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后养成记》虫儿懒得飞

78、第七十六章 落水

　　京畿，长乐宫。

　　今日是高太后宴请诸王的日子，赵襄按着礼数，早早便到达长乐宫等候。与他同时到来的是吴太子，两人便在殿内入席交谈。

　　“你可听说了，今日太后宴请我们的缘由。”吴太子言笑饮酒。

　　赵襄摇摇头，道：“不曾听说，是何缘故？”

　　吴太子舒眉展笑，道：“去岁八月，有司采选家人子充盈掖庭，如今那批家人子皆学有所成。太后殿下惠爱诸国，欲想下赐美人给咱们。”

　　赵襄不由得想起离开晋国之前，萧愈与他所言的下赐美人一事，果真会如此。那时萧愈让他务必要防范京畿下赐的美人，因为有可能是细作，于国终究是隐患。他见一旁的吴太子面色安乐，似乎对这事心无防范，还乐意得很。

　　“亦要等天子采选后，余下的才会下赐予诸国吧。”赵襄笑道，且那些不能被天子选上的家人子，若是家中稍有些钱银势力，也会疏通人事，不在下赐名单之中。毕竟，谁又愿意背井离乡，离开繁华富庶的京畿，到陌生的封国去呢。

　　吴太子道：“能经层层择选入宫教习的，容貌品性总不会差。诗云：燕赵多佳人，美者颜如玉。吴越之女温柔太过，总让我觉着有些腻味。”

　　“许是我生来就在北地，倒也不觉着北地女子有多美。反倒我有一家臣，他少时居在吴县，总念叨那里的山水风光，温香软玉。”赵襄笑道，与吴太子碰杯而饮。

　　“少见多怪，可不是吗。”一男子之声响起，赵襄与吴太子皆转目而望。只见那人衣着鲜色亮丽，身后紧随着两个美婢，不是胶东太子赵立，又是何人。

　　吴太子素厌他，别过头去不搭理。赵襄按着礼数笑道：“胶东太子。”

　　“燕赵多佳人，美者颜如玉？”赵立似笑非笑道，“写这个诗的人定是不曾见过我胶东之女。”

　　赵襄慢慢饮酒，道：“是吗？”他只是敷衍应答，对于美色一事，他还未曾接触，唯一接触较多的女子不过是意巧而已，实在说不出哪国女子更美的言语。

　　“我即墨城中，美女如云。燕女嫌胖，吴女略瘦。唯胶东女子，肤若凝脂，眼如秋水，半点朱唇不施丹朱，一张脸不傅自白，宜喜宜嗔，动静皆宜。”赵立侃侃而谈，说着一指身旁的美婢，笑道：“这种相貌，不过中等。”

　　赵襄望了望那眉眼妩媚的美婢，一个抬眼亦令男子色授魂与，便笑道：“胶东太子好艳福。”

　　赵襄近日在宫中陪侍陛下，有听闻一些老宫人言语旧事。这胶东太子的祖母，正是先帝最为宠爱的陈美人，乃胶东即墨人，生得倾国倾城。而胶东王赵辟相貌酷似其母，风流倜傥，芝兰玉树。是以赵立言说胶东多美女之时，赵襄还是信的。

　　“是以，下赐美人？怕是与我拾鞋都不配。”赵立轻蔑道，搂着一个美婢肆意调笑。

　　赵襄点点头，胶东太子面相俊美，眉眼风流，那两个美婢侍奉在其身旁亦是逊色。赵襄总想，像赵立那样美貌的男子，连女子都自惭形秽，简直不必召幸姬妾，自个儿对着镜子观赏便可了。

　　不过一会，高太后而至。众人见她不过三十，正是风韵犹存，眉眼间透着精明，虽是含笑但自有一番威仪，绝不是慈善之人。她并未过多关注王太子们的举动，倒是对东席的胶东王赵辟十分眷顾那般，常与他言语，赐酒，令胶东王连连饮酒，面色有些潮红。

　　赵立有些担心地望着父王，他知道父王不善饮酒，没几两便会醉倒不省人事。正欲离席到东边去，却被赵襄拉着袖子，赵襄笑道：“胶东太子，歌舞就要开始了。”

　　话罢，乐工奏乐，十几美貌舞姬鱼贯而入，跳的是赵立最喜爱的盘鼓舞。只见舞姬们或飞舞长袖，或踩鼓下腰，或按鼓倒立，或身俯鼓面，手、膝、足皆触及鼓面拍击，或单腿立鼓上，或正从鼓上纵身跳下。舞姿各异，优美矫健。高纵轻蹑，浮腾累跪，踏舞出有节奏的音响。

　　赵立看得目不暇接，十分陶醉，也便忘了父王饮酒一事。赵襄却透过舞姬们的长袖舞衣，眼神紧紧盯着那边已经有些醉意的胶东王赵辟，又转眼瞥了一眼上首的高太后，只见她眼中泛着柔光，好似一位寻常与儿孙宴乐的妇人一般。

　　赵襄有些闷，身后的黄门很是贴心，道：“殿下可要去醒醒？”赵襄点点头，由黄门扶着起身，借着更衣的名头悄悄离开殿内。

　　宴乐长久，现在已是入夜，赵襄甩甩头，方才他亦饮了一些酒，殿中脂粉香气令他气闷得很，遂出来吹吹风透透气。

　　随他出来的黄门提醒道：“殿下，前方不远便是淋池，您要小心。”

　　赵襄点点头，他望着月下波光粼粼的池水，映出他曲曲折折的身影。淋池一旁是一方树林，高大笔直，夏日里必是成荫凉爽。他寻了块圆石，坐在上头歇息，黄门四下望望，道恐夜里风大，要回去取他的披风，得准后离去。

　　未几，他听见不远处的池水边有女子与男子的纠缠之声，心道：居然敢在内宫拉拉扯扯。少年心生好奇，便轻手轻脚地寻声而去。果然是一高大身影拉扯着一个娇弱的女子，应该是内宫的宫人。

　　四周昏暗，赵襄藏身在后边的树林，不能得见两人容貌。想来那男子似乎是饮酒了，口齿有些缠绵，对那宫女多有戏弄。那宫女显然是不愿，但人小力弱。赵襄经历过小珠林石恩将仇报一事，也不太情愿出手相救。但他实在看不惯，便弯腰拾了一块不轻不重的石头，往池里一掷，惊起一圈水花。

　　那两人似被惊到，宫女趁男子不妨，便奋力挣脱，一个反手竟将男子推入池中，男子挣扎扑腾，惊泛层层水花。周遭似乎有侍卫听见什么动静，便举着火把灯笼要来。宫女一惊，竟忙忙提裙逃去。

　　赵襄见人落水，心下一惊，正欲出去看看，但不妨那宫女竟直直往自己的方向而来。眼眼看着侍卫们便要来了，赵襄心呼倒霉，也只好将那宫女一拉，与他一同藏身在一颗大树后。那宫女被他一扯，便要惊呼，赵襄忙捂住她口鼻，将她半个身子禁锢着。小声道：“禁声。”

　　那宫女两眼惊惶，却也只得点点头。两人看着池上的水花渐渐变小，挣扎呼救声亦渐渐微弱，待侍卫前来水池前，水面哪还有人影，只有阵阵涟漪。一个个侍卫褪下护甲，扎入水中搜寻，捞出那个落水男子，有人惊呼道：“胶东王！太医，快寻太医！”

　　赵襄闻言一震，竟是胶东王。他不可置信地望了那宫女一眼，宫女双眼惊惶中带着绝望。

　　有一侍卫使劲按压着胶东王的鼓鼓的肚腹，可胶东王已毫无反应。侍卫摸着他颈上，对首领侍卫道：“已经没有脉搏了……”

　　“速去禀报陛下，你我可担待不起这个罪名！”

　　竟溺死了……赵襄的手有些颓然，松开了宫女的禁锢，宫女茫然无措，娇弱的身子不住地打颤。他们不敢吱声，待那些侍卫抬着胶东王走后，赵襄才出声道：“你错手杀了他。”

　　宫女颤声道：“我只是想挣脱……我无心的……这位大哥，您是看见的。”

　　“他可是胶东王，便你是无心，也逃不了死罪。你是哪里的宫女，速速逃命去罢。”赵襄道。

　　“我……我是家人子……”

　　“家人子如何会出现在此？”赵襄惊道，他以为这只是寻常宫女，却不料到这是即将要成为宫妃的家人子啊。他定睛一看她身上的衣物，确是宫女装束无异，想必也是偷偷出来的。

　　“有人约我至此……我等着，却没想到胶东王满身酒气来了。”那女子细声言道。

　　“你还与人私会！”赵襄有些愕然，，只觉今晚所遇之事未免太过荒唐。

　　“不是不是的……我不能说……”女子慌忙摆手道，急的就要哭出来了。

　　“趁现在没人，你赶紧逃了罢。”赵襄无奈道，“不要说见到我，这事要烂在肚子里。”

　　“你……你不是黄门……”那女子才看到赵襄身上的华服，是诸侯们的样式，心下更是张皇了。

　　“别管我是谁了，你快走罢。”

　　“那您怎么办？”那女子担忧道。

　　“你看我身上穿的衣袍，他们会觉得我杀人吗？”赵襄道，边说边推搡着女子，道：“你不走，我可要走了。”

　　话罢，女子向他福礼，便转身逃去。赵襄见四下没什么人了，便整理一下衣物，忙忙走出树林，绕了一下路，沿路回长乐宫去。回去路上，他一路擦擦自己脸上惊出的细汗，撞见拿披风的黄门，黄门愕然道：“殿下怎这般快……”

　　“没什么趣，便回来了。”赵襄故作镇定道，他忙提步回到长乐宫席上，还是一片歌舞乐音。他望着对席上胶东王空空的座位，心下不由得一阵堂皇。他环顾四周，殿上众人好似还未知晓这个消息。

　　尤其是胶东太子赵立，满目陶醉地欣赏，不知自己正要经历一番巨变。

　　俄而，有人急匆匆而来，在赵立耳边言说什么，赵立方举起的酒杯瞬间落下，洒落的酒水打湿他的下裳，他从未失态如此。

　　“你说什么！”赵立压低着声音问道。

　　那人哭丧着脸，细声道：“殿下，大王薨了……”

　　而在一旁恍若无事的赵襄，他抬眼，却不经意瞥见上首的高太后，贵妇含笑望着胶东太子一席，眼角的细纹透着和蔼的气息。

　　赵襄低首垂眼，心头狂跳不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