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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毒物 ...


  •    十月廿八是阿烈的生辰,郭锦楠本想替幼子大办,喊他来商议时,却被阿烈拒绝了。

      “明年开了春就要下场,母亲这时候替我做生日,同学先生们是肯定要请的,一来二去的,没的耽搁了咱们念书。再者说,母亲张罗的那些戏酒,这几年我也都看腻味了。故此还是不要办的好。”

      “好!都听你的,上了几天学,大道理成篇,鬼灵精。”郭锦楠看着猴儿在自己身上撒娇的儿子,替他理了理头上的排穗,爱怜地笑笑,随又伸出根手指戳着他额心道,“你也别哄我,打量着那府里的事我在这儿不知道,你既是说在那里成天到晚地上学练武,又做什么三天两头倒往那蛮丫头屋里跑呢?”

      阿烈挠挠头,憨憨地笑道:“前儿一向不是姑姑身上不好吗,我去看看。也不是我一个人,大哥哥去吉羽斋瞧病,我顺道儿跟着去的。近来多亏了大哥哥得空替我指点指点弓马,比宋师傅教的强多着呢!母亲别老“蛮丫头蛮丫头”的,二太太日常都是叫姑姑“鸾丫头”,姑姑最随和不过的一个人,哪里蛮呢?”

      郭锦楠立马“呸”了一口,道:“给你说了多少次了,我叫不许你在北府的丫头队里混,她们哪里是什么好物儿!映丫头也罢了,照丫头从小没本事,润丫头又狐媚妖道的,那蛮丫头更是个掐尖要强的横主儿!你二哥哥就知道好歹,从来远着她们的闲事。没成想这回放你们出去上学,倒把你的心思给学野了。”

      阿烈刚想开口分辩,却又被郭锦楠的一通数落打断:“如今你的心里口里,是大哥哥长、大哥哥短,岂不知你同他原是隔母的?岳哥儿才是你嫡嫡亲的兄弟呢!人家纶哥儿心气儿高,又何曾把我这个母亲放在心上,今儿早晨来请安时还铁青着一张脸相对呢,倒像是我这世里欠了他的!你个傻孩子不同自己的亲娘一条心,将来等他周维纶当了家,哪里还有咱们母子三个的容身之处呢……”

      唠叨了一半,似又自悔失言,忙推了阿烈起来,笑道:“才想起来,不是说今儿下午约了宋师傅练拳吗,也是时候去了。”

      看着儿子出去,郭锦楠才收起笑容向身后的李妈妈厉声道:“那件事你们到底办没办妥,怎么我瞧着纶哥儿今日那副大黑脸,好像是发觉了什么似的?”

      李妈妈弓着腰向她打包票:“太太且放足了一万个心,纵然大少爷再会探查,这件事也是鬼神不觉的。三小姐屋里的小丫头冰晶是我外甥女的干女孩儿,虽然替咱们开了窗户,到底也不曾查到她头上,我也与了她十分的好处,叮嘱她不许多嘴。舅老爷送来的那个药烟儿又十分的灵验,无色无味。听说只要一吹进去,人吸了就如同得了重伤寒的情状,哪个知道她原是中了毒呢?只可惜——”

      “只可惜偏又给那纶哥儿医好了!晦气,本来只要她一死,施令宜留下的那四十箱东西就全归了我了!哥哥说那死丫头前儿还在衙前街上开了个铺面,我看这些银子若再搁在她手里早晚也是个败。嗐!真是一双冤家,总有一天要叫他们全死在我手里才好。”郭锦楠恨恨地把掌拍在案上,随又缓缓攥紧了拳头。

      周维纶在茶楼上淡淡地往街上望着,看见摊位上一个年轻妇人正大着肚子牵住了一个八九岁的小男孩,浅笑着替他买蹴鞠。

      刚开始也没什么,后来那男孩子因怕路上人冲撞,慌忙跑上去护住了母亲的肚子,周维纶不觉就看住了。

      常希孟坐在对面不禁拿手在他眼前晃了晃道:“喂,谁家姑娘这么好看,把你个冰雕雪塑的人都给看痴了?”

      周维纶一把拂开他的手,回过神来道:“看个街景罢了,你从来没正经。”

      “哟,不好意思什么,贪看美女也是人之常情,你也是时候成家了。”常希孟顺着他先前的目光所向朝下望去,看见是一对寻常母子,心下已是了然——师弟这是又想起他母亲了。

      他给他续了一杯茶,笑着安慰道:“你别看我总跟你抱怨你嫂子管得严,这早成婚还是有早成婚的好处。如今气候越来越冷,你嫂子的肚子也越来越大,左不过今年年底,我们家三小子就要出来了。我这一回家就老婆孩子热炕头的,几杯暖酒下肚,天大的愁烦也烟消云散。我想你总也得抓紧着吧,考个春闱意思意思就将那世子的封受下来再说,也好把媳妇给娶了,令堂大人在天上看着也欢喜。你爹自十一年前起就一直庸庸碌碌,侯府那样大的家业放着,你后娘又是个歹毒贪财的,她若再要对那三小姐下手可怎么好?”

      周维纶听完只自喝了一口茶,放下茶杯冷冷道了声:“啰嗦。”

      “得,我啰嗦,我原就是个劳碌命,好好的师兄当得跟你孙子似的,召之即来,挥之即去。你是侯门贵公子,你是师傅心尖肉,功名利禄于你如浮云,我老常算个啥呢——太医院的管事老妈子罢了。周大少爷,说吧,上回叫我发落了那几个小吏目,今日又是什么吩咐?”常希孟无奈地摇摇头。

      “你可验准了那是梦断魂?当年傅机一死,这宗毒物就已失传,要不是我留了个心眼,把那天屋里供着的月季交给你检验,只怕再也想不到这一层。”

      听他说起那位被逐出师门的大师兄,常希孟才收了笑脸沉吟道:“那花中吸附的药末,定是梦断魂无疑。傅机一生阴毒,又功夫精深,芳心散和梦断魂乃他毕生得意之作,惑人无迹,杀人无形,而且只有在刚配好的三日之内使用方能生效。那配方就连师傅也只能摸个七八成,我堂堂太医院主簿,也是将将验出来而已,真不知这回是谁做的。傅机是你亲眼看他死的,总不会是他死而复生了吧。”

      十一年前,原太医院院使俞介珍痛斥大弟子傅机阴险毒辣,有辱师门,亲自将他杀至悬崖,傅机长笑数声后跳崖身死,这的确是周维纶亲眼所见。

      无论怎样,周维纶也不得不承认,傅机的确是个医学天才。大方脉、妇人、伤寒、小方脉、针灸、口齿、咽喉、眼、疮疡、接骨、盎镞、祝由、按摩共十三科,他无不精通,且尤擅妇科和伤寒,兼能创制新药,在太医院时做到最年轻的二把手。要在天下间再寻出一个这般人物的可能性,几乎为零。

      梦断魂再次现世,那么傅机就一定没死!

      既是没死,那他就一定要找到他,再杀了他。

      那些往事甫一清点出来就是剥心蚀骨的疼,当年着丧服提长刀杀了白雅人的那个狠厉的自己,仿佛又在控制不住地想要挣脱,挣脱现在这个竭力镇定着的躯壳。

      如果有朝一日,为了报仇,为了鸾婴,要他放弃仕途放弃一切,他想他也是愿意的。成家立业,业都可以不要,那么像他这样的人,惶论成家,也是奢望。

      倏忽间周维纶又想起那一张华贵端庄的脸,那一双顾盼流转的眸。他定了定,捏紧了手里的杯。

      阿烈看到他大哥最近的别扭,也不敢问是怎么了。又见他连日以来一有空就闷在屋里兑药粉子,还边试边摇头,似是在摸索什么药方似的,就索性邀他去自家舅舅的生药铺里转转,说不定还能遇着什么合意的新鲜方子。

      广惠成药铺如今已是京城排的上号的名铺,前门大街上的总店里,除了环堵一百零八扇的生药柜子由三十六名内行伙计当值,另还设着十二桌坐班大夫,专管替人看病开方。

      至于他们的医术么,就见仁见智了。毕竟人员鱼龙混杂,有正经从太医院和惠民药局退下来的老先生、小吏目,也有在江湖中行走多年的赤脚医师。

      贵官显宦家里要用医自然是想不着他们的,贫民小农们若生了病即使找上门来也是请不起,只有那等不高不低的小康之家才是他们的主顾。

      因此即使他们医术麻麻,人家碍着广惠成药铺的背景,也不太敢找上门来喊打喊杀。偶尔有几个赤脚医师用些个民间土方治好了某人,倒能白得个“妙手回春”的牌匾。

      周维纶跟着他四弟冷眼逛了一圈,也没见着什么“新鲜方子”。甚至那十二个坐班大夫的首领他还认得,正是前几年从师傅手里放出来的一个人,姓午,本事倒也凑合,因他那时看重银钱,大接私活,情急之中便弄错了两个贵府上的药材。没想到如今竟出来坐店了,许是这郭家老板给的银钱多吧。不过他一贯糊涂,身后也只不过两块牌匾。

      要说牌匾最多的,却是一个戴网巾的白面青年。那人看着不过而立之年,行事却十分老成低调,坐在那里望闻问切,伙计们招呼阿烈兄弟俩,他也目不斜视,写字的右手远不如左手强壮。

      周维纶看见靠墙壁立着一架单拐,这人的左腿是跛的。

      他闲闲地朝阿烈问了一嘴,阿烈便道:“那是卞先生,小时候玩闹给打残了腿脚,是宛平乡下的名医,近来才被人举荐上来的。”

      近来?短短时间就得到这许多赞许牌匾,周维纶心中惊奇,待盯着那人面孔细看时却又不禁摇头,打消了心里的猜测,到底还是随着阿烈回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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