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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9、第七十七章 局中 ...

  •   京畿,掖庭。

      云姜自梦中惊醒,窗外的曲水潺潺流动,月下银辉闪闪,周遭静谧不已。她擦擦额上的细汗,起身为自己倒一杯白水,她的心因可怖的梦境狂跳不止。

      她梦到了浑身湿透了的胶东王,从水中窜出,拉住她的脚,令她在池水中沉溺,挣扎不得。

      那日,有人传信予她,言淋池一聚。她心想,约莫是陛下想要见她了,便悄悄装扮成宫女的模样,在淋池边等候。

      谁知,来的不是陛下,却是酒气熏熏的胶东王赵辟。她正想离开,可胶东王喝多了,与她拉拉扯扯,而后,她竟一个失手将他推落池中。诸侯王死在内宫,引起了轩然大波。

      云姜每一夜都被梦魇所困,生怕胶东王回来向她索命,又怕有司查到是她害死了胶东王。那时,她便是有九条命也逃不过。

      还有那夜偶遇的陌生男子,他穿着华贵,不是诸侯王便会是诸侯太子。他亲眼所见她错手杀死胶东王的过程,若他言说出去……云姜的身子瑟瑟发抖,未知的恐惧侵蚀着她的五脏六腑,每一个毛孔都渗透着她的害怕。

      云姜甩甩头,努力克制自己不要再去想那些可怕的事。她蜷缩在被中,手探入枕下,摸索着那四方竹简,闭上眼睛,深深呼吸。

      听闻胶东王的死讯之时,赵郢与杜忠对弈,并未太过震惊。他稳稳落下棋子,仿佛他早知道了一般。

      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不需他动手,自有人容不得胶东王,那人是谁,他心中清楚。太医断道,胶东王之死,乃酒后失足落水所致。可胶东太子赵立并不买账,他道自己父王会泅水,又怎会溺死,其中定有猫腻。

      赵郢不得法,令有司详查此事。廷尉今日交来一封密函,令他有些苦恼。廷尉道:“胶东王落水之前,似曾与一宫女在池边私会。拉扯之间,宫女落下一个发饰。追寻发饰,便可知那宫女是何许人也。或许,胶东王的死,与她有些干系。”

      赵郢望着上面附送而来的发饰,他认得,乃是云姜以前常戴的物件,他曾称赞这配饰的颜色,十分适合云姜的气质。只是他不懂,为何云姜会出现在淋池边,又与胶东王牵扯不清。他目光沉沉,将那卷密函徐徐卷起,清冷嗓音似乎要将人冰封一般,对廷尉道:“朕今日未曾听过此事。”

      廷尉垂眸,心下明白,应诺道:“诺,胶东王确实是醉酒失足落水,与人无尤。”

      赵郢满意地点点头,恰时,长乐宫遣人来道:“陛下,太后殿下请您前往长乐宫一趟。”

      赵郢眉头微蹙,他将密函与那发饰一同丢弃在一旁的炭盆中,望着竹简一点一点发黑烧毁,眼中是明明灭灭的光,才起身前往长乐宫。

      长乐宫中,高太后正坐在案边看书,见他来,便笑道:“陛下来了。”

      “儿臣请母后万年。”赵郢恭恭敬敬行了礼,他坐在一旁,只听太后问道:“胶东王溺毙一事,可查出些什么了?”

      赵郢沉吟道:“意外之事,再怎么査,也是意外。”他抬眼凝睇高太后,太后亦以同样的目光凝睇他。母子二人眉目相似,便连那似笑非笑的嘴角都如出一辙。

      “甚好,此事应尽快了结。”

      “胶东王善水,这样的结果,怕胶东太子不会服气罢休。”赵郢淡淡道,他心中有所盘算,面上不动声色。

      “善游者溺,善骑者坠。他再不服气,又能如何,天命如此,由不得人。”高太后慢慢卷合竹简,道:“抚以金银美姬,若抗,则胶东无后。纵赵立蠢顿如猪,他的家臣们亦不会不懂这样的道理。”区区一个少年诸侯,如何能对抗强大的京畿。

      高太后轻轻眄一眼赵郢,道:“何况陛下,亦不会让此事发大。不是吗?”她眼中饱含深意,看得赵郢心头一震。

      “母后……你……”赵郢意识到什么,眼中满是震惊。

      “母后尚未老到目瞎耳聋,我不说,不代表我不知道。”高太后沉声道,目光尽是威严。

      赵郢垂下双眼,静静坐着不语,母子之间弥漫着一种微妙的感觉。自他继位大宝后,这样的微妙气息一直存在在母子之间,令赵郢有些透不过气。

      那日在扶荔宫中,赵襄在他手心上写下一个“高”字,他欲借高氏之手,铲去自己的忧患,又可给高氏坐实一些罪名,好日后清算。可他万万料不到云姜会牵扯在此事之中,为了保住她,他不得不也让高氏置身事外。

      母子之间,互相算计,互相牵制,这是多大的悲哀,可现实从来都是如此,容不得一丝纯粹。

      “殿选过后,余下的家人子与一些宫女,便分赐给诸王吧,亦显京畿惠爱。”高太后淡淡提一句。

      赵郢缓缓松开袖中捏紧的拳头,并未多想,道:“全凭母后做主。”

      “陛下可舍得?”高太后挑眉笑道,她缓缓饮下一口茶水,芝香满口。

      赵郢有些不解,但也只笑道:“不舍的是家人子们的亲人,不是朕。”他并无感觉,反正他心爱的云姜,会留在他身边,其余之人,他没什么舍不舍得的。

      “如此,甚好。”

      胶东王的尸身停放在建章宫内,灵堂缟素一片。胶东太子赵立双眼赤红,跪坐在棺木旁。他已经三日未曾合过眼,也吃不下饭食,眼圈乌青,两颊微削,有一缕头发散落在额旁。尽管他形容憔悴,但丝毫不损他的俊美,反增其一种颓败之美。

      赵襄身穿素服,踏入殿中。赵立懒懒抬眼,道:“你可是觉得我可笑?”

      赵襄对着棺椁一拜,平声道:“不觉得。”

      “我父王的死,我不会善罢甘休。”赵立狠狠道,他颈间青筋暴起,像只狰狞的野兽。

      赵襄是亲眼见着胶东王被推下落水的人,他不知道那个家人子是纯属意外,还是京畿的一个蓄谋。若此时跟个愣头青一般向廷尉有司透露此事,难保不会误入什么圈套,坑害了自己,又恐牵连到晋国。

      为求自保,他选择了袖手。他不是冷血冷心之人,可此事由不得他随心所欲。他道:“你能做什么?”

      赵立被如此问及,一瞬有些茫然。这里是京畿,不是胶东。他不过是众多诸侯之中的一个,失了父王,犹如置身虎狼之穴,他又能做些什么?赵立凄怆一笑,沉吟道:“我又能做些什么……”

      赵襄蹲身在他面前,盯着他失神的眼睛,道:“回胶东,不要长留此地。”京畿不是安全的地方,而是天底下最危险的地方。赵襄希望,借着胶东王薨逝一事,能令诸侯们提早返回封国,离开这个是非之地。人皆有私心,他也不例外。

      不然,这一次是胶东王,下一次又会是谁。

      “那我父王,就这样不明不白地死去吗!”赵立揪着赵襄的衣襟,目眦欲裂。

      赵襄握住赵立的双手,挣脱开他的揪拿,一字一句道:“这本就是个意外,只有你相信其中有鬼而已!”话罢,他站起身来,高大的身影在赵立面前形成一道阴影,显得赵立有些微小。“你不回去,胶东国就没有希望了。”

      若不能保全自己,还谈什么为父查清真相,还谈什么以后。

      多的是诸侯无后而除国的事,权衡利弊,赵立不会不知道。

      赵襄缓缓离去,望着那又高又窄的宫墙,头上一道青天乌云密布,风雨欲来,他有些喘不过气。

      而在京畿中心地带的丞相府,诏双疏懒地歪在榻上,玉盘乘着淮南的云梦橘,下首跪着一个侍女为她揉腿,诏双道:“宫中可有消息了?”

      立在一旁,正是那日服侍赵襄饮宴的黄门,只是此时换了便装。他摇摇头道:“姑娘,我这几日都在掖庭令身边侍奉,并未听闻有家人子与人私会一事。”

      诏双猛地坐起,脚心不轻不重地踹了那侍女一下,道:“没用的东西。”

      “不是用书信将那朱家人子骗至淋池了吗,晋太子不也去了那儿吗,为何会没消息。”诏双气鼓鼓地掰着云梦橘,十分不快。

      黄门抱歉道:“小奴确实是将晋太子引至淋池了,回去装作拿披风去唤令者,准备抓个现行,不料太子殿下竟独自回来了,且神色如常,似什么也没遇到。而后便传出胶东王溺水的事,便是有所误会,如今宫里也顾不上家人子的事了。”

      诏双忿忿地将橘子一搁,事到如今,也只能暗恨了。那日她连着被羞辱两次,便记恨上那位得了赏赐的朱家人子与晋太子赵襄。回府中向母亲哭诉,言语间十分夸大晋太子如何如何蔑视丞相府,又道那卑贱的家人子令她脸面无光,亦是损了丞相府的脸面。周夫人听了亦十分不快,这京畿中,除了太后殿下,还真没人敢甩脸子给丞相府的人瞧。

      于是,周夫人心生一计,告诉了诏双。宫中最忌讳污浊私通一事,家人子与诸侯王太子有私,不死也是一身臊,她暗暗打点宫中人事,想为女儿出口恶气。

      只是人算不如天算,竟没让诏双成功出气,反倒让她心中更为郁闷。

      诏双气忿忿地重新歪回床榻上,背过身去,咬着帕子一角,娇蛮无比。

  • 作者有话要说:  殿选之时,云姜的命运会如何?
    面对心爱的女人和布局面前,陛下又会如何选择?
    襄儿又能不能平安回到晋国?
    失去了父王之后的胶东太子,又会有什么改变?
    敬请期待哈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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