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手茧寒》槛外懒人

10、第 10 章（捉虫）

　　是月十五，慕一庐带着京城内有名的媒婆来到邹府提亲，邹明义笑脸相迎，满面春风。

　　提亲之时女儿不用露面，虞笙便趁机溜出府去。

　　邹明义自从前日答应了她和慕远的婚事，便不再派人尾随她，虞笙乐得自在。

　　但是这才刚出府门没多久，虞笙就隐隐觉得身后有人一直在跟着自己，待一回头细看，又不见人影。

　　虞笙这一路惴惴不安，便只挑了些人多热闹的街巷溜达。

　　转眼来到“聚仙阁”茶馆，在茶馆门口就能听见不断从里面传出来的叫好声，虞笙知道这是说书人又在讲些江湖逸闻趣事，抬脚便进了茶馆。

　　虞笙跟小二要了壶热茶，在后面找了空位坐下。这时一个男子坐在了她的正对面。

　　虞笙抬头一看，只见男子脸上带着一只铜制面具，身穿藏青色长袍，若有风从门口吹进来，还能隐隐闻到男子身上的香气。

　　“这位公子一路跟着我来到这里，不知有何贵干？”虞笙直言问道，目光警觉地看着眼前人。

　　丑公子看见虞笙充满敌意的目光，兀自笑了笑，“虞姑娘莫慌，在下是慕远的朋友，听闻他与姑娘好事将近，好奇来见见姑娘芳容。”丑公子带着面具，眼神中的笑意并不真切。

　　“哦？你果真是慕公子的朋友？”虞笙盯着丑公子脸上的面具，心里还是有些疑惑，不敢轻易相信丑公子所说的话。

　　“正是，是他亲口告诉我你们要成亲的事，还说慕老爷今日会去邹府提亲。如果我不是他的朋友，又怎会知道这些？”丑公子反问道。

　　“是便是吧，小女子坐在这里，你自己看吧。”虞笙觉得来者不善，便不再理他，自顾自听前面的说书人讲故事。

　　“慕远身子不好，成亲之后虞姑娘一定要好好照顾他，爱惜他。”丑公子抬手为自己添了杯茶。

　　“慕远性情温和，不好与人争执，日后你们若是发生口角，请虞姑娘千万不要欺负他，他大概不擅与女子争辩。”说到这里丑公子无奈般摇了摇头。

　　“慕远志在四方，姑娘断不能遇事掣肘，害他前程。”

　　“慕远……”

　　丑公子兀自说着，这时虞笙突然跟着众人一起拍手叫了个“好”字，竟是一个字都未听进耳中。

　　丑公子无力，泄气地端起茶杯一饮而尽。茶水入口微苦，不如酒水来得甘冽，丑公子便也不再碰茶，只在虞笙对面静静坐着。

　　“公子刚刚说了什么？”说书人故事讲完，虞笙这才有心思理会眼前人。

　　“无事。”丑公子无奈地摇了摇头。

　　虞笙盯着丑公子脸上的面具看了一瞬，趁其不备便想抬手去摸，却被丑公子一个反手轻轻松松地拦住了。丑公子的这个反手可谓干净利落，行云流水。

　　“少侠好身手。”虞笙收手，随即笑了笑。

　　丑公子抬手正了正面具，“虞姑娘要摘我的面具做什么？”

　　“好奇而已。”虞笙双手托腮看向丑公子。

　　“没什么好看的。”丑公子低声说。

　　“公子若是锄强扶弱、行侠仗义的侠客，那么无论样貌如何都会受人仰慕。”

　　“可惜我也并非什么侠客。”丑公子摇了摇头，继而问道“虞姑娘喜欢听这些江湖里的奇闻轶事？”

　　丑公子见虞笙刚刚听得入迷，对此甚是费解。

　　“的确喜欢。看少侠的装扮也应是江湖中人吧，不知少侠是否知道殷寻公子？”虞笙凑过身去，样子像在小心试探。

　　丑公子顿了一瞬，定睛看着虞笙，“当然知道，虞姑娘为何问起这个？”

　　“那少侠知道殷寻如今身在何处吗？”虞笙目不转睛地看向丑公子，语气也在不经意间流露着期盼。

　　“知道是知道。”丑公子斟字酌句地回答，“但是我不能随随便便就告诉你，我总要先知道姑娘为何要问这个。”随后丑公子薄唇微抿，面具下的神情并不真切。

　　“少侠当真知道？”虞笙激动得站起身来，周围的人纷纷把目光投向他们二人。丑公子用单手掩面，假装并不认识眼前这位女子。

　　“知道又如何？”半晌后丑公子这才接话。

　　“殷家一直声名赫赫，殷家众人个个都是英雄豪杰，可惜后来惨遭毒手。殷寻公子如今身负灭门家仇，我想伴他左右，帮他报仇，之后我们再一起执剑千里，行侠仗义。”虞笙专注地说着，情绪也跟着激昂起来。

　　“打住。”丑公子突然插话，“按理说你不是马上要与慕远成亲了吗？不念着在家相夫教子也就罢了，怎么一门心思想着往外跑，还要过问这江湖之事？”

　　虞笙听到这话顿时住嘴，心虚地不再出声。

　　丑公子眉毛微蹙，隐约觉得事情并不是自己原本想的那样。

　　“所以少侠到底知不知道殷寻身在何处？我很想知道殷家出事后他去了哪里。”虞笙语气软了下来。

　　丑公子缄口不语。

　　“莫不是少侠根本就不知道，刚刚只是在诓我罢了。”虞笙气急。

　　“虞姑娘是否知道贫瘠而又寒冷的漠北？”丑公子脱口而出。

　　“你是说殷寻此刻在漠北？”虞笙瞠目而视。

　　只见丑公子嘴角微弯，片刻后才说了三个字“骗你的。”

　　虞笙想透过面具看清丑公子此刻的眼神以辨真假，却只看到丑公子的睫毛微颤。

　　“虞姑娘只需记住珍惜慕远就好，莫要辜负了他。”

　　丑公子抬头见窗外天色近晚，忙从怀里掏出一块羊脂白玉佩，小心放到虞笙的面前，“你们成亲那日我就不去凑热闹了，这个算是我送给虞姑娘的礼物，一点心意。”

　　丑公子说完就匆匆起身离开，只留虞笙坐在茶馆不明所以。

　　虞笙摩挲着手中的白玉，只见玉佩上面刻着一对戏水鸳鸯，样子甚是好看。

　　“漠北？”

　　“殷寻公子如今真的在漠北吗？”

　　“还是那人骗我的？”

　　“他为什么送我这么贵重的玉佩？”

　　“下次见到慕公子一定要仔细问问。”

　　虞笙坐在茶馆心绪不宁，她仔细回忆着刚刚丑公子说过的话，依然毫无头绪。

　　丑公子在月升之前赶回了酒楼，这时慕远早已坐在二楼房里等候多时。

　　丑公子开门便看见穿着一身公服的慕远，定睛一看，不禁啧嘴。

　　“啧，啧，啧。这身行头我倒是常见，怎么穿在你身上竟显得如此不同？”

　　慕远闻言也不接话，只说“你刚刚这是去哪儿了？”

　　“你猜？”丑公子故作神秘。

　　慕远眯起眼睛，决定不再答话。

　　“我去见你的虞姑娘了。”丑公子索性直说。
　　“哦。”慕远回话。

　　“你怎么不问我们聊了什么？”丑公子顿时没了兴致。

　　“你们聊了什么？”慕远依言问道。

　　“我们聊了什么不重要，重要的是我发觉她好像并不在意你，而你也并不在意她。于是我又联想到了那张图纸，我的大公子，你们到底是真成亲还是闹着玩儿的？”丑公子问完，凑过身来仔细观察慕远的神色。

　　“你自己猜的，我可什么都没说。”慕远向后退了退身子，淡淡说道。

　　“还真是闹着玩儿的？那位姑娘真不是一般人，婚姻大事都能当作儿戏。”说到这时，丑公子突然想起自己刚刚送出手的那块价值不菲的羊脂白玉佩，顿时懊悔不已。

　　丑公子还要继续说，只见慕远眉头微皱，脸色慢慢变得青白。

　　丑公子随即看向窗外，此时新月当空。

　　他快步走向书案，从书案后方的柜子里拿出一个精致的木盒，匆忙打开盒子，里面赫然放着一颗黄豆粒大小的黑色药丸。

　　“快把解药吃了。”丑公子把药丸放到慕远手中。

　　慕远却不急，只笑了笑说“你之前说下蛊，我本以为是诓我的，原来是真的。”

　　“没错，我本就不是什么好人。”说这话时丑公子将头埋得极低，不敢看向慕远的眼睛。

　　慕远感受到自己的身体在悄悄发生着变化，身体周遭的寒意骤增，而左手的手心更是冷得似乎被冻住，刺骨的寒冷不断从手心向四肢百骸蔓延。

　　“快把解药吃了！”丑公子在一旁催促道。

　　慕远摊开左手，看到手心处无端生了一块半寸大小的黑斑，而此时黑斑正慢慢向四周扩张蔓延。

　　慕远这时才把药丸放入口中，丑公子见他吃了解药终于松了口气。

　　“每月十五都要吃这解药吗？”慕远抬头看向丑公子。

　　“是。”丑公子低下头去。

　　“要到什么时候？”慕远语气平淡地问。

　　“等时机到了，我自然会帮你把蛊虫引出来。”丑公子低声答道。

　　房内二人静静坐着，良久无话。

　　片刻过后，慕远感受到体内的寒意已退，便又张开手掌，只见手心的黑斑早已消失不见。

　　“有点意思。”慕远轻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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