　　“多谢款待。”
　　剩下一串红艳艳的糖葫芦被留在架子上，流溢着水晶般美丽的光泽。
　　缭尘着急地跳起来抓住姐姐的手，小心翼翼地捧起来轻轻地吹了吹。她有些委屈地说道：“干嘛非要帮她？”缭羽笙摸摸妹妹的头，拿起架子上的糖葫芦塞进了她的手里，嘴角抿出了些微的笑意“阿尘乖，我不疼，你吃吧。”
　　缭尘看着姐姐的笑脸，又看了看手中甜甜的糖葫芦，不高兴地摇了摇小脑袋“姐姐吃一个半，我吃一个半。”“阿尘指的一个是说一对山楂果吗？”“嗯！姐姐吃三个球，我吃三个球。”缭尘这才笑了起来，浅浅的酒窝重新露了出来，一双眼睛亮亮的，像是掺了万千星辰。
　　也许很多年以后，她还会记得那丝种在心里的甜和那份发自内心的幸福与满足。

---

作者有话要说：　　你们喜欢新人物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