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后养成记》虫儿懒得飞

85、第八十三章 少女

　　晋国，十昌里。

　　暮春时节，串串紫藤垂落云木，密密麻麻的枝叶中，隐约透着鸟儿的歌声，时有东风拂过，清香如许。午后的杨家，日无闭户，静谧又安宁。

　　少女跪坐廊下，茂密的紫藤半掩她的眉目，只见她嘴角微扬，手中执着一卷竹简，纤指握笔，细细书写着什么。不时笔杆轻抵唇下，似在思考着如何落笔，衣袖微微垂落，露出她凝比霜雪的皓腕。日光下澈，似能见那细细青青的血脉。身旁一只乌嘴黄狗正安然地午歇，少女有时会轻轻抚着它的皮毛，十分爱怜。

　　良久，她终于点点头，将书写好的竹简晾干。东风微拂，零落几瓣紫藤花，悠悠扬扬在竹简上，堪堪落在“子助如晤”之上，好生风雅。

　　少女起身，步于中庭，她抬手拨开密垂的紫藤软枝，露出明珠生晕般的脸庞。十四岁的意巧，身段舒展，眉眼展开，已然出落亭亭之态，垂挂髻上点缀着小巧的珠花，显得她更为灵动可爱。

　　萧愈见之，忽觉神清气爽，春风十里。

　　“萧三哥？”意巧见花藤之下似乎站着个人影，便拂藤而望，未料却是一别经年的萧三郎。“你怎么在这？”意巧笑问。

　　萧愈手握紫竹箫，堪堪撩开几枝长长的紫藤，笑道：“你猜猜。”

　　意巧摇摇头，她道：“我猜不出来，不过你贵人事忙，约是办差罢。”

　　萧愈随她入院，两人在廊下歇坐，笑道：“我是来办差不假，但也给你捎来书信。”话罢，他取出一方小小的竹简，递给意巧。

　　“书信？”意巧想着上次她给赵襄的信还未回，大概不会是他的。便接过竹简展开，展眉一笑：“是阿哥的信。”

　　萧愈静静观她读信，见她面上表情渐渐变得惊讶欣喜，道：“可是有什么喜事？”

　　意巧“嗯”了一声，笑着点点头道：“阿哥说太子殿下赏赐他一座宅子，要我们都搬过去与他同住。”她满心欢喜地卷起竹简，道：“太子殿下真的好人，我们一家能团聚了。”

　　萧愈低首，见意巧的书信摊在廊下晾墨，便打趣道：“给子助贤弟写信呢。”

　　意巧双颊微红，似抹了一层胭脂。她忙忙收卷起来，道：“没……没有的事。”

　　“也无需写了，你们很快便搬到闻喜城去，到时候见上一面可不好。”萧愈摊手道。

　　意巧摇摇头，有些垂头丧气道：“阿娘说我如今大了，要拘着学规矩，不可随意出门见客。你要是正经登门拜访，我亦不能见你呢。”说着她向屋内张望一下，要看看家里人可有知她私见外客。

　　“也是，杨妹妹大了，亦要许人家了。”萧愈慢悠悠道，“真不知道谁这样好福气。”

　　意巧恼羞，道：“你就打趣我罢。”

　　萧愈轻轻而笑，道：“等你到了闻喜，我带你四处逛逛。虽比不上京畿，但也是有几处好地方的。”

　　“嗯。”意巧欢喜地应着，道：“子助哥哥信里说，跟京畿相比，闻喜都城就似个小山村。也不知是何等的繁华。”

　　“越是显贵繁华的地方，底下的根都杂乱交错着，人心险恶。倒不如这十昌里民风淳朴，生活简单自由。”萧愈的语气有些感慨，他凝睇身旁的意巧，面上温煦如春。

　　意巧托着腮，偏首笑道：“萧三哥见过世面。若我自小便住在城里，估计也如你那般想。可我常住山野，还是想见识一番繁华的。而且啊……”她目中染着柔光，唇角轻扬，梨窝浅浅。

　　而且啊，那是子助哥哥成长的地方呢。

　　“而且什么？”

　　意巧摇摇头，道：“没什么。”她顺手拿过萧愈搁在一边的竹箫，道：“你上次教我吹的曲子，我都学好了。”

　　“那我洗耳恭听。”萧愈正襟危坐，作出十分认真的模样，逗得意巧“噗嗤”一笑。

　　意巧取过箫管，抵在唇下，她缓缓吹奏起曲中的二段。箫音缓慢，节奏规整，吹出一种缠绵悱恻的调子。音调渐低，如泣如诉，如怨如慕。似人言低语，诉说中心，泪垂两行，莫能仰视。她低垂的眼眸，纤指如玉，萧愈有些恍惚，如行在空山月下，对水怜影。

　　一曲毕，意巧问道：“如何？”

　　萧愈轻轻拍手，道：“曲之趣者，为思念故人，别殊难会。而思慕于心，时无不想言，而我有好怀，无所控诉。此曲名《忆故人》，唯心有思念，方可吹之动情。”他抚着那管竹箫，抬眼对着意巧，道：“你心中思念的人……”

　　意巧忙接话道：“是我阿哥。”她不能说，方才吹奏此曲时，脑中眼前都浮现那时春日，赵襄在轻絮中舞剑的身影。

　　萧愈一笑，点点头，道：“这是我母亲最常吹的曲子。”

　　意巧叹息道：“好凄婉的曲子，令堂的思念之情，必定很深了。”

　　“是吗？”

　　“嗯，同是女子，大约心绪都相似。”意巧抬眼望着院上的紫藤花，微风吹拂，她伸手接住一片淡紫花瓣，道：“她一定很思念你父亲罢。”

　　“不值得。”萧愈道，他的眸色暗沉下去，光影下的紫藤，映出他半张脸的阴郁。

　　“为何这样说？”意巧不解问道。

　　萧愈欲抬手，抚一抚她的额发，想了想男女之别，终归是克制住。他道：“你还小，等你再长大些。就知道，有些人，不值得对他一番情深。”

　　意巧道：“我虽蒙昧，但亦知晓千金易得，有心难寻，纵得千金，不换中心的道理。情之所至，情之所钟，本就没什么值不值得一说。”她双目清明，恍如清澈见底的溪水，笑道：“世间万事，都敌不过愿意二字。”

　　她愿意，所以九死不悔。

　　萧愈不由得深深凝视意巧，这个天真烂漫的女子，远不似他以为的那般懵懂无知。不知从何时起，她看着似乎比之前成长了许多。原本稚气的脸庞显出少女秀美的轮廓，灿烂天真的笑意多增了几分从容静美。

　　太子殿下心仪的女子，果然不会差。

　　一月之后，如镜一家抵达闻喜，杨超特意选了次日休沐，早早便在新居等着。自他侍奉赵襄左右后，便再也没有见过家人，思念之情早已溢满胸腔。

　　他在正堂中坐立不安，不时张望着。终于盼得门童前来禀报道：“公子，大人们来了。”

　　杨超喜出望外，忙忙行到正门迎接。一见了父母，便上前见礼道：“父亲母亲安好，一路可还顺遂？”

　　如镜笑道：“一切都好，连你母亲都没晕吐。”

　　“阿哥！”意巧上前与杨超福礼，喜滋滋地望着他。

　　杨超仔细打量着许久未见的妹妹，只觉得越发出落的漂亮标致，见她知礼识仪，与以前毛毛躁躁的小女孩大不相同。笑道：“果然阿娘拘着你学规矩不错，咱们杨家都出闺秀了。”

　　意巧笑道：“阿哥立了功劳挣下家底，我这做妹妹的可不能输你啊。”

　　众人听闻皆大笑，连连称道。一家人终于团圆，围坐在正堂歇息说话。

　　“太子殿下赏你这般好的宅邸，是他看得起你，你以后更好努力办好差事了。”杨夫人环顾这布置清雅又显格调的宅子，十分欣慰道。她望着高大英伟的儿子，只觉杨家前途一片光明。

　　“诺，儿子明白。”

　　“阿哥，你是立了什么功劳？竟让太子殿下赏赐你宅子。”意巧问道，杨超来信中并无提及缘由，只说是立了了不得的功劳。她阿哥是太子舍人，武职宿卫，她是不甚清楚能立什么功劳的。

　　“噢，这个……”杨超有些犹豫，他若是告知实情，怕母亲与妹妹提心吊胆，便有些支支吾吾，准备搪塞过去。

　　恰此时，家仆急急忙忙来禀报道：“公子，太子……太子殿下……”

　　“什么事？”杨超问道。

　　“太子殿下的马车，快临门了……”家仆喘着一口气，指着外头道。

　　众人讶然，皆起身穿鞋至门外恭候。意巧亦在其中，随着母亲忙忙整理仪容。杨夫人快速地为她检查衣裙，焦急道：“这可怎生是好，一路上风尘仆仆的，怎能面见殿下。”

　　如镜反倒不急不忙笑道：“他又不会在意。”话罢，便施施然行出大门，并不躬身垂眸，挺拔无比地立着，眼中带着从容。

　　意巧站在母亲身后，垂首静立，她听得一阵清脆悦耳的铃铛之声，一辆不算太过富丽，但有规格的马车缓缓停在门前。奴仆搬来脚凳，一双褐色的鞋履映入眼帘，上头绣着连绵不绝的福纹，昭示福气不到头。

　　“老夫杨明，携眷见过太子殿下。”如镜略略要做拱手见礼。

　　“先生何必多礼，学生甫听先生来至，便迫不及待出宫了。”一个熟悉的声音响起，意巧心头一震。她可是舟车劳顿，导致耳目不清，听错了？可他自称学生，父亲此生也就只有收过这一个学生……

　　她猛一抬头，直直对上太子殿下的眼眸。那双如林深之鹿的眼眸，此刻散发着无尽的欣喜与思念。

　　这实在是太荒唐了……

　　意巧忽觉，心腔之中的小鹿，缓缓停下了奔跑，因为它瞧见了它日思夜想，念念不忘的少年。她忽而有些失神，一双妙目蒙上茫然。

　　“子助哥哥……”她的声音有些颤，袖子的小手紧紧捏住另一只手的指头。

　　“阿意。”赵襄毫不掩饰他眼中缱绻的思念，启唇竟有些怯怯，他的嘴角扬起一个细微的弧度，道：“别来无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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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小意巧终于知道她的子助哥哥是太子殿下了~~~~别来无恙，你在心上~~~甜丝丝~~~接下来，我会忍不住发糖的哈哈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