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手茧寒》槛外懒人

3、第 3 章（捉虫）

　　“爹，我跟慕宗兴不合适，我不喜欢他，他也看不上我，我们两个彼此嫌弃，您可千万别乱点鸳鸯。”虞笙闻言后不假思索的说。

　　“你不喜欢他，那你喜欢谁？”

　　“……反正不是慕宗兴。”

　　“爹知道你的心思，但是那个殷寻真的万万不可。你爹把你托付给我，我就要给你寻一个好人家，千万不能委屈了你，不然日后我怎么到下面去见你爹。”

　　“您就只想着怎么去见我爹，也不想想我是否心甘情愿吗？”虞笙委屈的说着，本就似水洗的明眸更像是盛着眼泪在眼眶里打转。

　　“那你倒是给我找一个心甘情愿的人来。”邹明义复而又接了一句“除了殷寻。”

　　“您可别逼我。”虞笙觉得更委屈了。

　　“有些事还是要逼一下的。”邹明义全然不把虞笙的话放在心上。

　　这几年里虞笙为找殷寻偷偷跑了很多次，但每次邹明义都能很快找回她，所以他并不担心虞笙拿离家出走来要挟自己。

　　父女二人就这样你一句我一句的回到了府邸，谁也不妥协让步。

　　再说待宾客散尽，偌大的慕府终于安静下来。

　　“你跟我来吧。”对慕远说完这话，慕一庐神色变得异常严肃，并吩咐慕宗泽和慕宗兴“你们各自回屋去。”

　　慕一庐带着慕远来到书房，进屋后二人都不说话。

　　慕一庐坐下来捧起桌案上新泡的热茶，嘴里细细品着，心里却思虑着该如何应对眼前这个人。

　　“老爷不必多虑。”慕远先开口说道。

　　“十多年前的规矩你倒是记得清楚。”慕一庐轻笑。

　　当着外人的面慕远可以叫他“爹”，没有外人在场的时候要尊称他为“老爷”，这句训话慕一庐只对慕远说过一次，慕远却一直记着。

　　“慕远今后还想在慕府安身，规矩自然是不敢忘的。”慕远不急不慢的回话。

　　“你这是想以后在慕府长住了？”慕一庐放下茶杯，目不斜视地看着慕远。

　　“还请老爷应允。”慕远坦然直视慕一庐，态度诚恳。

　　“偏偏选今日回府也是故意的吧，怕我不让你进府门？”慕一庐开门见山。

　　慕远不言，算是默认。

　　“当日…当日之事你果真不再计较？”问完这句，慕一庐仔细观察着慕远的神色。

　　“慕远不曾忘记老爷的养育之恩，至于老爷说的那件事，慕远只是想不明白，仅此而已。”慕远淡然答道。

　　“那件事，我总该给你个交代。”慕一庐端起杯子又喝了口茶，不再看向慕远，目光只盯着杯底的茶叶，嘴里说着“我也没想到你会出现在那条船上，我眼看着你被人砍杀，眼看着你与整条船一起沉入江里。当时与你对视的那一眼，至今仍然历历在目。你不会明白的，当日就算我把你救出来，那些人也绝不可能让你活。杀人灭口，不可能留下一个活口。你虽然不是我的亲骨肉，但我也不想害你性命。”

　　慕一庐叹了口气，“十年了，远儿，这是命啊。那日无意卷入一场纷争是你的命，今日能完完整整地站在这里自然也是你的命。”

　　慕一庐重拾旧事，似乎用尽了所有的力气，这些年来一直郁结于怀的心事，今日终于找到了些许出口。

　　“慕远还是想不明白，当日他们…当日你们为什么要那么做？”慕远又问。

　　“这件事以后不要再提了，好在当时没人认出你来，外人也只当你真去外面学医了。以后你就住在慕府安心做慕家的三少爷吧。”随即又不忘叮嘱一句“十年前的事以后不要再提起了，尤其是对外人。”

　　“是。”看出慕一庐决意不想再提此事，慕远虽然心有不甘，却也只好应承下来。

　　“但是你是怎么活下来的？”慕一庐不由得好奇问道。

　　“当日我身上受的刀伤虽重却都不在要害，再加上我水性极好。当时我在水下憋气忍了许久，等你们都走了之后才敢露出水面，后来找到了一只船板，算是侥幸活了下来。”慕远面无表情气定神闲的说着，仿若当日出事之人并不是自己一般。

　　“那之后呢？这十年你去了哪里？”慕一庐又问。

　　“学医。”慕远言简意赅的答道。

　　“哈哈。”慕一庐忍不住笑了起来，转而又似乎想到了什么，不经意间收敛了笑容。

　　“你四弟没了，在你出事的第二年没的。我知道那时你对他最好，他也跟你最亲近。他自幼体弱多病，想必如此他也不用再受这世上的苦了。”慕一庐想起他的小儿子，忧愁感伤不断从心底翻涌上来。

　　桌案上的烛火在夜风中摇曳，慕一庐额前的皱纹显得更深了。

　　“是。”慕远一张脸隐没在阴影里，让人看不清他此刻面上的表情。

　　“日后你有什么打算，是想继续学医吗？我跟太医院的院使倒是有些交情。”慕一庐找来一把剪刀，随手理了理烛芯。

　　“我想做官。”慕远回答得干脆。

　　“为何想做官？”慕一庐不由得思虑起来。

　　“想有所作为。”慕远言辞恳切。

　　慕一庐对这话是半信半疑的，学医十年回来竟然想要做官，或者说他这十年到底是不是在学医也是尚未可知的。

　　慕一庐思考了片刻方说，“你未曾参加科考，这便很难成事。这样吧，我先荐你到国子监做监生，等到明年秋天你再参加乡试，之后能谋个什么官位就要看你科考的结果了。乡试之前我先帮你在六部里谋个职位，官阶可能会低一些。”

　　“多谢老爷。”慕远拱手郑重谢过。

　　“时辰不早了，我让吴管家帮你收拾间屋子，先住下吧。”

　　“是。”

　　吴管家年事已高，走起路来步子稍微慢了些，他执灯在前面带路，慕远和槿念便在后面耐心跟着。

　　三人一路沿着游廊走到穿堂，又通过穿堂一直向南，过了许久才来到慕宗兴所住的内院。

　　吴管家让下人在东厢房给慕远和槿念收拾出了一大一小两间屋子。

　　“三少爷早点睡下吧，有什么需要随时跟老奴说。”吴管家说。

　　“多谢吴管家。”慕远恭敬谢过。

　　槿念先帮慕远铺床，然后仔细收拾一遍屋子。

　　“公子以后可不能再喝酒了。”槿念一边收拾一边说。

　　“以后怕是少不了要喝酒的。”慕远无奈说道，也知道自己的确不胜酒力。

　　“公子今日还没吃药，我这就去厨房热药。”随后槿念从怀里拿出一张纸，小声说道“这是今日参加慕老爷宴席的官员名单，我认得的都写在这里了。”

　　“辛苦你了”慕远点头，接过名单仔细看着，也不忘说一句“麻烦的话今日就不吃药了。”

　　“那可不行。”槿念说完就转身去小厨房热药。

　　慕远拿出笔墨，认真回忆着，之后在名单上补了一些被槿念漏掉的名字。

　　“这回全了。”慕远吹干墨迹，把名单小心揣进袖兜里。

　　第二日，慕远与槿念早早出府，逛了逛京城，顺便置办了一些必备物品。

　　此时天空澄澈如碧，和风送暖，人们的心情也都跟着明媚了起来。

　　街巷里人头攒动，来往行人络绎不绝，小孩子们的笑声和街边商贩的吆喝声此起彼伏。

　　“公子，咱们去前面的茶馆坐下歇会儿吧。”槿念背着东西走在前面。

　　“好。”慕远轻摇折扇，慢悠悠跟在槿念后面，满脸的闲适安然。

　　茶馆的牌匾上赫然写着“聚仙阁”三个字，此时茶馆几乎坐满了人。

　　茶馆的最里面站着一个说书人，他的身前是一张方桌，方桌上放着一块醒木和一碗热茶。

　　慕远和槿念在后排找了位子坐下，跟店小二要了一壶茶和一碟豆子。

　　慕远把折扇放在桌子上，为自己添了杯茶，不经意抬头的时候发现坐在旁边的正巧是虞笙。

　　虞笙听的正入迷，说书人今日讲的是关于殷家一众英雄豪杰的奇闻轶事，刚好此时说到了殷家小少爷殷寻多年前如何突破重围英雄救美的故事。

　　众人都听得兴致勃勃，间或有人拍手叫好。

　　“夸夸其谈。”慕远暗自摇头。

　　这句话声音极小，可偏偏被虞笙听到耳中。

　　虞笙立刻赫然而怒，转身却发现说这话的人正是慕远，胸中的怒气这才堪堪减了几分，但还是愤愤然睁着大眼睛看向慕远，一张小脸气的红扑扑。

　　“好巧，虞姑娘。”慕远温言道，虽然不解虞笙为何如此生气地看着自己。

　　“慕公子今日倒是认得我了？”明明昨日在慕府还假装不认识。

　　“昨日……昨日算是事出有因，不便相认。”慕远险些被这问话难住。

　　“那公子刚刚说的夸夸其谈又是何意？”虞笙依然不爽。

　　“那位殷家小公子若是真有那么厉害，殷家也不至于落得如此下场。”慕远淡淡说着，随手又添了杯茶。

　　“殷家被害当然是因为恶人手段过于卑鄙，杀人放火，天理难容。而且殷寻并没有死，他一定会为殷家报仇的。”虞笙言之凿凿。

　　“虞姑娘为何说殷寻没死？”慕远端着茶杯的手顿了一瞬，转而一口将茶喝下。

　　“殷家众人的坟里并没有殷寻的坟，所以殷寻肯定还活着。”虞笙笃定道。

　　“虞姑娘说的不无道理。”慕远闻言若有所思。

　　虞笙突然想到眼前的这人也是个可怜人，便想着说几句话来安慰他。

　　“你弟弟的事你不要太难过，而且已经过去很多年了。”虞笙话刚说出口便后悔了，这简直就是在揭人伤疤。

　　“虞姑娘也知道我弟弟？”慕远问道，单从他的面色神情来看似乎对这事已不甚挂怀。

　　“当然，早年我与他也是订了亲的。”虞笙接着说道。

　　“但是我听说你马上要嫁给我二哥了。”慕远随口说着，伸手在盘子里摸了一粒豆子放到嘴里。

　　“我不是，我没有。”虞笙气急，语不成句，整个人都凌乱了。

　　“哦，我也是听说，虞姑娘不必在意。” 慕远伸手又摸了一粒豆子放到嘴里。

　　“慕公子接着听书吧，我要去找慕宗兴仔细说说这事。”虞笙决定不能再这样坐以待毙了。

　　“姑娘慢走。”慕远浅笑说道，目光一直盯着虞笙慌忙离开的身影。

　　“公子？公子？”槿念伸出手在慕远眼前晃了晃。

　　“何事？”慕远收回视线看向槿念。

　　“咱们该去见那位丑公子了，之前约定今日申时去见他的。”槿念边说着边在木桌上放了茶钱。

　　“槿念，你什么时候学会以貌取人了？”听到那句“丑公子”慕远忍俊不禁。

　　“我说的是事实，他本来就是丑公子。”槿念一门正经的回答。

　　“人只分善恶，不分美丑。”慕远正言道。

　　“那公子你说丑公子是善是恶？”槿念问道。

　　慕远陷入深思，倒真被这个问题给难住了。

　　“槿念觉得他是恶人，而像我家公子这样的才称得上是好人。”槿念抢先答道。

　　“为何？”慕远不解。

　　“我家公子长得如此好看，一定是个好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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