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后养成记》虫儿懒得飞

83、第八十一章 井中（捉虫）

　　京畿，掖庭。

　　开春，朔风解冻，天气渐暖。文宣由新晋的宫妃们簇拥着在园中散步。自殿选后，大大小小的妃妾入住掖庭，宫室中终于多了些人气。

　　“皇后殿下，您看这些花，开得真好不是？”梁美人指着一丛山茶笑道。众多宫妃中属她生得最美，是以得封的位份亦比较高。

　　文宣点点头，见那从山茶，花金黄色，耀眼夺目，仿佛涂着一层蜡，晶莹而油润，似有半透明之感。花开有杯状的、壶状的或碗状的，娇艳多姿，秀丽雅致。她弯下腰去，欲轻嗅山茶的清香，却嗅不出任何气味，奇怪道：“这花不香啊。”

　　“殿下，有的花儿虽美，却毫无馨香，甚至发臭。有的花儿虽外相不出众，但幽香千里，沁人心脾呢。”旁边的楚八子笑道，她眄了一眼面色不虞的梁美人，笑得娇俏。“梁姊姊，你说是不是？”

　　楚八子的父亲官职犹在梁美人家世之上，却赐封时矮了她一品阶，心中好生不快，自然是寻着各种机会冷嘲热讽她。众人皆听出楚八子道梁美人只是个空有外表的草包美人，不由得偷偷掩嘴低笑，梁美人心中不快，但亦不好说些什么，只皮笑肉不笑地呵呵两声过去。

　　文宣抿抿嘴，这掖庭，热闹是热闹了，可也有些热闹过头了。她淡淡道：“百花齐放，色艳者添春/色，芳馨者沁香气。各司其职，这样多好。”

　　众位宫妃望着这面带稚气，形容尚小的童女皇后，说出的话竟也十分合理大方。且文宣与高太后相貌相似，惧于高太后的余威，大家亦低眉顺眼地应诺。

　　楚八子心中暗暗道，她再年幼无知，也是高氏出身的女儿，不容小觑。而梁美人见皇后出言公道，心中很是感激。

　　众人又接着漫步，文宣觉得身上的华服太过厚重，走得有些累人，便在一个亭中歇歇脚，让众宫妃自己在周围观赏游玩。

　　梁美人在闺中就喜爱花草，便径自循着花/径游赏，为园中春/色陶醉不已。这个小径两边遍栽星星点点的雏菊，不规则的石板巧铺，隐隐约约见尽头是口井，爬满了藤蔓，只是还不是十分青绿。

　　梁美人感叹，真是个幽静读书的好所在。

　　“梁姊姊，你仔细被花香迷昏头了。”楚八子的娇声从她后边传来。

　　梁美人回身道：“昏头的怕是妹妹罢。”

　　“哎哟，你怎么这般说。”楚八子上前，故作亲密那样去抚着梁美人的手，笑得十分无害，“妹妹也是好心提醒。”

　　梁美人轻轻抽开手，连一个笑都懒得给予，道：“妹妹好意，姊姊心领。”她慢慢前行，欲要继续观赏周遭景色。

　　楚八子心生一念，想捉弄一下这个美人。便故意惊叫一声“啊，硕鼠！”便“很不小心”地“轻轻”推了梁美人一把。梁美人一个不妨，身子前倾，眼看着就要扑到在井口上了。还好她身子轻便，伸手撑住井口，不至于摔倒或掉落，只是在粗糙的井口上擦破了手腕，头上的发饰掉落了一只往井里。

　　“你！”梁美人气得直跳脚。

　　“有硕鼠，妹妹害怕。”楚八子捂住心口，装出一副柔柔弱弱的模样。

　　梁美人一摸发上，果然是少了一个装饰，便回头往井里一看。

　　“啊——”

　　外头的众人听见一声凄厉的尖叫，皆面面相觑。文宣正吃着一块糕点，没来由被这高声一惊，差点噎在喉中，连喝了几口茶才咽下去。

　　只见梁美人与楚八子慌慌忙忙从□□中跑出来，跪倒在文宣跟前，颤声道：“殿下……井里……”

　　“井里怎么了？”文宣忙问道，她见两个宫妃面色苍白，花容失色，心中亦有些害怕。

　　“井里有死人！”楚八子慌声道。

　　众人皆一惊，文宣更是惊得起身，打发黄门去那儿看看道：“快去瞧瞧。”内宫之中惊现尸体，这可是骇人大事。

　　黄门忙忙跑回，颤声道：“回殿下，井里头确实是有尸体。还请诸位贵人回宫，莫污了各位贵人的眼。”

　　在一众宫人的紧张戒备下，文宣乘步辇回到椒房殿。她召来椒房大长秋问道：“这是出了什么事，为何井里会有死人？”她的双手冰凉，虽没亲眼目睹那个尸体，但光是听着也是可怕。

　　椒房大长秋道：“是个女官，名叫阿若，在长乐宫侍奉的。怕是死了有两天了。”他前去看了那尸体一眼，肚子涨得老大，想起宫中井水相通，他便作呕。

　　“长乐宫的女官？那此事禀报太后殿下了吗？”文宣忙问道，说着她有些不安，“我要去一趟长乐宫。”对于那个阿若，文宣倒有些印象，知她是在高太后跟前侍奉茶水一事。

　　“已经差人去长乐宫了。”大长秋跪伏挡在文宣身前，道：“殿下，此时您不宜去长乐。事情尚未明朗，亦不知道是不是刺客所为，您若还在宫中走动，若出了什么事，臣等担待不起啊。”

　　说着，殿中一众宫人亦跪在地上请求文宣留在殿中。

　　文宣见状，亦只好坐下。她想起不幸撞见污秽的梁美人与楚八子，便对大长秋道：“梁美人与楚八子那边……”

　　“您放心，臣遣了宫人送了安神的汤茶过去，若是吓出病来，您便开恩传医者入宫为她们诊治便好。”

　　文宣点点头，长长地呼出一口气，但眉头的忧色不减。真的是骇人听闻啊。

　　未央宫，温室殿。

　　“死人？”赵郢身着中衣，发上还微微滴着水珠，脸色微红，显然是方沐浴完毕。

　　杜忠点点头，他取来外衣给赵郢披上，道：“是长乐宫的女官阿若。”

　　“是她？”赵郢自然识得与云姜同室而居，感情深厚的阿若。“缘何死了？”

　　“还不清楚，今儿被梁美人与楚八子在一处偏僻的井里发现。身上并没有其他伤痕，应该就是溺井而亡。”

　　赵郢取过手巾细细擦拭颈间水汽，道：“可是与云姜被陷一事有关？”

　　杜忠沉吟道：“臣着人查了那件华服是何人交给朱姑娘的，正是阿若。只是阿若是蓄意陷害，还是无意巧合，便不得而知了。臣还来不及寻到她，她便死了。”

　　赵郢将手巾往水盆一掷，激起细碎水珠，他冷笑：“杀人灭口，真是够迅速的。长乐宫那边有什么动静？”

　　“太后殿下闻之，十分愕然。”

　　“愕然？可是做戏？”赵郢可是领教过自己母后高明的表演，心下存疑。

　　杜忠摇摇头，“臣觉得不像。”

　　“那真是有趣了，总不会是她自己投井了罢。”

　　“阿若到八月便会被放出宫，臣觉着她不会寻死。”

　　赵郢蹙眉，轻轻揉着额角，道：“暗暗查下去。”他肯定，云姜一事，长乐宫定然出了十分的力气。但阿若的死，似乎又并不像长乐宫所为。敢在内宫杀人，不论是谁，亦是好大的胆子。

　　“诺。”

　　而在建章宫内，云姜昨日被迁到建章宫内晋国王室住处。与其他七个家人子一起，等待着她们未知的命运。

　　比起终日以泪洗面的七个家人子们，云姜则显得安静许多。只是她终日抱膝不语，眼神呆滞。

　　“姑娘，用点羹罢。”侍女佩兰放下食盒，取出一碗香喷喷的豆羹。云姜一日来只进两三勺饭食，几口水，饶是神仙也撑不住。且她受陈令所托，随云姜前往晋国，毕生忠心侍奉她。

　　云姜摇摇头，道：“我不饿，你吃罢。”

　　佩兰叹一口气，她自云姜入掖庭做家人子便侍奉她，知道她与陛下的纠葛。只是如今，都只能化作一声叹息。“姑娘不想前往晋国，悲伤之心婢子可解，但您这般不吃不喝，亦无法改变您要前往晋国的事实。”

　　云姜低声一笑，眉宇拢着淡淡的哀愁，道：“是啊，米已成炊。可我真的没胃口。”她看了看那碗豆羹，那氤氲的香气如今她闻着只想吐。

　　“常听宫中老人言：塞翁失马，焉知非福。京畿宫中处处惊心，姑娘能离开此地，说不定才是福气的开始。”佩兰搅动着豆羹，软语宽慰道。“这不，又传出死了个婢女呢。这朝不保夕的性命，多渗人。”

　　云姜闻言抬首，眼中有些明明灭灭的光，她问道：“出了什么事？”

　　“长乐宫的女官阿若，今儿在掖庭内的井里被发现了。吓坏了两位贵人呢。太后殿下才赏了她可提前离宫的恩典，这样大的福气，也没命享。可见啊，真的是祸什么福……”佩兰沉吟着。

　　“祸兮福所倚，福兮祸所伏。”云姜接话道，“为何死了？”

　　“啊，是的。姑娘说的对。所以姑娘也不要伤心，以后的日子那样长，福气都在后头呢。”佩兰笑道，她素来贴心会道，是以陈敏亦让她多多宽慰云姜，莫让云姜一时想不开，起了什么轻生之念，“不知道呢，也没听查出什么，许是自己打水时昏了头栽下去了？欸，谁知道呢。”

　　云姜点点头，她稍稍用了几口豆羹，便推脱困了。佩兰便服侍她就寝，吹熄了油灯出去，一室安静。

　　云姜蜷缩在被子里，她两眼鳏鳏，眼前尽是阿若掉井之前那副惊恐的表情。井水那样凉，阿若的身上估计也是冷的罢。又如何，阿若本就是冷血之人，为了私欲，竟陷害姊妹。此等猪狗，人人得而诛之。

　　下达旨意后，看守她的人也尽数被撤去。那夜，她思来想去，一定要寻阿若问清楚华服的事。她打听了阿若会在夜里为宫妃们送东西。趁着夜色，她悄悄溜出了宫苑，守在阿若必经的道上，势要问她个明白。

　　果然，阿若见了她如同见了鬼魅。先是坚决声称自己乃是无意寻得那华服，并不是有心蓄害。云姜的逼问之下，阿若步步后退，终究说出自己是为了能出宫回家，竟甘愿受人指使，送去华服陷害云姜，却是何人指使，阿若便不再言说。拉扯之间，云姜怒火攻心，竟将阿若推落井中。

　　她看着在井中挣扎的阿若，觉着自己身上都是冰冷无比。

　　云姜翻了个身，她连胶东王都敢推下水去，区区一个女官，又有什么不敢的。她将颤颤的眼眸合上，觉得这样的想法有些可怕。

　　一月之内，她的身上便背负着两条人命……此时能离开京畿，也不失为一个脱罪的机会。

　　可云姜总是觉得龙涎香萦绕不散，轻飘飘又紧实地捆着她的心。她捂着自己怦怦而动的心口，艰难地喘息着。她不敢想象以后的日子，会是怎样的苟延残喘。

　　是以，她暗暗下了个决定，关乎她以后的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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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暗黑的云姜，初露端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