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淑女速成手册.》百柏白稗

21、冰释

　　林婉瑾固执地对执剑挥挥手，指挥她去给自己买冷淘。

　　赵睦见拦不住，只好同林婉瑾打起商量：“那你至少先吃点热乎的东西垫垫胃，再吃冷淘的。”
　　他语气少有的坚持，不似平日里一副的好说话样子。

　　林婉瑾本来就颇有动摇，给这样一说，就更动摇了。像一艘缺桨的小舟，心神都跟着飘飘摇摇了起来，忽远忽近，时而打旋，时而随波。
　　对赵睦的欢喜，又不能自制地多了一点点。

　　“可是执剑已经走了。”林婉瑾撅了撅嘴，将眼神瞄向了站得很悠闲的洗笔。

　　洗笔自然以他家少爷马首是瞻，这便看向了赵睦。洗笔是代表赵睦的，赵睦总不能撇下楚云婷不闻不问，便道：“楚姑娘，干脆让洗笔也给你捎点吧？”

　　楚云婷笑盈盈地瞥了林婉瑾一眼，款款福身：“那就谢谢赵公子了。”

　　“少爷，这东西多了，我拿不动啊。”洗笔有点纠结地捅捅他胳膊。
　　赵睦就说：“我跟你一起去好了。”

　　他回过头来看看林婉瑾跟楚云婷，又劝她们：“你们俩也不要站在街心了吧，我记得那边过去有个亭子，去那坐着等吧？”

　　林婉瑾其实也不想干站在大街上，给谁路过都看一眼，她瞥瞥楚云婷，哼了一声，便昂起头率先往远处亭子去了。

　　楚云婷也不甘示弱，挥挥手招呼了丫鬟，也让丫鬟打着伞把自己送到了亭子那边。这亭子坐落在一个人烟稀少的僻静处，周围连住宅区都没有，是一片催绿绿的杨柳堤岸。林婉瑾进去就抢先占了个位，坐下了，还得意地朝楚云婷扬扬眉。

　　楚云婷一点不在意，先让丫鬟拿帕子把木圆凳给擦干净了，方才聘聘婷婷在她对面的位子上坐下，取了自己的帕子一边翻着玩，一边挑林婉瑾的刺：“林姑娘不是说不吃东西吗，怎么又要吃了？”

　　“方才不想吃，现在又想吃了呗，难道这也要同楚姑娘报备？”林婉瑾毫不示弱地反击回去。

　　“那倒是不……”
　　“啊！”

　　楚云婷一句话没说完，她身后的丫鬟忽然就尖叫一声，她转过头去，只堪堪接住了她软倒在自己身上的身体。

　　她还没弄清到底怎么回事，就有四个彪形大汉从亭子的四面跳了进来，将她三人围住了，其中一个像是老大的人指指楚云婷和林婉瑾，“把这两个丫头都带走！”

　　另一个小弟便道：“这不是三个吗？”
　　“丫鬟能值几个铜板？留着当送信的就行。”那老大不耐烦地一招手，就要来捉林婉瑾二人。

　　林婉瑾已经认出这四人里有当日那飞豹寨的老大连天雄身边的一个熟面孔，想来不是老二就是老三什么的。她不敢怠慢，当即拿出自己的弹弓就打，岂料这几人早知她会玩弹弓，齐齐从身后摸出了一个木制小盾牌，每每总能挡住林婉瑾射来的弹子，瞬时就无懈可击了。

　　林婉瑾看自己的武器不起作用了，当然也不会想要硬拼，转身就想往亭子外面跳，奈何她再是灵活，终究抵不过这小亭子不好腾挪，给她身边一个彪形大汉伸手一捞，就给捉住了手臂。

　　林婉瑾再怎么野，也不过是个小姑娘，如何挣得过一个成年男子？给捉住了她就挣不开了，后颈又给手刀一斩，林婉瑾眼前便是一黑，昏了过去。

　　林婉瑾都逃不过，楚云婷自不必说，二人双双晕倒之后，彪形大汉们又拿出了两个麻袋子，将她们俩给装进去了，其中一个还骂骂咧咧地：“格老子的，姓赵的一转眼就进闹市区了。”约莫是对抓错人有些不满。

　　那不知是老二还是老三的，现在充当老大的彪形大汉就啐了一口，“抓到姓林的就行了，赶紧走，他们两家是世交，还怕姓赵的不管她？”

　　说着四人便在那同样晕倒的丫鬟芥豆身上放上了早就准备好的要赎金纸条，坦坦荡荡背着俩麻袋离开了。

　　*

　　林婉瑾是被一阵哭声吵闹声弄醒的，后颈还是有种麻疼感，她撑着睁开眼，居然看到是楚云婷在哭。她手上还后绑着绳子，已经踉踉跄跄哭着躲到一棵树边去，还是被一个彪形大汉给按住了。
　　那大汉伸手便要撕她衣裳。

　　林婉瑾感觉自己眼都要瞎了！

　　她如何能看得这种事？即便是不喜楚云婷心机满满，她也不可能对这种事坐视不管。林婉瑾双手也被反绑着了，她身边还散落着一圈绳子。想必本来这些山匪是把她和楚云婷一起捆在树上的，楚云婷被拉去非礼，那山匪没顾得上把她重新给绑起来。

　　林婉瑾也不知道哪来的力气，忽地一下就站了起来，三步两步冲了过去，一个头钟撞开了那名彪形大汉。

　　这大汉也是猝不及防，立时被林婉瑾撞得侧翻数步，跌倒在了地上。
　　林婉瑾扭头就对楚云婷低喝一声：“还愣着干什么？快跑啊！”

　　楚云婷反应比执剑利索多了，居然愣都没愣一下，拔腿就往另一边冲，箭一样的速度啊，三步就从这棵大树底下冲到了另一棵足有十尺之距的大树底下……

　　都说危险能让人爆发出无限潜能，从前林婉瑾总是将信将疑，今日见了素日里总是袅袅娜娜聘聘婷婷的楚云婷这爆发力，连她都看得愣了一愣，这才赶紧跟着跑了过去。

　　大约是知道这大汉想做什么，另外三名绑匪就离得远一些了，此时听到大汉的叫嚷声，再跑过来看情况，离着林婉瑾二人就有二十来尺远了。

　　这个距离是能让后面的人追到的，但这里是山里，现在又是晚上，林婉瑾带着楚云婷一直往弯弯绕绕多一些的小径方向跑，身后总是有各种各样的树木阻拦山匪的视线，也不知跑了多久，居然渐渐给她俩甩脱了那些山匪。

　　两人气喘吁吁地停下来，林婉瑾侧耳听去，能听到林子下方沿处至少有两个人在。她又看看四周，就对楚云婷努了努嘴，率先挤进了一个茂密的荆棘丛里，蹲了下来。她蹲下没多久，楚云婷也在叶片微弱的窸窣声中蹲了下来，林婉瑾看到有一根荆棘刺正指着她娇弱的脸庞，很是危险，但楚云婷只微微下移了一点眼珠看了一眼，仍旧保持一动不动地伏着，定力好极了。

　　林婉瑾暗松一口气，又有些佩服楚云婷，这要是换了执剑，她怕是要弄出大动静来。

　　过了片刻，那两个山匪就找到了附近。他们路过这片荆棘丛的时候，其中一个便道：“这丛子有点茂盛，进去找找？”

　　一阵叶子窸窣的声音，眼看着这两个山匪也要蹚进来。
　　林婉瑾的心都提了起来，这千钧一发之际，她突然听到身旁也传来了枝叶微动的声音。林婉瑾转头一看，原是楚云婷憋不住，身体后仰想要站起来跑了。林婉瑾又给她唬了一跳，连忙伸手穿过棘刺，拉住了楚云婷的手腕。

　　楚云婷回过头来。
　　“别动，不要放弃。”林婉瑾一点声音没发出来，只做着口型，当然不可能告诉她，这么近的距离，蹲着不动只有一半概率被发现，站起来跑是妥妥跑不掉了。所以她只能一遍又一遍做着这六个字的口型，希望楚云婷能看懂。

　　楚云婷迟疑了一下，颤抖着手保持着现在的姿势，没有动了。

　　忽然一声“我操！”，窸窣声戛然停止了，这人的声音又响起来：“艹他娘，是荆棘！小姑娘怎么可能躲这种地方，不怕毁容啊？别在这浪费时间了，赶紧的，往前追！”

　　接着又是一阵窸窣声，这两人的声音渐渐远去了。

　　林婉瑾又半憋着气等了半天，也没听到他俩回来的声音，这才小声地同楚云婷说：“我们从这片荆棘后面爬上去吧？他们那条小径瞧着是往山腰下走的，我们往山顶上跑，找个隐蔽的地方躲起来，他们应该想不到。”

　　楚云婷沉吟片刻，便回了林婉瑾：“好。”

　　林婉瑾没有立刻站起来，她等着楚云婷缓慢小心地后仰了身体，避开那根戳在她脸旁的荆棘刺，站了起来，也才跟着慢慢起了身。

　　两个人也不顾脚底裙底被荆棘刺到，顺着山林的陡斜坡挪了一阵子，才靠着一棵大树停了下来，互相解开了对方背后缚手的绳子。

　　绳子哗哗掉在地上，林婉瑾长叹一声，松了口气。
　　楚云婷既没有叹气，也没有说话，她弯腰把那两根绳子捡了起来，一截一截叠好，抱在了怀里。

　　林婉瑾瞅瞅她的弱不禁风样，伸出了手，“给我也抱一根吧。”
　　楚云婷也没有拒绝，利索地给了她一捆绳。两个人各自拿着绑缚自己的绳子——当然也可能是对方的，可惜长得一样，分辨不出来——摸黑朝山上爬去。

　　这里的树叶子都挺密，林婉瑾本来想说她俩都上树躲着的话，这黑乎乎的，那些山匪就算找到树下也未必能看到她俩，是很好的藏身之所。但楚云婷试了试，死活爬不上去，林婉瑾只好作罢。

　　大概爬到后半夜的时候，她俩终于勉强找到了一个可供躲藏的栖身之所。是一个能容纳她们两个人的山岩小凹洞，这个凹洞是人工开凿的山间神龛洞，里面还横躺了一个破石像，洞口被一丛密密的爬山虎给遮住了。

　　钻进去之后，林婉瑾跟楚云婷两个合力把石像搬正了，堆到一边去。这个凹洞是弧形的，下面宽点，上面很窄，她俩只有挤在一块。黑暗能够使人渐渐平静下来，林婉瑾和楚云婷都慢慢地不喘气了。但林婉瑾还完全没有睡意，她揉了揉脸，瞥向一旁同样黑乎乎的楚云婷。不知道是不是有所感觉，楚云婷忽然开口了：“你脸上真不是我弄的。我从来不做这种鬼蜮阴险之事。”

　　林婉瑾偏头过去看她。楚云婷理黑乎乎的轮廓看起来直气壮地：“我觉得你也不会做这种事。要不然，”她顿了一顿，“刚才你不会救我。”

　　林婉瑾眨了眨眼，这么给楚云婷戴一波高帽，她有点不好意思了。林婉瑾也低头想了想，也许有些人说的话未必是真的，但愿意跟自己坦诚布公好好谈，她自然还是倾向于楚云婷说的是真话。

　　这么一想，林婉瑾倒是也觉得那天的事情疑点重重了。
　　逃跑这一路上，楚云婷的反应她一直看在眼里，林婉瑾心里其实也开始疑惑了，觉得楚云婷不会在那种情况下让自己站在疹子事件这个风口浪尖上。她没有那个必要，也没有那么蠢。

　　林婉瑾拧了拧眉，脱口问道：“那能是谁？”

　　楚云婷语气淡淡地问：“你觉得秋韶影呢？”
　　“不可能。”林婉瑾几乎没有犹豫地脱口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