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后养成记》虫儿懒得飞

77、第七十五章 襌衣

　　京畿，掖庭。

　　文宣闻言抬头，见赵郢身着玄色常服，头戴冠帽，面容如常般清冷，但眉眼间却露着温意，似乎今日心情颇佳。

　　众人向天子福礼，文宣笑道：“陛下，我们在看家人子们的新春贺礼。”

　　“噢？她们还准备了贺礼给你？”赵郢径自落座，他淡淡扫一眼案上各色物件，见文宣手上拿着一支珠钗，笑道：“那你可有喜欢的？”

　　文宣笑了笑，摇摇头道：“才看着，陛下就来了。”

　　“你手里拿着的珠钗就不错，只是看着十分缀手。”赵郢道。

　　“是表姐为妾挑的，妾身亦觉着有些重呢。”文宣将手中沉甸甸的珠钗放回原处，又拿了一件轻便一些的臂钏看着。

　　“表姐？”赵郢抬眼望了望一众贵女，不知文宣说的是哪个，“哪个表姐？”

　　周诏双闻言稍稍前行，福礼道：“臣女周氏诏双，拜见皇帝陛下。”这是她头一次见到陛下，心中不由得有些好奇，但依然按着礼数并无眼睛偷觑。

　　赵郢见她形容尚小，大约看着比文宣高挑一些，亦苗条一些，脸面并无抬起，也就淡淡道：“周丞相的掌上明珠。”又见她身上所穿的华丽孔雀刺绣曲裾，外罩一件“薄若蝉翼，轻若烟雾”的素纱襌衣，衬得她如九天仙子一般。

　　赵郢心想，若这身华服穿在云姜身上，会不会是另一种美感。他淡淡道：“这身衣裳很好。”转头对文宣笑道：“你表姐很会穿衣服。”

　　“表姐生得好看，穿什么都会好看。”文宣笑道，虽她不喜诏双的性子，但对于容色，她还是真心称道的。

　　诏双弯唇一笑，大着胆子抬脸，她的容貌可比这身衣裳更为美丽动人，糅合了周平的眉目风流，又加以周夫人的艳丽容色，小小年纪，可称美艳。京中贵妇，无不羡艳她小小年纪，已初露绝色。

　　但赵郢却转眼去望着案上的礼品，并未再看她一眼。诏双被忽略，令她微微皱眉，但也不再言语。天子面前，纵她是丞相爱女，亦不可放肆。

　　赵郢被案上一件四合云纹靛青色枕巾吸引，他抬手抚过，团团祥云如能轻然飘出，宛若置身青空之上。他一笑，这熟悉的绣工，还能有谁能将云纹绣得如此合他心意。

　　文宣亦看向那件枕巾，赞叹道：“真好的绣工，这位家人子定是心灵手巧之人。”

　　赵郢点点头，道：“这个，给朕罢，云纹安神。”

　　“能得陛下喜欢，是那位家人子的福气。”文宣道，一众贵女亦应声附和，小声地称赞枕巾的绣工与丝线配色。“这是哪位家人子的送的？”

　　呈礼的黄门回道：“回殿下，是中垒令丞之妹朱氏所送。”

　　文宣了然，遂点点头，“真是手巧。”她的十根手指拙得跟棒槌似的，连针脚都对不齐，学到教女红的女官都连连叹气。文宣转头对赵郢问道：“礼尚往来，妾身要赏她们些什么好呢？”

　　“赏这个献枕巾的家人子一件素纱襌衣。”赵郢道，“其余俗物，赏个荷包便可。”话罢，他缓缓起身，示意贵女们继续玩乐，自己带着奴仆离去。

　　诏双心下不由得不快，如今她身上就穿着一件珍贵的襌衣，陛下却亦赏一件同样的素纱襌衣给身份卑微的家人子，不过是区区中垒令丞的妹子，一年的俸禄都买不起她周诏双的一支珠钗，一件衣裳，也配与她穿同样的衣裳。

　　周遭贵女亦不由得偷笑，妙目皆齐齐招呼到诏双身上的襌衣。方才被诏双噎话的丁贵女尤其笑得欢，眼角眉梢全然透着出气的舒畅。

　　诏双何时受过这等委屈，不由得对做主赏赐的陛下亦心生不喜，她望着远远离去的玄色身影，暗暗在心中啐了一口，在袖中捏紧拳头。

　　文宣见诏双面露不快，悠然地饮下一杯茶，嘴角稍稍露出笑意。反正她又不糟心。

　　时辰不早，一众贵女皆告退出宫。诏双气冲冲地走在宫道上，闷着一肚子气，令她连头都不想抬。

　　“姑娘，那是车道。”婢女小心提醒着，从此转出便是车道，不适宜女眷步行。

　　“你以为我不知道吗！还得你来说！”诏双将一肚子气发泄在婢女身上，转身对她恶狠狠道。“我就要走这车道，我是丞相的女儿，皇后的表姐，谁敢不让我。”她说着，便走在道中央，迈着姗姗莲步，十分气傲。

　　说着，一辆急行的三马轩车驶出，转角处忽见诏双行走，常侍便忙忙后勒缰绳，以求急刹。马儿扬蹄嘶鸣，惊得诏双向后转身一看，险些被马匹撞上，惊得她一瞬有若离魂。

　　“大胆，竟惊扰殿下车驾。”驾车的常侍出言呵斥道。

　　诏双本就不快，区区车夫居然敢出言斥责她，她稳定心神，冷笑道：“呵，三匹马的殿下，我父亲的车舆可是四马。如何不是你惊扰了我。”丞相位三公，位同诸侯，所谓天子驾六，诸侯驾四，大夫驾三是也。

　　轩车上落了帷帘，并不能见车内坐着是哪位殿下。但如今诸侯来朝，满京畿的殿下数不胜数。连皇帝陛下见了丞相周平，都是要起身相迎接见的。这只用三马的殿下，她周诏双根本不放在眼里。

　　车内传出一男声，有些啼笑皆非道：“你是哪国的翁主？”天子之女称公主，而诸侯之女称翁主。她称父亲

　　“我不是什么翁主，我乃周丞相之女。”诏双眉宇得意，父亲是丞相，是她刁蛮任性的资本。走到哪，她都是众星捧月的一个。

　　常侍闻言一惊，这周相位居三公，乃天子辅佐四臣之首，又是皇后殿下的亲舅父，大权在握

　　车内男子却是一笑，道：“臣女也敢在宫中放肆。走罢，别误了出宫时辰。”话罢，常侍驭马，直直往诏双的身边而过，惊得诏双忙退侧躲避。

　　她气得直咬牙，今日真是各样不顺心。婢女忙上前扶着，道：“姑娘，看样子那是诸侯王太子的车驾。”

　　“那又如何，我父亲可是丞相。”诏双呵斥道，这到底是哪国的太子，竟然不把丞相亲眷放在眼里。

　　诏双望着远远驶去的马车，见上头飘扬的旗帜写着一个“晋”字。她心中的火气就更大了，积弱小国，懦夫之子，也敢冒犯她着权臣贵女。诏双咬碎银牙，眼中烧着熊熊烈火。

　　驾车的常侍担心道：“殿下，咱们得罪了周相的宝贝闺女……”

　　车内的正是晋国太子赵襄，他不以为然道：“便是告到天子跟前，反会给她父亲招惹事端罢了。走罢。”他怀中揣着要寄给千里之外的意巧的书信，只想快些出宫传递出去，全然不被方才的小意外烦扰。他没有看见诏双的容貌身形，也不感兴趣，如此嚣张刁蛮的女子，必然面目可憎。

　　而赵襄却不知，他在未来的岁月，要为方才的意外，付出多大的代价。

　　另一厢边，黄门令陈敏亲自捧了托盘，上面整齐地叠放着一件珍贵的素纱襌衣，缓缓行入家人子所居的宫苑中。

　　云姜见陈敏亲来，喜不自胜，迎上前道：“陈令，您如何来了？”她少时在太后跟前侍奉，与赵郢身边的陈敏亦十分相熟，陈敏对她多有眷顾，云姜都记在心里。

　　陈敏慈爱笑道：“我是来寻你的。”

　　云姜一脸茫然，不解道：“寻我？”

　　“这四合云纹的枕巾，是你献给皇后殿下的吧。”陈敏笑着，眼角的皱褶深深。

　　云姜点点头，道：“是啊，可是皇后殿下觉着我的枕巾寒酸……”她有些担忧，因为其他家人子都进献了十分名贵精致的饰品摆件，她体己不多，只能亲自绣了枕巾，一表心意。

　　陈敏摇摇头，笑道：“今日皇后殿下才看着家人子们的礼品，陛下便来了，一眼就看上你的枕巾，竟向皇后殿下要了去。喏，这是陛下赏你的。”陈敏将手中的托盘交给云姜，甚是欢喜道：“独独赏你这个，其他家人子都是寻常荷包。你啊你，福气要到了。”

　　云姜一惊，她的枕巾竟让陛下要去了。心中又是欢喜又是激动，真的是机缘巧合。她有些愣神，托盘交到她手上，她看着托盘内的襌衣，“这……”

　　“素纱襌衣，时下的贵族都喜欢。”陈敏笑道。

　　在先代中襌衣只作为贵族常服所穿，进宫穿则需特许。可自先帝一朝后，不知由谁开始，在华丽衣袍上外罩一件轻薄如烟的素襌衣，周身则如轻云环绕，好生美丽飘然。竟成一种风尚，引得贵族人士皆效仿若仙，亦可穿之入宫。

　　云姜抚着薄如蝉翼的襌衣，心中感动不已，眼中有些温热，颤声道：“云姜何德何能……”

　　陈敏道：“傻丫头，现在只是一件襌衣，往后的赏赐还多着呢。”他侍奉陛下多年，亦知这两个少年的心意，眼看着云姜便可入掖庭为妃妾，陛下的心愿就要实现了，他心中亦十分欢喜。

　　云姜跪谢圣恩，道：“请您转告陛下，云姜定不会辜负陛下的厚望。”陈敏点点头，十分赞许地望着云姜。

　　夜里，云姜挂起那件阿若所赠的华服，外罩上这件素纱襌衣。她举着油灯，细细照看上头的暗纹，罩上薄纱的华服，花纹若隐若现，多了几分烟云之感，光是那样挂展着，便十分赏心悦目。

　　她抚着华服，满心的感动与欢喜。她会穿着这件华服，在天子与皇后面前行大礼。此后，她便成为陛下名正言顺的妃妾。不再是一名卑贱的宫女，而是作为他的心爱的宫妃，与他长久地生活下去。

　　这样的未来，云姜以前从来不敢想，实在是太过缥缈。而现在，那样的未来，她能伸手触及。

　　云郢厮守的承诺，很快便能兑现了。

　　残雪渐去，云开月明，这是她以为的未来，可期又光明。

---

作者有话要说：　　诏双的感情线，咳咳咳，初露端倪。
风波，要出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