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可能的人》素素素

4、Chapter 4

　　雨还在下，身边有人飞奔而过，带起的风刮过她的手臂，白皙细致的皮肤上霎时冒出大片的鸡皮疙瘩。孟南星认出是关北，默默翻了个白眼。

　　柴悦一上车就给邹林打电话问他有没有空一块吃饭，邹林在电话里说自己要陪客户挑片子，走不开。

　　“忙得吃饭的时间都没有，服气不。”柴悦郁闷挂断电话，闭着眼靠向椅背。

　　孟南星发动车子开出去，状似不经意的语气：“他才买了新车，当然要多花心思赚钱。”

　　“什么新车？”柴悦猛地睁开眼，脸色难看之极，“我怎么不知道这事。”

　　“估计是想给你个惊喜。”孟南星故意调侃，一颗心不断的往下沉。邹林换新车这么大的事居然没跟柴悦商量，他们都要领证了。越琢磨越觉得邹林奇怪，买车他瞒着柴悦也就罢了，老孟受伤这事他的表现实在不对劲。

　　知道昨晚警察还在家里，他一直在打听警察问了什么，又说了什么，案子是怎么定性的。问一次可以视为好奇，他连着问了三四次，总觉得他似乎是在担心。

　　担心警察查到他的头上。按照他的说法，老孟出事的时候他不在现场，至于是否说谎警察肯定会查，担心也没用。

　　他到底是怕什么？

　　跟柴悦吃完饭送她到家，孟南星在车里发了会呆，掉头去找邹林。雨势小了很多，不过街上的车辆依旧稀少。她找了个离邹林公司稍远的位置停好车，熄火拔了钥匙下去。

　　监控坏了这事，邹林说至少有一个星期老孟才发现。事实上，他们祖孙俩每天都通话，她没听老孟提过。

　　天完全黑了下来，雨幕中的街道意外多了几分宁静。孟南星往前走了几步，后边又来了辆车。她本能地往后退了退迅速躲到阴影里，紧张探出脑袋。

　　关北？！他来这干嘛？

　　关北好像没发现她的存在，下车看了一圈又回到车上发动车子离开。孟南星等了一阵抖着腿走出暗处，手心里潮潮的都是汗。邹林的广告公司外边装了监控，站在她的位置不会被拍到，但也没法知道里面的情况。

　　走到正门附近，能看到接待室的灯亮着，白色的纱帘后隐约有人影在晃动。在雨中站了片刻，孟南星掉头往公司后门走去。她走得很快，风刮过来，雨水飘进伞底头上身上很快湿了大片。

　　公司租了一栋老楼当办公室，后院没有装监控，员工也很少经过。

　　开门进去，孟南星起谢延川说，家里没发现嫌犯留下的任何痕迹，赶紧擦了下手碰过的地方，低头看着脚上的布鞋。一会离开的时候得把脚印清理掉，她的鞋码非常好认。

　　后门离接待室有将近20米的距离，一条一米多宽的走道一通到底，左右都堆满了乱七八糟的东西，中间只能一次经过一个人。

　　立在走道口的屏风，阻挡了接待室透过来的光线，走道里一片昏暗。

　　屋顶积水冲刷下来的声音，恰好盖住这边的动静，没人听到后门打开的声音。孟南星随手将雨伞挂到门后的钩子上，蹑手蹑脚地往里进。

　　“成色真的不错，就是少了个原装的零件，去德国肯定能买到。”邹林的声音清晰传入耳内。

　　他说完，窸窸窣窣的动静响了一阵，另外的人开口：“那什么时候找到原装的零件再说，我们家老爷子惦记这玩意很久了，你小子有心哥们不会忘了你的好。”

　　对方声线粗哑，隐隐透出一股高高在上的意味：“尽快找，下个月我们家老爷子就要做寿了。”

　　“放心吧，兄弟我一定会在老爷子寿诞前找回来的。”邹林笑得谄媚。

　　孟南星悄无声息地站在楼梯下的阴影里，脑中勾勒出邹林阿谀奉承的嘴脸，直觉他们在讨论的东西，就是那台丢失的徕卡MP Chrome相机。

　　片刻后，交谈声消失。接待室那边有人站了起来，脚步沉沉地往这边移动。

　　走道里光线乍明，对方如果是去洗手间肯定会发现她！脚步声已经越来越近，孟南星不知该往哪儿藏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额上冷汗淋漓。

　　“晚间喝多了，你这破地方洗手间真他妈难找。”男人的声音近得仿佛就在耳边。

　　孟南星又惊又怕，下一瞬，身后忽然伸过来一只手牢牢捂住她的嘴，跟着整个被带入黑暗中，大脑瞬间失去思考的能力。

　　眼前的光线消失，意识到自己进了杂物房，刺鼻的霉味和酸臭味，混合着身后那人的味道猛地扑进鼻腔，鼻子开始发痒。

　　孟南星使劲捏紧鼻子，防止自己打喷嚏，并狠狠压下想吐的冲动。

　　沉稳有力的脚步声移动过来，经过门外忽然停住，耳边听到男人不耐烦的嘀咕：“哪个门啊这是？”

　　孟南星僵住，冷汗又一次打湿后背，心跳如雷。身后的人也不动，呼吸和心跳都异常平稳，仿佛这样的事曾经经历过千万次，从容又镇定。

　　来人在门外停了几秒掉头离开，洗手间房门开合的声音传来，脚步声静止下去。

　　孟南星的双眼适应了光线，紧张留意外边的动静。过了仿佛一个世纪那么长，洗手间的门再次打开，那人一边嘀咕一边往接待室的方向走。

　　待脚步声完全消失，孟南星缓了缓呼吸，猛然发现自己的胸口上还横着条手臂，气得抬脚就踩了下去，用只有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骂道：“流氓！”

　　关北嘴角抽了下，像是被蛰到一般飞快抽开手，从容跟她拉开距离。掩在黑暗里的脸庞，透出一丝淡淡的暗红。

　　加上这回，估摸着出去了孟南星会撕了他。

　　孟南星也往后退了退，睁着一双又黑又亮的眼，虽然看不见还是认出了关北，“又是你！”

　　关北偏过头，注意力被外边的交谈声吸引。邹林在跟来人说话，几次听到他提起相机，话里话外都是一个意思——这部相机很珍贵，他一定会在寿诞前送上。

　　孟南星也听到了外边的对话，他们似乎是在往外走，声音越来越小。她往前挪了挪，打算趁这个机会离开，不料邹林的声音忽然变得清晰，并伴着小跑过来的脚步声。

　　“老家伙要求还挺多，要不是看在钱的份上，谁有那工夫伺候。”嘟嘟囔囔的声音从门外飘过，转瞬消失，洗手间的门开了没关。

　　孟南星松开攥紧的拳头，一想到老孟坠楼可能跟邹林有关，心底霎时冒出熊熊怒火。老孟很看重邹林，没退休的时候就到处给他拉人脉，退休后也常常在专业上给他指点。

　　邹林拿过不少摄影大奖，算是不负所望，就是人品不怎么好。两年前，他拿老孟拍的照片去参赛名字却写他自己的，拿了奖还大言不惭，说老孟同意他才这么做。

　　然而老孟是在他拿奖后才知道，出于惜才没揭发他，而且也丢不起这个人。这事不了了之，从那之后，老孟对他冷淡了很多，有事也不愿意找他帮忙。

　　“今天是个好日子……”邹林的破锣嗓响起，每一个字都不在调上，唱得还特别大声。

　　孟南星默默撇嘴，暗自祈祷他赶紧走，她又有点想吐了。

　　邹林哼了一会，冲完水出了洗手间像是发现了什么收声往后门走，“奇怪，门是关着的怎么有风灌进来。”

　　孟南星想起自己挂在门后的雨伞，呼吸猛顿。

　　就在这时，接待室那边的座机忽然铃声大作。邹林刹住脚步急急掉头往回跑，嘴里嘟嘟囔囔：“谁这么不开眼，这个时候还打办公室电话。”

　　孟南星悄然吐出口气，余光瞧见是关北在打电话，轻嗤一声，拉开杂物房的门探头出去。

　　听着邹林接通来电的谩骂，她吐出口气，猫着身子轻手轻脚离开杂物房，取下挂在后门上的雨伞，闪身出去。

　　关北没跟着，不知道他想干嘛。

　　孟南星平复了下心跳，刚准备跑谁知邹林又折回来。听到他的嘟囔，她心里一急，脚底滑了下狼狈躲到堆在墙角的杂物堆里。

　　躲得太急，脑袋磕到墙上眼前冒出大片金星，脚好像也崴了碰一下都钻心疼。

　　邹林开门出来，打开后院的灯看了看，骂了句“谁家的猫没关好，改天非弄死不可。”关灯关门。孟南星大气都不敢出一下，躲在杂物堆里难受捏紧鼻子。

　　不知过了多久，头顶忽然传来关北没有任何起伏的声音，“出来吧。”

　　孟南星翻了个白眼，移开盖在头上的杂物，扶着墙慢慢站起。“啊嘁……”接连打了几个喷嚏，她一动马上又疼得蹲下去，继续打喷嚏。

　　关北拧了下眉，弯腰拉她起来不由分说地扛到肩上，掉头往外走。邹林只是出门去车上拿东西，很快会回来。

　　她是想当福尔摩斯还是觉得邹林一点脑子都没有？不自量力。今晚要不是他在，她早被人给抓住了。

　　“你干嘛。”孟南星神经绷紧，想喊又担心邹林发现自己怀疑他，气得想掐人。

　　“闭嘴。”关北加快脚步，出了门却不急着走，在黑暗里静静站了一会这才再次迈开脚步。

　　孟南星被颠得昏头胀脑，感觉崴伤的脚更疼了。

　　他大概常年健身，肩头硬邦邦地顶着她的小腹，走得又很急，一下一下撞得她特别难受。

　　过了一会，关北停下来冷冷开口：“车钥匙给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