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伤心人别有怀抱》胡寻

1、第一章

　　吴韵颓废的窝在沙发里，双手抱头脸埋在手寸里。室内昏暗一片，跟她此刻的心情一样。
　　被癌症了，胃癌晚期！
　　一个医学博士的癌症通知报告！
　　呵，呵…声色像似在喉咙内百转千回后才挣脱出两个音符，苍凉中透着悲悯、心酸与无奈。
　　每天都是手术、实验、数据。什么救死扶伤，妙手回春、悬壶济世、起死回生，再美妙的句子都是对她现状的嘲讽。
　　没有可回忆得人生，她近三十年的人生除了手术就是在准备手术，还没绽放光彩已然泯灭成无尽得黑暗。
　　夜晚寂静而又苍凉，她起身靠近窗边，推开窗子一阵冷风罐来，秋风的凉意罐进头颅四肢，让她打了个冷子，头脑瞬时清明了许多。
　　头靠窗边看着夜色美景，原来城市的霓虹灯如此好看，夜晚的秋风如此沁人心脾，就这样看了一夜，像是要弥补曾经错失的千千万万个夜色。
　　正是初秋，蝉声渐疏，几场冷雨一下，秋意更浓。天迷蒙蒙亮，早起的清洁工有条不絮的扫着大街，早点摊陆续出来摆摊，公交站台陆续聚集等待的人群，晨跑的男男女女渐行渐远；太阳渐漏头角，行人车辆渐多，楼下相拥的情侣、玩闹的孩童、谈话的大妈都能让她闻见生活的味道。
　　活着真好！
　　原来除了手术、数据、实验还有这么多可以去做的事情。
　　已经不记得上学时候的情景，13岁就本硕连读,17岁读博。父母都是医学界知名人物，大哥更是医学界奇才，自己也不甘落后，跟着导师满世界的跑着实验交流一晃就是数十年。去年才回国进行实验数据分析论证，一但论证通过必将石破天惊整个医学界。
　　自己也能叨光，一举成名。
　　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还未出师便要成仁了。
　　白发送黑发，凄入肝脾。好庆幸自己不是独生子女。
　　喟叹，世事难料，活着真好！
　　悲不自胜！
　　她捂胸拖着病体倒在床上，脸贴着被面伸出右手摸向床头柜，从抽屉里拿出止痛药片，倒出一堆也顾不得数了，就着床头的凉白开一股脑全吃了下去。
　　没日没夜的忙着研究，自己有一年多没体检了，身体的不适她当是饮食不规律的因素，想着吃点儿止痛药忍到数据分析统计出来就可以好好休个假补补就回来了，这一晃又是大半年，错过了最佳治疗时间，已出现肝转移、肺转移，无法挽救也无药可救。
　　窗外天已大亮，又是新的一天，吴韵就着药性进入睡眠。

　　1928年的上海。
　　秋天的清晨，小雨绵绵，时而细密，时而滴滴。一寸秋雨一寸秋，秋雨冲刷着夏天的浮躁，让大地慢慢安静下来。心情也安静下来，退却了夏天的烦躁。但在离繁华中心较远的一座府邸的偏院门口，来回走动着的一老一少犹如热锅上的蚂蚁，焦躁非常。
　　离近了可以看出都似将哭过，年轻的女娃大概十三四岁，穿着对襟盘扣浅清色粗布衣裳，脚上纳底的布鞋，抬头问身边同样穿着对襟盘扣粗布衣裳的中年妇人道：
　　“娘，小姐去了我们怎么办，大少爷离家这么些年也不知是死是活，小姐这一走我们连个主心骨都没了，吴家不会就这么绝了吧。”说着说着话音就带了哭腔。
　　中年妇人训斥道：
　　“胡说什么，许小姐求陆老爷请程先生来看看，程先生知道吗？国外留洋回来的。听说是陆氏医院里最厉害的医生，许多租界医院想请都请不去。都督府的少爷死过去都被他救活了，他只要来小姐就有救了。”说到医生的时候她的眼睛迷了起来，那是自豪的，她们吴府少爷也是留洋学医的，少爷要是在的话，定不会叫小姐受这样的委屈，吃这么些的苦。哎，也不知少爷现在在哪，再不回来，可能就真的见不着小姐了。自己嘴上虽说在训斥着长龄其实心里明白，小姐只怕是熬不过这个秋了。
　　“留洋？咱少爷也是学医的，也留过洋，少爷在得话小姐肯定不会让小姐有事……”说着说着就没那底气了，如今大少爷生死未卜，小姐正在生死边缘挣扎，请了好几个大夫都说小姐熬不过这个秋了，她自己没有活着的意志，身体熬枯了如今回天乏术。都是那个岑家，忘恩负义，落井下石，是他们害的小姐如今这样。
　　以前的吴家繁花似锦，丫鬟朴从成群，老爷出事后太太接着去了，大少爷去广州查真相一去不返，三年了生死不明，岑家毁婚，小姐一病不起。没有进项朴从都遣散了，只剩下她们娘俩留下来继续伺候小姐。原本很大的四开院落花团锦簇、繁花似锦，现在都成了别人的。
　　老爷虽不在了，但债还是要还，小姐看病还要花钱，没个挣钱的，就只好由许小姐牵头把院子卖给了陆柒爷做别苑。
　　因着许小姐的面子还给她们留着一个偏院，偏院出去就是花园，有假山有池塘。过了花园就是陆府别苑，大门共用，门口牌匾上也换成了陆府别苑。她们就好像是依附于陆家的藤蔓，说依附于他们也没错，想他们这败落的吴氏在上海人丁单薄守着这么大个院落也是会被眼红的。讨债的上门强占了这宅子她们三个女流流落街头，可怕的不能想象。房子卖给陆柒爷，她们住在偏院沾着陆柒爷的势力也没有人敢上门欺负他们，这都是大舞厅的许小姐出的主意。这许小姐以前得过大少爷的恩，这些年大少爷杳无音信，小姐又卧病在床，多亏了许小姐忙前忙后给操持。
　　真是说曹操曹操到，许小姐人还没进院就问道：“今日又严重了？我先进去看看，程先生稍后就到”。说着她便穿过小院准备推门进屋，门还没推开就被吴妈一把抓住，往后拖拽，哑着声道“刚刚我觉着小姐像是只进不，不，不出了，别，别惊着了，留着口气等等…等程先生来吧，我是真的怕她...”吴妈抓着许微得胳膊直打颤，还没说完又哭了起来，又怕自己声音大惊着了屋里的小姐，瞬时拿手捂住嘴，泪水顺着粗糙的手背往下趟，呜呜咽咽好不悲伤。这股子悲伤就像涨了翅膀似的铺散开来，传染给身旁的每一个人，小丫头长龄也跟着流泪，许微不仅也湿了眼眶。

　　这厢，房里本该有进气没出气的人正睁着眼睛，躺床上把四周环境都过了遍眼，这不是自己的房间，不是医院。梨花木的床、梳妆台，再就是窗边的小榻，榻旁的书柜。
　　是寺庙？
　　只当是梦一场，闭上眼睛继续睡，就听到了屋外有响动。
　　正听着有个中年妇女咽声说什么只进不出，什么程先生……
　　想抬手掐下自己看是不是做梦，手抬不起来，刚刚就转了下眼皮打量屋子现在都累得不行。
　　接着又陷入了昏迷。
　　再次醒来世界全变了，她也不是她，却又是她，别人的身体她的记忆。躺在床上的身体很弱，可以用气若游丝来形容了，浑身使不上力。放在床外的左手背上还插着针头，床头上吊着输液瓶，此时那水正顺着输液管一滴一滴的流入吴韵的身体。旁边站个小丫头瞅着她惊咋道：“活啦活啦！这程先生真是活神仙，他一来看小姐你就活过来了。”可能是觉着自己说错话了，惊诧的捂住嘴瞪大眼睛四处看看好不可爱。
　　“说错了，说错了，是小姐你的病就好了。程大夫说吊完了这瓶水小姐你就可醒了，这药水还没吊完你就醒了呢！”小丫头惊喜的语无伦次了，接着像是想到什么似的，转身一股烟的跑了出去。

　　这边许微和吴妈一起送程少卓出门，吴妈不停地弓着腰说着感谢得话。
　　“程先生真是大罗神仙转世，看过许多大夫都说小姐熬不过了，您居然能治好。”
　　这边程少卓被夸的不好意思，遂瞧了眼许微又忙转头对吴妈说道：“哪里哪里，吴小姐是心病加上饮食不善熬枯了身体，并不是得了不治之症。还是多劝劝她少思虑，平时多走动走动，自然就好了。”
　　许微眼中流泻出丝笑意“你的意思是说她现在是自己想开了，不治而愈？”
　　程少卓道：“也可以这么理解！估计吴小姐过会该醒了。”话还没说完，这边就看长龄跑出来对着这边喊道：
　　“娘，小姐醒了……”眉笑眼开，手舞足蹈，如莺歌跃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