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伤心人别有怀抱》胡寻

2、第二章

　　清张焘《津门杂记》中曾载,西医院“施医舍药，求诊之人，络绎不绝，或投以丹丸，或与之针砭，瘘痹则起以电击，赘疣则施以割杀，微肿全除”。可见西医院的出现，为人们的求医提供了新的方式。
　　陆氏西医院位于上海公共租界，三面环路交通便捷。医院分为住院部、医疗区、职工宿舍三大部分，为最大程度方便患者，通过连廊，将住院部与医疗区连为一体。建筑风格特立、新颖也充满了人性化。
　　南门进去入眼就是门诊医技等医疗区的综合楼，再向北是与医疗区遥相对应的住院部，住院部西侧是职工宿舍区。在宿舍区与住院部中间有栋4层办公楼，其实就是陆柒的私人办公场所。内藏乾坤的就是这洋楼，门口保镖24小时站岗，后院有单独的门可以进出医院，犹空谷幽兰般立于医院却又远于医院的嘈杂。洋楼内部有私人医疗室、手术室，里面配备医疗器械标准远高于医院里的任何一间手术室。
　　陆柒祖上是皇商，到他父亲这一代随着清政府的腐败与没落，家族生意受到很大影响。到他这一代又经历了清政府的灭亡，不得不随着改朝换代而变通经商之道。除了医院、舞厅、酒楼等还涉猎金融与商贸，而这些都只不过是另一个更为神秘且让人听了不寒而栗的生意的幌子。
　　此时陆柒正坐在办公室，边批文件边听银山汇报，
　　“月底小少爷生日，程先生建议在别苑办个舞会热闹热闹，您看？”金山和银山兄弟俩是陆柒的左右手，金山内敛稳重话少，而银山和金山正好相反，就是一话痨，喜欢热闹，哪里有八卦都少不了他。
　　“既然都商量好了，就这样办吧。”声音如大提琴般低缓幽沉。不用想都知道他们几个商量好的，怕他拒绝拿程少卓做挡箭牌。每年都是从简，他比较内敛低调，不想孩子一个生日弄得尽人皆知，疲于应酬。所以才买了郊区吴家的别苑偶尔过去住住，有个什么事自己人在那边聚聚就成了。当然买这院子其一自己需要其二给许微些面子，自己的属下必要时送点人情，好让她更为忠诚的为自己效力。
　　大舞厅还要靠许微为其打理。
　　银山听了摸头嘿嘿直笑，
　　“这次真的是程先生的主意，您不知道，他喜欢许小姐好久了，嘿嘿。”银山尴尬的撸了撸头发，一副期盼的眼神看着自己主子。
　　“许微？”声音丝丝讶异。
　　“对呀，为了讨好她天天往西苑跑，说是给吴小姐治病，醉翁之意不在酒！”银山满脸幸灾乐祸。
　　“那有他受的！”这许微要才要貌样样拔尖，双十未嫁，大家心知肚明她在等谁。程少卓要想抱得美人归少不得要吃些苦头。
　　“听说这吴小姐眼看不行了被程先生给治好了。”银山是满脸八卦，急着把知道的与自己老板分享，一副你要听你要听的表情。
　　“嗯，原来少卓这么厉害。”说着夸人的话，表情却不以为意，头都没抬继续阅他的文件。银山觉着老板不想听，一副没有工作汇报你可以滚了的意思，恹恹的自己溜了。
　　陆府别苑的西边偏院一角，吴韵，现在的吴文韵正坐院里的石凳上，抱着本英文版的骨科手术学看得津津有味，石桌上还放着好几本医学类的原版孤本。没想到在这里还能看到原版未译的医学类书籍，还挺多的，估计是这家少爷去外游学带回来的。
　　穿过来几天了，吴韵本着少说少错的原则，只听不说，大致也了解了原委。这个年代的女子，特别是闺中女子把名节看得比生命重要，又何况是三两年间发生这么多，让一个十几岁的小姑娘是很难承受。父亡家散，母亲病逝，哥哥生死未卜，卖房还债，未婚夫另结新欢登报退婚。任何一样都是逼死她的催命符，一层一层施压，直逼的她油灯枯竭、生无可恋、香消玉损。
　　目前还有两个忠心的家仆，一个是母亲随嫁带过来的丫鬟麽麽，平时都喊她吴妈，一个是吴妈的养女，十几年前出门雪地里捡的逃荒人扔的病孩子，天花对于这个年代的人们来说的确要命，好在碰到的是吴家，做药材生意的不缺药，只是错过最好的治疗时间，治好后留下的后遗症就是脸上有点点印记，大难不死吴老爷给她取名长龄。吴妈终生未嫁，便把长龄认在名下做女儿养，留着为自己养老送终。
　　吴韵现在觉着自己就像那现房主养的外室一样，人家买了房子偶尔来宿，只是自己不陪、睡罢了。想着怎么挣钱，把房子买回来。刚刚才蓄起的那股子想挣钱的劲，一会又如雨后山涧悬空的泥土，块块崩落。不能继续前生的遗憾，既然有了新生活，更不能把时间都浪费在工作挣钱上，不能亏待自己，要换种生活方式--就做米虫吧，自己想着把自己逗乐了。
　　“许久没见你笑过了，想到什么乐事了？”许微白天没多少事就抽空过来看看文韵，正赶上吴韵把自己逗乐的时候。
　　“我这哪是乐，我这是自嘲。”吴韵说的是前世的遗憾，而许微以为她又把往事的伤痛拿出来过电影。遂而怒道：
　　“你自己要是不往好了想，把自己往死里糟践，就当我这些时候都是犯贱瞎操心了。”许微是个性情中人，说话直白。在外处事圆滑八面玲珑，但对自己人是有什么说什么绝不藏着掖着的。吴韵才发觉自己的话让许微误会了，忙解释道：
　　“不是你想的这样，我是在自嘲之前的自己。”她也不多做解释，的确无论是前世的自己和现在的自己，嘲笑之前都没错。人言可畏，但她又何其有罪，死都不怕，还怕人言？
　　“做到你这样已经很好了，文韵，连我都佩服你。我以为你，以为你，，，没想到你能挺过来，真的很厉害，不骗你。”许微红了眼眶。自吴韵醒来，两人相处下来都有些相见恨晚，特别投缘，短短几天就成了好友。
　　吴韵何尝不明白她说的是自己从鬼门关闯过来，可惜她不知道的是已经换了个灵魂。吴韵觉着自己叫吴韵又重生于吴文韵，说不定真的是某种媒介的联系导致的她重生。要么这就是前世的自己？不然怎么那么多巧合，都是和医沾边又都是姓吴，连名字都如此的相似。难道自己是带着某种任务而重生的，只是自己现在还不知是何事？既然重新开始了，以后就用文韵这个名字吧，吴文韵三个字听着挺文雅诗意。
　　“有你这个朋友，文韵三生有幸。”不说三生，最起码已经两生了，这是她两世来的第一个朋友。
　　“我这条命还是你大哥救的，救命之恩，你说我做的这些怎么够来回报。”提起文韵大哥吴文彦许微有些许伤感，三年来她托人到处打听，没有结果。皇天不负有心人，上个月东北来得一个粮商说几个月前有官兵拿着他的照片随处询问。只说是像不肯定是不是同一人，得他托人在东北找到照片拿来对一对就清楚了，照片也就这几日就能送到。那粮商说看着不像是被通缉，要不然就不会满大街的发照片了。许微担心他在东北莫惹了什么事被困住脱不了身，再被官兵抓到。等对了照片确认以后才告诉文韵吧。
　　心里是又喜又惊又怕，喜的是总算有点音讯，惊的是有官兵找他别是犯了什么事，怕的是为何好好地不与这边联系，自己的妹妹被登报退婚，受尽难堪，鬼门关里走一圈他可知道。
　　文韵见她失神定是想到她大哥难过了，故意说，
　　“救命之恩呀，那得舍身相报了。”本来想趣趣她，没想到许微接道：
　　“是想舍生相报，只看看你这妹妹反不反对了。”
　　文韵一愣，没立刻做答，想了许久看着许微的眼睛道：
　　“我反对！”怕她没听清，她郑重其事的又说了声
　　“我真的反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