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手茧寒》槛外懒人

27、第 27 章

　　五月初五日，武邑县城外，徐徐清风裹着芦苇荡的清香和春|色，间或有几只白鸥飞过，画面美不胜收。

　　“色不异空，空不异色，色|即是空，空即是色，受想行识亦复如是……”徐徐清风也夹裹着男子念佛经的喃喃之音，声音越来越清晰，众人不由得放慢了步子。

　　向东行了约百二十步，迎面看到一条架在芦苇荡上方的木栈道，栈道的尽头则隐没在曲折的芦苇荡中。

　　众人纷纷下马，将马绳仔细系在旁边的树桩上，然后一路沿着栈道，寻音而往。

　　栈道的尽头是一个颇为破旧的木亭，木亭上面简单盖着干草，亭子四面通透，极为萧条。

　　而亭下有一个和尚装扮的男子正面向湖面盘腿而坐，他此时双目微合，手执念珠，口中振振有词。

　　那和尚听见有人过来，微微睁开双眸，面上依然不惊不扰，不动声色。和尚慢慢站起身来，大概是坐的过于久了，他用手扶了扶膝盖，这才堪堪站稳。

　　“不知这位大师为何在此处打坐？”万颜走上前去，想问个究竟。

　　那和尚却不回答，一张圆脸笑得慈眉善目，反问道“各位施主只是路过此处？”

　　万颜答道“我们确实是路过，不知武邑县是不是就在前面，怕是我们走错了方向。”

　　“各位施主并未走错，前方确实是武邑县，各位还是赶快走吧，莫要在此处久留。”

　　万颜闻言心中充满了疑惑，便问“大师为何如此说？我们来的路上竟然没有遇到一个人，着实有些不解，还请大师帮忙解惑。”

　　和尚眯起眼仔细打量了眼前这些锦衣华服的公子哥儿，笑问“各位施主是从京城过来的？”

　　万颜眉头微蹙，答道“正是。”

　　和尚笑笑，说道“这个地方名叫千鹤岛，前些年很多人传这里闹鬼，而且闹的是个女鬼，每年这湖里都会淹死人，于是他们常请我来此处诵经持咒。”

　　“这里果真有女鬼吗？”万颜顿时瞪大眼睛。

　　和尚笑着摇了摇头，说“我来这里并非是为了超度那传说中的鬼魂，我来这里不过是为安那些凡人的心罢了。”

　　万颜觉得和尚话里有话，顿时来了兴趣，忙问“大师可曾见过那女鬼？”

　　和尚笑而不语，随即闲庭信步地离开了。

　　万颜向着绿波万顷的芦苇荡望去，又看着近处的粼粼水面，最后将目光定于水面上一只轻摇的木船，这时他突然来了主意。

　　万颜转身看向身后众人，得意地问“有没有人跟我一起去见识见识那个女鬼？”

　　人群中胆小的公子哥儿忙向后退了几步，最终无人作答。

　　万颜见状语气轻蔑地说“一个一个都是胆小鬼，平日里那些耀武扬威的劲头都哪儿去了？薛子瑞，你平日不是处处与我作对吗？有胆量你就跟我来啊！”

　　万颜放完了话，身手敏捷地跳上木船，开始要解栓绳。

　　“慢着，我去！谁怕谁？”这时薛子瑞从人群里走出来，快步凑上前去，也轻轻松松跳上了船。大概是万颜已经熟悉了老对手的心思，这招激将法果然奏效。

　　船只不大，大概也只能容纳两个大男人，所以剩下的人都留在栈道上看热闹。

　　这时有人向船上的二人喊话，“万公子，你们进去转一圈就赶快出来吧，这鸟不拉屎的地方也太渗人了。你是胆大不怕，我怕总行了吧？”

　　万颜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放心，转一圈就出来，本公子从来就不信什么牛鬼蛇神的东西，今日便将这蛊惑人心的女鬼给找出来，看她日后还怎么害人。”

　　有人接着问道“这光天化日的你去哪儿找女鬼？要找也应该是晚上来找吧？”

　　万颜自信满满地答“哪里会有什么女鬼？不过都是歹人作祟，白日晚上来都一样，她今日若是来了，刚好被我抓个正着，若是没来，日后我定再来寻她。”

　　几句话间，二人划着木船渐行渐远，人影慢慢隐没在曲折迂回的芦苇荡中。

　　众人闲的无聊，开始三五成群地四处闲逛，纷纷感叹这千鹤岛的春光美景。

　　慕远看到虞笙此刻正出神地看向水面，便小声问“虞姑娘害怕吗？”

　　虞笙微微摇了摇头，随即用舌头舔了舔微干的嘴唇，笑着说“就是有些口渴。”

　　慕远闻言走回岸边，从马背上拿下水囊，拔掉塞子后转手递给跟在身后的虞笙。

　　虞笙早就渴的不行，接过水囊就放开肚皮痛痛快快地喝了起来。

　　自己解渴了之后这才想起慕远，她晃了晃手中的水囊，估计还剩余一小半，便又递回给慕远。

　　虞笙满怀歉意地说“不好意思，慕公子想必也渴了，剩下的还是你喝吧。”

　　慕远垂眸看着面前的水囊，心里有一丝迟疑闪过，但最终还是接过来坦然喝了几口。

　　此时钟诩也正目光灼热地盯着慕远手中的水囊，他今日出来匆忙，忘了备水。

　　慕远察觉到钟诩的视线，随手将水囊递到钟诩的面前。

　　钟诩想了想刚刚所看到二人你来我往的画面，觉得还是算了，随即摆了摆手，意思是“我觉得我还能忍”。

　　等待的过程无聊至极，有的人坐在树下乘凉闲聊，有的人手持弓箭，将箭头指向远处飞过的白鸥，却也不将箭射出去，生怕会因此误伤了万颜和薛子瑞。有的人则触景生情，开始吟诗诵词起来。

　　这时岑时从远处走了过来，嬉笑着说“我还真没想到钟诩哥哥与慕哥哥一早便认识。”

　　“我与你慕哥哥认识的时候，你恐怕还在尿床呢！”钟诩也笑着打趣。

　　岑时也不生气，笑说“等哪日我做东，请两位哥哥喝酒吧。哦，对了，还要把吴铭哥哥也一同叫上。”

　　“你什么时候又多了个吴铭哥哥？你能不能别到处乱认哥哥？”钟诩皱了皱眉头。

　　岑时随口答道，“就是帮我治病的神医哥哥啊。”

　　钟诩眼神似有深意地看向岑时，“话说上次你生病到底是怎么回事？现在还没查清楚？你自己也不知道反思一下。”

　　“反思什么？就是不小心吃坏了东西呗。”岑时答得轻松。

　　“那你那个薛子瑞哥哥怎么没事？就只有你病了，怎么会这么巧？”

　　岑时有些气急，直接说道“薛子瑞不会害我的，我们认识这么多年，我比你更了解他是什么样的人。”

　　“呵。”钟诩轻笑，也不再言语。

　　眼看气氛就此僵住，这时慕远笑着问道“那岑时小公子觉得薛子瑞公子是个什么样的人？”

　　岑时沉吟片刻，说“薛子瑞向来机智聪明，能说会道，而且为人谦和，胸有城府。才不像某些人！”

　　钟诩闻言实在忍不住了，叹了口气说“你若说薛子瑞精于算计，工于心计，深不可测倒是真的。”

　　岑时狠狠瞥了钟诩一眼，不再说话。

　　慕远将钟诩提及薛子瑞时一脸嫌弃的神情看在眼里，“阿诩似乎对薛子瑞大有成见。”

　　“没错，就是有成见，这里面有些事是你不知道的。先说说薛子瑞的父亲薛圣轩大人，有传言说他手中掌握着与朝中众多官员都有关的重要罪证，使得这些官员多年来对他恭顺听从，唯唯诺诺。而薛子瑞也因此作威作福，仗势欺人，一般的官家子弟都不敢招惹他，他倒是越来越无法无天了。”

　　“罪证？”

　　“正是，不过听说薛圣轩大人卧病已久，估计也没有多少时日了。”

　　这时有人突然大喊，“快听！真的有女鬼！真的有女鬼！”

　　众人皆屏息凝神，果真听到有歌谣从芦苇荡中传来，而听这声音应该是出自一个女童之口。

　　“芦苇高，芦苇长，芦花似雪雪茫茫。

　　芦苇最知风儿暴，芦苇最知雨儿狂。

　　芦苇高，芦苇长，芦苇荡里捉迷藏。

　　多少高堂名利客，都是当年放牛郎。

　　芦苇高，芦苇长，隔山隔水遥相望。

　　芦苇这边是故乡，芦苇那边是汪洋。

　　芦苇高，芦苇长，芦苇笛声多悠扬。

　　牧童相和在远方，令人牵挂我的娘。”

　　歌声稚气干净，反反复复飘荡在这幽幽的芦苇荡里，不由得令人毛骨悚然。

　　万颜和薛子瑞迟迟未归，这又断断续续传来了女童的歌谣声，有的人早被吓得直冒冷汗，说话时的语气仿佛也在瑟瑟发抖。

　　“公子，你觉得这唱歌之人是女鬼还是女童？”虞笙问向慕远。

　　慕远淡淡地说“鬼只在人心里。既然这么多年来无人敢踏入千鹤岛一步，这人自然有她的本事。若真是个女童，倒是真应该见上一面。”

　　慕远说完走上栈道，虞笙、钟诩和岑时跟在后面，有些胆大好奇的人也跟着前去看个究竟。

　　一行人沿着栈道一路走向木亭，众人一边谨慎地前行，一边四处观望，这时停靠在栈道旁边的木船赫然入目。

　　这正是万颜和薛子瑞刚刚所乘之船，船沿上正趴着一个男子，看着装能辨认出来这人应该是薛子瑞，他身子一半在水里，一半在船上，而此刻万颜却不见了踪影。

　　薛子瑞全身湿透地趴在船沿，早已人事不省。众人见势不妙，快步走上前去。

　　慕远先用手指试探鼻息，答道“薛公子无甚大碍，大概是呛了水，暂时晕了过去。”

　　众人这才松了口气，几个人合力将薛子瑞抬出水面，小心放到栈板上，等待薛子瑞的醒来。

　　这时有人开始呼喊“万颜！万颜！”

　　叫喊声绝望般回响在芦苇荡里，却始终无人应答。

　　“真的有女鬼？”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现在怎么办？万颜还没找到。”

　　慕远沉思了片刻，淡淡说道“报官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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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注：文中的童谣是《苇编五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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