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手茧寒》槛外懒人

6、第 6 章（捉虫）

　　天色近晚，早有一轮新月在云间隐没，点点星光悄无声息地似有若无。

　　慕远这才回到府中，但也并未直接回房，而是先去书房拜见慕一庐，向他报备这一日的当职情形，这是慕一庐今日早上嘱咐过的。

　　书房此时亮着灯，慕一庐正在灯下查看公文。

　　慕远在书房门口重新正了正官帽，粗略理了理官服，这才抬手敲门。

　　“进来。”慕一庐的声音中略带疲顿。

　　慕远开门进屋，在慕一庐的书案前站定。

　　“今日如何？”慕一庐开口便问。

　　“今早遇见了许侍郎，他带我认识了刑部右侍郎咸威谅，及十三清吏司各司的郎中、主事，但今日未曾见到徐大人。之后我熟悉了检校所司之职，所获颇多。”

　　“好。许侍郎为人谦和刚正，你多与他接触，多学些东西，总没坏处。咸威谅心机深重，日后你与他共事时要机警些。”慕一庐合上手中的公文，抬手揉了揉眉心。

　　“是。”慕远应到。

　　“没有别的事就先回房吧。”慕一庐说。

　　慕远犹豫了一下，开口说道“今日回府路上遇见了虞笙姑娘。”

　　“哦？”慕一庐抬头看向慕远，很意外这两个人竟然认识。

　　“她与二哥都不喜欢这门亲事。”慕远坦言道。

　　“这些我知道，但儿女婚事向来都是父母做主。我和邹大人都是过来人，自然知道什么是对他们好，什么是对他们不好。”慕一庐振振有词地说着。

　　“是。”慕远闻言知道慕一庐这是铁定了心思，便不再多言，转身欲走。

　　“等兴儿的婚事办完，马上就要轮到你的婚事了。”慕一庐随口又说了一句。

　　慕远闻言顿住，转身看向慕一庐，一时不知该如何回话。

　　他本能地想要拒绝，但理智又告诉他自己并没有理由拒绝，于是只能答道“慕远的婚事不急。”

　　慕远出了书房，抬头望着深宅大院上方的一隅夜空，轻轻呼出一口气，不觉突然同情起虞笙来。

　　慕远穿过影影绰绰的院落回到房中，这才终于卸下一天的疲惫。

　　房内槿念已经备好了热水和吃食。

　　“公子今日回来这么晚。”槿念边说边帮慕远把官帽和腰带摘下，整齐摆放在床边的红木柜子里。

　　“以后也当如此了。”慕远略带倦意的答道。

　　“公子今日见了姑娘？”槿念从官帽间隐约闻到淡淡香气，与慕远平日身上所带的药香是截然不同的。

　　慕远微微愣神，仔细回想起来槿念说的应是虞笙，大概是刚刚凑近说话的时间太久沾染了些许香气。

　　慕远笑着摇了摇头，“你这鼻子还真是厉害。”

　　“公子果真出去见姑娘了？”槿念又问了一遍，这句话的语气里满是酸涩失落。

　　“不是，回府路上遇到了虞姑娘，与她说了几句话，大概是离得近了些。”慕远无奈道。

　　“哦。”槿念脸色这才多云转晴。

　　“二少爷回来了吗？”慕远一直记着今日答应过虞笙的事。

　　“还没。”槿念摇头说。

　　慕远用过晚饭，脱了官服并换回那件白色长衫，独自在内院闲逛消食，槿念则回到房内休息。

　　这时慕宗兴从外面回来，步履匆匆，也不知为何面带忧色。

　　慕宗兴走近了些才看到慕远，见人便问“听爹说三弟今日回府路上见到虞笙了？”

　　“是。”慕远答道。

　　“那你知道之后她去哪里了吗？”慕宗兴神色匆忙地问。

　　“说是去如意街买桂花糕，还有两个随从跟着她。怎么？” 慕远觉察出慕宗兴神色慌张。

　　“邹大人刚刚派人来问虞笙是否在慕府，说是虞笙晚上并未回府，他的两个手下在闹市把她跟丢了，晚上如意街正是人多的时候，可能虞笙这是又伺机逃走了。邹大人派来的人还说若是三日后没能找到虞笙，让爹先不用去邹府上门提亲，等找到她后再议此事。”

　　慕远眉头微蹙，不免沉思，怎么也想不明白虞笙为何突然逃走。

　　“虞笙真是蠢，这种事躲得过初一，能躲得过十五吗？”慕宗兴无奈摇了摇头，索性转身回屋。

　　“二哥，我想问你一个问题。”这时慕远叫住慕宗兴。

　　“你且问吧。”见慕远如此一门正经的问话，慕宗兴反而觉得有些不习惯。

　　“倘若你与虞笙先假意成亲，等到虞笙找到自己的如意郎君后再伺机永久离开此地，这样你也能重回自由之身，二哥觉得如何？”

　　“不妥。”慕宗兴不假思索地答道，又说“我好歹也是慕家二少爷，朝廷正六品官员，倘若自己的媳妇跟别人跑了，岂不会受人耻笑？外人笑话我的时候才不会管我们是真成亲还是假成亲。”慕宗兴振振有词地说着。

　　“那便是三弟唐突了。”慕远笑说。

　　“无妨，你也是好心。”慕宗兴也并不放在心上，又说“算了，回屋吧，过了这几日虞笙自己就回来了。”

　　“好。”慕远转身回房，但是前脚刚迈进门里，下一刻又退了出来。

　　慕远突然想起白天在刑部听到的传言，有人说近日京城内屡次发生强抢民女的事件，每次都事发突然，行恶之人总能顺利逃脱，有人说怀疑是京外的鬼谷山寨之人所为，只是迫于没有确切证据，官府不便轻举妄动。

　　慕远顿时心生不妙，直觉告诉他事情并不像慕宗兴说的那般简单。

　　慕远立即去敲了敲槿念的房门，“槿念，来我房里。”

　　“好，公子我这就过去。”槿念在屋里向外喊话。

　　慕远房内，屋门紧闭。

　　慕远小声对槿念说“去把咱们那些做事的行头带着，今晚要出趟城。”

　　虽然槿念此时满脸困惑，但动作毫不迟疑。

　　槿念从慕远床下的木箱里翻出一个黑布包袱，打开清点包袱里面的东西。

　　这时慕远也走过来细翻了一遍，“再去小厨房拿几张油饼带上。”

　　“好。”槿念转身跑出了房门。

　　慕远和槿念从马厩里挑了两匹骏马，便匆匆出了府门。

　　此时正是戌时三刻，暮鼓未响，城门未关。慕远和槿念一路挥鞭向着永定门的方向奔去。

　　“公子，到底出了什么事？”槿念一边挥着马鞭一边用力喊道。

　　“虞姑娘可能被鬼谷山寨的人捉走了。”

　　“啊？”槿念始料不及。

　　“只是我的猜测。”慕远又补了一句。

　　于是二人不再多言，出了城门便朝着鬼谷山的方向一直策马狂奔。

　　眼前是快速向后退去的夜景，耳边是呼呼而过的风声，慕远的长发在月光下随风飞扬。

　　槿念在后面看着，觉得这画面格外熟悉，不由得神情恍惚，他已经记不起他们上一次这样策马飞奔是在什么时候了。

　　两个决绝的身影就这样穿行在漫漫夜色里，连月光也垂怜这一双行路人。

　　半晌才来到鬼谷山下，二人匆匆下马，并将马仔细藏在密林深处。

　　慕远背上黑布包袱，带着槿念悄悄从一条隐秘小路爬上山。

　　“公子对这里这么熟悉？”槿念小声问。

　　“很久之前来过一次。”慕远答道。

　　“哦，公子记性真好。”

　　慕远不再说话，只是一门心思赶路。槿念便也不再多言。

　　二人行近山腰，这时看到前面有亮光，隐隐看见有袅袅炊烟向上升腾，这便是到了山寨。

　　鬼谷山寨修建在山腰附近的一处平坦之地，周围密林重生，为山寨提供了天然屏障。

　　慕远和槿念轻易躲过巡逻之人，迅速翻过栅栏跳入寨里，动作干净利落，整个过程并未发出任何声音。

　　而在寨内一角，两只大黄犬正凶神恶煞地盯着翻栏而入的二人。

　　槿念见了快速从靴内拔出一把短刃。

　　这时慕远随手扔过去两张油饼，两只黄犬争抢着吃了饼，片刻之后纷纷倒下，再无动静。

　　槿念愣住，慕远只解释了句“迷药。”

　　二人在山寨内苦苦翻找了很久，中间有几次险些被寨内的人发现，但是始终没有找到状似关押人的屋子。

　　这时，一个粗莽大汉嘴里哼着小曲儿，手里拎着一个食盒，大腹便便地向一条小路走去，慕远和槿念见状小心跟在后面。

　　转眼大汉来到一间木屋，木屋所在的地势极低，它被旁边的层层树丛挡得严实，所以慕远和槿念刚刚未曾发现。

　　大汉用钥匙打开了屋门，慕远和槿念躲在树后，从他们的角度看不真切屋内的状况。

　　“滚。”这时从屋内传出一名女子的声音。

　　慕远听到这声音便确认此人正是虞笙，旋即起身冲入屋内，槿念紧随其后。

　　只见大汉被扣了满脸的菜汁和饭粒，屋内的二人正怒目相视。

　　虞笙此刻的样子与晚上同慕远分别之时可谓判若两人，蓬头垢面灰头土脸不说，连衣服上都满是灰尘。

　　但是虞笙小小的身板依然挺拔，面对恶汉毫无惧色。

　　一双大眼睛锐利有神，在月光下目光闪闪，而与大汉怒目相视的眼神更是毫不逊色。

　　“真是女中豪杰啊。”槿念不禁在心中念叨。

　　“慕公子！”虞笙见到慕远后欣喜若狂。

　　慕远来不及答话，趁大汉还未看到自己，一个手刀劈向大汉的脖颈，那人旋即倒下。

　　见虞笙又要大声叫嚷，慕远向里快走几步，用手轻轻捂住虞笙的嘴巴，并轻声示意“嘘。”

　　虞笙乖巧点头，慕远这才松开了手。

　　慕远带着虞笙，槿念跟在最后，一行三人又费了番心思从山寨后门匆忙逃了出去。

　　“多谢公子救我。”虞笙心中自然有很多疑问，但此时此刻只想真心说一句多谢。

　　虞笙跟在慕远身后看不见他的表情，只听见淡淡的一句“不必。”

　　而正在这时，身后传来熙攘的人声，待转身望去，只见数十人举着火把，向他们的方向赶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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