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伤心人别有怀抱》胡寻

4、第四章

　　穿过来半个多月了，天气渐渐转凉，文韵准备给一家子添些新衣，把家里翻了个遍也没找着钱票放哪了。长龄提醒她在梳妆台抽屉里。
　　“抽屉里只有首饰。”
　　“桌底下的呢，当时太太为您准备嫁妆，全是上好的梨花木，找巧匠自己做的，梳妆台是您自己要求师傅在桌底下再开个暗屉。太太知道了还打趣您是不是留着以后藏私房钱用。”
　　“忘了，这病是好了，许多个事却记不清了。”说着尴尬的敲了下自己的头，不是记不清是真不知道。长龄忙把她的手从头上拿下来，就怕别真把敲坏了。
　　“捡回来条命就阿弥陀佛了，这病才刚好，不清楚的问我，您的事我基本都清楚。以后再慢慢想，会记起来的。”
　　文韵蹲下往桌底一瞧，还真是别有洞天，肚底下的两块板子是推拉的，就像现在的推拉门一样。板子推开里面有个小抽屉，抽屉里放着几十个银元以及带锁的盒子和钥匙。
　　拿出盒子打开一看里面有个成色很漂亮的翡翠镯子，这镯子估计是吴太太给文韵出嫁准备的。镯子下压着四张一千元面额的恒丰银行的票子。
　　这时候一个大洋大约可以买十五斤米，五斤肉，六尺布。四千元光吃穿省着点花够用个十年八载，但文韵不是个节省的人呀，眼看越来越冷了她准备大置办一场，估摸着这些钱给她只够用三年。
　　文韵拿出来一千让长龄去把兑了，这一千分成五份，一份三人置办些衣裳，可能有两年没置办过了，长龄和吴妈的衣裳显旧，文韵让长龄喜欢什么缺什么随便挑，多制几件。自己也没两件合适的衣服，虽然生着病呢，但十七八也正是长身体的时候，旧衣服都有些着小了，更何况之前的都不是她喜欢的风格。
　　一份自己带着去辽宁寻找吴文彦的路上用，无论找不找得到，既然得到消息了，他不回来，自己就得去一趟。找回来了这一家子就靠他了，她还可以多过几年米虫生活。找不回来自己也算尽力了，心安。
　　剩下三份给吴妈和长龄留着家用。
　　还有三张千圆面额的她给放盒子里锁上，把盒子放回了原处。
　　幸亏吴妈和长龄手巧，衣服都会自己裁剪自己做，只要买布就行了，省了不少裁缝钱。文韵画了几张图让她两照图给自己先做两身急着出门穿。剩下的她的加上吴妈长龄的秋冬装共十几套，够她两在家做到冬了，这样自己出门她们在家也不无聊啦。

　　陆府别苑被银山指挥着布置的好不特别，不知情的人进门看到还以为铁树开花，陆柒爷要结婚了。到处张灯结彩，花红柳绿的交汇成一片，喜庆中的另类。银山的本意是凸显喜庆，可是又想学着洋人的那套西式派对，两者一结合就催化成了另一个结果--不伦不类。
　　人都知道陆柒爷年近三十没有夫人但却有一子，字寻，大名陆泽雨，已经九岁了，身体不好常年卧病，据说是娘胎里带的不治之症，要不是陆氏医院人才济济药品不缺的这样吊着早夭折了。
　　有人传这孩子是陆柒年少时的风流债，陆家怎么会随随便便的就同意一个女子进门，必然是留子去母，估计那生了孩子的女人早成了地下的亡魂。
　　也有人传这陆寻是已故了的蓝蝶儿所生，这蓝蝶儿当年是大舞厅的台柱子红极一时，与陆柒有过一段情史，俩人都到谈婚论嫁的地步了，这蓝蝶儿突的情变甩了陆柒与外来的一个商人私奔了，哪知那人已有家室，这蓝蝶儿也算有些骨气不愿为妾，带着孩子重回了上海。陆柒顾念旧情，不计前嫌的收留了她们母子，可这蓝蝶儿却依然爱着那负心汉，终是没和陆柒在一起，回上海没两年就郁郁而终了。陆柒思念故人，便收养了那孩子当亲子来养。

　　但这也都只是猜测，各种曲折与事实也只有当事人自己清楚。

　　陆柒为什么叫陆柒呢，是因为他是已故的陆老爷和夫人的老来子，他上面有个长姐陆凤大他将近二十岁。中间也有过哥哥姐姐还没出生就早夭了，所以他一出生陆老爷就给取了个柒，显得子女多，好养活。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排行第七，上面有六个哥哥姐姐。陆柒是姐姐陆凤一手带大的，对于陆家来说她就是掌家的主母，陆柒最敬的也是这个姐姐。
　　早年陆凤嫁过人，结婚几年没有孩子，后来丈夫病逝，陆老夫人怜她一个人孤寂可怜，就接回娘家住，这一住就是二十多年。没有再嫁，在陆家带大陆柒又接着照顾陆寻。可以说她把陆柒当子养把陆寻当孙儿带。

　　今儿个正好是这小陆寻的生辰，别苑里好不热闹，一大早的家仆就在忙碌着搬这挪那的，在偏院里都能听到响动。
　　一大早的银山就派人给文韵送了邀请函。当然是许微让写的，就是许微不说他也是会请的，这原因嘛，当然是因为--邻居嘛，同住一个屋檐下互相都认识没理由不请。一个独身女子，一个未婚男人，能不能擦出火花得有人给他们提供碰撞的机会不是。越想越觉得自己真是太聪明了，在心里把能夸自己的词都用了个遍。

　　医院的洋楼内。
　　“柒爷，别苑布置好了，小少爷和姑太太都接过去了。”银山的意思是柒爷您该动身了。
　　“嗯，你也去吧！”他自己坐那跟个磐石似的，一丝动身的准备都没有。
　　“您不去？那多没意思，小少爷可想您去陪他了，再说姑太太也非常非常的想您！”用了两个非常来提醒柒爷，其实是许久没逮着他念叨了，借这次机会邀请了几位大户小姐给他搞个相亲会。就怕他不去，这才让银山过来请。
　　“大姐她想的是我吗？”银山心想，您猜的真准，她想的是您媳妇儿。
　　“姑太太让我来请您，您要不去她要亲自来了。”这可不是说说，姑太太真能干出来这事。
　　看来不去不行了，小几个月没回去听她念叨，这回躲不过了。
　　“那走吧，都请了哪些人？”说着便站起身去拿衣架上的外套。
　　“家宴嘛，就兄弟们几个及家属和几个商行管事及夫人，程先生，许小姐，还请了偏院的吴小姐及，及姑奶奶请的几个朋友……”银山越说声音越小，到最后朋友两字几乎无声。但陆柒还是听到了，几不可闻的皱了皱眉头。
　　“算了，我猜到了，不这样都不是大姐了。”只能无奈的摇头笑笑。
　　两人出门车子已经等在门口，银山打开后坐车门侍候陆柒坐好，关上车门自己走向车前坐进了副驾驶。
　　“您娶个回去，姑太太不就消停了嘛。您这不着急的天天赶着往外撵，那个着急的因求而不得，失魂落魄。”
　　“谁求而不得，失魂落魄。”
　　“程先生啊，他还没表白就被拒绝了，你都不知道那天我和程先生准备去偏院……”银山把那天他俩在偏院门口听到的对话又重复了一遍。陆柒听完后神色晦暗明灭、似笑非笑耐人寻味。
　　“你们俩还去偷听人家姑娘谈话？”
　　“当然不是，是带了水果准备去看吴小姐，碰巧听到的，嘿嘿，决不是程先生拉着我不让我进...”此地无银，只字不提冒谁名义去的。
　　“谢谢他的不娶之恩，这吴小姐倒有些意思。”声音如大提琴般低缓幽沉耐人寻味，只是面上毫无表情，就像他说的是句该吃饭了一样，银山早就习惯了。
　　“您也头回听吧，不过这吴小姐真是骇人，硬是劝许小姐别喜欢自个儿哥哥，莫不是一场病把脑子烧坏了吧，他哥哥有这样个妹子真是可怜。”说着他还拍拍自己的小心窝，像是有多后怕一样，幸而自己有个稳重内敛的哥哥而不是妹妹。
　　“这你就不懂了，说明她真心把许微当朋友，这才是知己！”言语间尽是赞赏，要是脸上多点表情就更好了。
　　银山又来劲了，
　　“这吴小姐有趣吧，还长的那个漂亮，真的很漂亮。您是不是对那吴小姐有那么一丢丢的兴趣？从来没看您注意过哪个姑娘，更别说还帮着人家说话。”说一丢丢的时候还不忘拿出自己的一双手，用右手拇指与食指掐住左手小指的前端，以显示他指的就那么一点点很少。
　　陆柒半闭上眼睛，靠在坐背上养神，一副懒得理他的架势。银山顿觉无趣自己悻悻然自言自语道：“虽说这许小姐拒绝了程先生，但吴小姐要是和您成了，还真是天大的幸事。”虽是自言自语但眼睛还是贼溜溜的往后座刺探。
　　过了半响，本以为不会再开口的陆柒爷回了句，
　　“这吴小姐可是个有主见的！”有主见怎么了，您到底是有兴趣还是没兴趣，话在嘴边还没问出口，别苑到了。再看看柒爷面色，估计再问他也不会多赏一个字的样子。
　　一下车，陆柒四下里看去，登时脸色就变幻莫测，接着面色铁青、愕然无语的看向银山。
　　银山邀功道：“惊喜吧？”
　　惊吓吧！
　　“这就是你精心布置的----结果？”果然还是自己错信他了。
　　“中西合并，第一次搞这些，花了我好大一番功夫，好看吧？”
　　“是挺‘别致’！”别致两字是嚼出来的，现在说什么也来不及了，只能迈着步子往厅里走去，都不敢想厅里面是何种情景。并下定决心以后这些事还是交给管家，银山不适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