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后养成记》虫儿懒得飞

82、第八十章 射箭

　　京畿，建章宫。

　　下赐美人的旨意下达，晋国分得八名家人子，随行宫女则约有二十人。晋王赵郁恭恭敬敬跪谢圣恩，嘴巴几乎咧到耳根，十分欢欣的模样，传报的黄门见状亦十分满意。

　　待黄门离去，赵郁抚抚自己有些酸痛的下巴，笑也是一种体力活啊。赵襄为父亲斟茶，道：“这些京畿来的美人，父王需谨慎对待。”

　　赵郁自然知晓儿子的言外之意，笑道：“晋王素来有爱妻不渝的名声，这些女子又如何近得了寡人的身。”

　　赵襄点点头，想到父王母后十几年来恩爱模样，笑道：“父王英明。”

　　“只是，京畿下赐的美人，怎么也不好晾着。不然，被说一个是不是对陛下的旨意有所不满，也是头疼。”赵郁慢饮一盏茶道，他转眼望着赵襄，唇角笑意温和。

　　赵襄被父王“不怀好意”的眼神盯着，只觉有些不自在，道：“父王的意思是……”

　　赵郁打量着眼前的长子，身材高大，英姿勃发，青丝高束，满满透出俊朗少年之气。“过不久，你便十五了。”赵郁悠悠道一句，“寡人十五之时，已经与你母后成婚了。”

　　赵襄口中含着一口茶水，吞也不是吐也不是。半晌，他清咳两声，虽知道自京畿归去后不久，他也该议婚了，但真等父王与他谈论婚事时，还是觉得有些不自在。赵襄道：“男大当婚，女大当嫁。儿臣的婚事，乃晋国国事，还需慎重。”

　　赵郁很认同地点点头，道：“你是太子，你的妻子人选关系到下一代晋国的王后，父王自然是慎重择选的。这也不急，只是你这般大，宫中还没人伺候着，这就不成样子了。”

　　“宫中……外事有杨舍人萧庶子，内事有小丁傅母，怎么说没人伺候呢。”赵襄知道赵郁意指什么，只不过他装傻充愣，企图混过去而已。

　　赵郁连笑几声，伸手拍拍儿子的肩膀，道：“寡人听闻你连司帐的女官们的模样都记不住，更不与她们说话。”说着也很明白了然的模样道：“姿色平平，自然不入你眼。是以，京畿下赐的美人们，寡人都赐给你，一举两得。”

　　赵襄心道：该来的还是会来。萧愈提醒他要防备京畿来的美人，他丝毫都不会掉以轻心。父王此等转移，亦是想将祸患降得小些。毕竟他还年少，接触军国之事不多，总归会安全些。赵襄弯唇一笑，至于那些美人，找些机会让她们一个一个不动声色地离开含光宫便可。于是他顺从，拱手道：“儿臣多谢父王赏赐。”

　　赵郁满意地点点头，道：“待回到晋国，父王便为你物色闻喜城中的贵女。”

　　“儿臣不较出身，只希望未来的妻子品性和顺，与儿臣志趣相投，能成为儿臣的贤内助。”赵襄笑道，他脑中浮现一个清丽的身影，荆钗布裙，双眼灿若星辰，一笑暖化三冬雪。

　　赵郁展眉摇首，道：“你还年轻，还年轻啊。”皇室婚姻，谁又能说毫无利益纠葛。有时候君王娶一个女子，并不是娶她这个人，而是娶她的姓氏，她的家族，以及她能为君王带来的助力。

　　赵郁望着年少英气的儿子，不知愁苦，对未来充满希望美好，他心中忽而生出一丝惆怅。一个高贵傲然的女子身影晃过他眼前，惹生赵郁深埋多年的年少心绪。他垂眸，不作多想。

　　不过多时，有黄门来请道：“陛下宣晋太子前往校场陪侍。”

　　赵襄抬首一应，便辞别父王，回去殿中换了一身武服。小丁在为他整理腰带，道：“上次殿下穿着绪石色的武服与胶东太子御车，京中无人不在传殿下的风姿。今儿您穿这件蓝色金纹的武服，比之那日要更英武许多。”

　　赵襄只淡淡“嗯”了一声，并无在意小丁絮叨些什么。他有些不解，天子不擅武艺，校场、猎场、马场之地，不是必须则十分少去。今儿是生了什么兴致，竟唤他去校场陪侍。

　　杨超佩着刀，在门外等候。赵襄出门时与他道：“我总觉得奇怪。”

　　杨超点点头，居京畿以来，天子除了设宴那次设在马场，便再无涉足武艺之地，他道：“所以我会随你一同去校场。”赵襄拍拍他肩膀，两人相视一笑。

　　而至校场，赵襄头一次见身穿武服的天子。只见天子身穿玄黑银纹武服，头上束着玄色额巾，正举着一柄弓，缓缓拉满，箭羽“咻”的一声射出，虽无正中靶心，倒也接近。

　　赵襄待他射毕一箭，上前恭敬见礼道：“臣襄拜见皇帝陛下。”

　　赵郢转头而望，道：“逐禽左时，晋太子一箭双雕，箭法惊艳四座。”

　　“雕虫小技，不过是为搏陛下一笑。”赵襄谦恭道。

　　“来，你来试试这弓。”赵郢一指，黄门呈上一张新造的弓。赵襄单手拿持，见弓身并无贵族常用之弓的华丽纹饰，重量称手，他虚拉一回，弓弦色泽光鲜，如在水中一样。黄门递上一支羽箭，赵襄弯弓搭箭，双目定睛，瞄准靶心，一击而中。

　　赵襄笑道：“真是一副好弓。”话音未落，方才赵郢射入靶中的箭竟被赵襄的箭所震落。赵襄脸上的笑意凝住，他忙放下弓，正欲跪地告罪。却不料赵郢单手扶在他臂下，道：“无妨。”

　　“臣有罪……”

　　赵郢充耳不闻，笑道：“朕不擅武艺，世人皆知。晋太子是用良弓才射出精准的箭，震落朕用劣弓射出的箭。”

　　赵襄望着赵郢手中那柄华丽至极的御弓，陛下所用之物，自是集天下之巧匠所造，又怎能说是劣弓。

　　赵郢见赵襄果然不解，道：“朕闲来看书，知道弓箭亦有南北之分，且各有所长，各有所短。”

　　赵襄点点头，道：“南弓易折，北弓稍欠弹力。”

　　弓的干材以柘木为上，次有檍木、柞树等，竹为下。南弓多用竹子为干，而北弓，则以硬木为主。这些木头的材质坚实无比，任凭推拉也不会轻易折断，发箭射程远杀伤力大。是以在先帝南征之时，便是以北弓占得先机。

　　而影响弓箭弹力的另一材料便是“角”，即用动物角，制成薄片状，贴于弓臂的内侧。制弓主用牛角，以本白、中青、未丰之角为佳。北地不见水牛，只好用羊角替代，而南弓则能多用，又在此处胜过北弓。

　　赵郢道：“是以朕观南北弓，取长补短，以柘木、水牛角、牛筋、鹿胶，良丝、上漆制出你方才所用的弓。”他自殿选后心情低落，对着新纳的美人良人皆无意趣，杜忠以弓箭喻人，劝慰陛下宽心忍耐。而赵郢却从中受到启发，竟生了改良弓箭的念头。便召见工匠，商讨制弓之法。

　　“若此弓能在军中推广普用，那我大齐之军，所向披靡。”赵襄由衷道，他晋国与匈奴靠近，虽经先帝一朝后，匈奴已有所畏惧国朝威风，不敢肆意侵扰。可现无忧患，不代表以后无患。等匈奴水粮不足之时，便又会故技重施，劫掠边民。

　　而晋国，则首当其冲。

　　“弓箭虽好，只是造价颇贵。”赵郢叹息道，他拿起那张改良弓，射出一箭，稳稳击中靶心。

　　赵襄亦明白，鹿胶、水牛角这些便足以耗费高资。如若他能寻到一种能与这些材质效果相同的料子，且造价低廉，那真是一件益事。这般想着，赵郢将弓交到他手上，道：“再来试试。”

　　赵襄应诺，这次他学聪明了，并没用上全力，亦并无射中靶心，只在极靠近中央的地方落箭，笑道：“看来臣真是凭运气。”

　　“你自生来，运气就比朕好。”赵郢一笑，他想起望气一事，果然晋王瞒得好紧，赵襄一点儿也不知道自己的预言，“你有个慈爱的父王。”

　　赵襄不解，只回道：“父王对臣，确是慈祥。”

　　“是以把京中下赐的美人都转赐给你了。”

　　赵襄心中一震，这不过是他与父王闲谈之时的话语。为何就传到了天子耳中，若此话皆传入圣上之耳，那他要父王防备的话语，是不是也传到了天子那边。

　　“你会待那些美人好吗？”

　　“臣……”赵襄一时哑然，不知该如何回应，他也不懂陛下缘何会关心起那些下赐的美人来。

　　赵郢面色冷然，道：“你迟疑了。”

　　他弯起弓箭，瞄准靶子，手指紧紧勒住弓弦，蓄势待发。可忽而转头，将箭羽对着赵襄。众人一惊，杨超扑到赵襄面前，以血肉之躯遮挡着。而天子身后侍奉的杜忠急切唤道：“陛下！”

　　赵襄面色一变，那支羽箭便直直对着自己和杨超，只消天子的手指一松，便能要了人命。“陛下，箭矢无眼。”赵襄故作镇定道，他鼻尖上的细汗早已出卖了他。“陛下你曾许诺过臣……”

　　赵郢冷冷一笑，眼中蕴含着无尽的忧伤，道：“都道天子一言九鼎，绝不失诺。可朕的承诺，呵……”他给予云姜的承诺，也还不是失守了。且在他知晓云姜的名字在前往晋国的名单之后，他面对赵襄的心情则更是五味杂陈。

　　先是望气预言，后是下赐云姜，他有多嫉妒赵襄，他自己都不知道。

　　杜忠紧紧抓住他的肩头，唤道：“陛下，靶子在另一边……”若此刻陛下一个冲动射杀了晋太子，那诸侯国定会人人自危，稍加挑拨便会联合叛乱，酿成大祸。

　　“陛下！”杜忠一声惊呼。

　　赵郢手势一松，羽箭疾速飞出，擦过赵襄的耳边，直直射在不远处的木杆上，插入极深，可见是用尽全力。那嚣烈的风声自赵襄耳边窜过的感觉，赵襄毕生难忘。

　　赵襄与杨超惊出一身冷汗，皆跪伏在地惶恐道：“谢陛下隆恩。”

　　“朕希望，你能善待自京畿往晋国的美人。”赵郢的拉弓双指剧痛，有丝丝鲜血沁出，缓缓滴落在他玄色的衣袍上，消失得毫无踪迹。“她们背井离乡，孤苦无依，晋国便是她们的归宿。她们不再属于朕，只属于你，赵襄。”

　　赵襄缓缓抬首，他望见一个他从未见过的天子。高贵疏离之中，透着挥之不去的悲哀。他用雨露均撒，泽被苍生的帝皇口吻，向自己诉说着一种不可名状的忧郁。

　　“臣襄，谨遵皇命。”

---

作者有话要说：　　是的，云姜会前往晋国，她与襄儿会发生什么事？
冷静著称的陛下第三次为云姜失态了，哎，大约也是最后一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