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后养成记》虫儿懒得飞

68、第六十六章 亦友

　　晋国，闻喜王宫。

　　这是杨超头一回进入闻喜王宫，从前他最多是在宫城外远远地望着，他的双眼止不住地乱瞟。

　　其实没有他想象那样气派豪华，反而有些压抑。卫兵皆立于墙下，木头桩子一般一动不动，手上的长矛长戈透着寒光，在肃杀的秋景里更添冷意。

　　“杨舍人。”前头引路的老黄门唤道。

　　“诺。”杨超忙转过头来应道。

　　“咱们一旦进了这王宫里，就要没长耳朵、眼睛和舌头。”老黄门言语温和，眼中却透着凌厉。

　　杨超忙垂下头颅，再也不敢四处张望，道：“诺，您说得是。”

　　“那咱们走吧，太子殿下居的含光宫就快到了。”老黄门缓缓转身，微微曲着身子继续引他前行。

　　走过长长的宫道，穿过一道道门，在杨超快被脚底下的青石板纹花了眼睛时，终于到了太子所在的含光宫。

　　“舍人在此处跪侯殿下罢。”老黄门将杨超带入偏殿，上首是空空的坐席，绘着猛虎回头的插屏十分有震慑力，周边宫人內侍皆静默不语，杨超都能听到自己的呼吸声。

　　太安静了……杨超连呼吸声亦觉得喧闹，一颗心怦怦直跳。他跪伏在堂下，厚厚的西域织毯上有繁复的花纹，杨超鼻尖出了些许细汗，聚成一滴挂在鼻尖上将落未落。

　　这一切思来都让他不得其解，他不过是一介白丁，又无以才学或武艺闻名，也不是世家大族子弟，是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人了。为何一直养在深宫的太子殿下会征除他？

　　忽而，他听到缓缓的脚步声，从一侧的内室而来。一边的內侍轻轻击掌，老黄门曾告诉他，内宫不可高声喧哗，皆以击掌为号。是太子殿下来了……杨超将头颅垂得更深了，极力遏制双眼莫要四处乱瞟，万一犯了什么过错，小命都不保。

　　随着脚步声愈发清晰，他心中就越是好奇。太子殿下，到底是长什么样模样的，是不是都像史书上写的王者一般，龙睛凤目，气度不凡。他稍稍抬眼，只见一抹秋香色袍脚，便不敢再看。

　　“殿下，杨舍人已在堂下等候。”有一內侍声音响起，杨超听着怎么有些熟悉，好似他曾听过这样的声音。

　　“嗯。”上头的太子只淡淡一声，贵胄气度皆凝聚在这短短一声中，令杨超额上的细汗更多了。

　　“臣超拜见太子殿下。”杨超稽首行礼道，眼睛只盯着自己的手背。

　　太子并未叫起，反而是起身出席，一步一步走向自己，那绣着祥云纹饰的鞋履微微翘头。

　　“阿超……”只听太子殿下轻声唤道他的名字，“你该要如何待我？”

　　杨超犹如脑上炸雷，他猛然抬首，那张英气的脸上挂着狡黠笑意，眉眼中蕴含着深深的欢乐。

　　什么龙睛凤目，气度不凡……这不就是他的小兄弟卢子助吗？

　　“子助……怎么是你？”杨超满脸茫然，不自觉地抚抚颈后，道：“太子殿下呢？”

　　赵襄展开双臂，宽大的袖子扬起，笑道：“近在眼前。”说罢，他亲手扶杨超起来，握住杨超的一只手，道：“我就是太子。”

　　卢子助就是太子赵襄……养尊处优的太子殿下居然五年来与他同吃同住，还经常被他压在地里打闹？杨超瞠目结舌，期期艾艾说不出一句整话。

　　他是在发梦罢……真是一个荒唐无比的梦啊。想着，他伸手揪了揪自己手上的肉，一点儿也不疼，看来真的是做梦了……

　　“啊啊，你掐我干什么！”赵襄猛然拍打他捏肉的手，这死小子，捏就算了，还用指甲掐。

　　杨超哭丧着脸，问道：“你真的是太子殿下？”

　　“如假包换。你快放手啊！”赵襄好不容易挣脱开杨超的魔爪，径自揉着被掐红的手背。

　　“那卢子助……”杨超揉着额角念叨道。

　　“晋国太子，名襄，母卢氏。襄者，助也。”赵襄笑道，“这下明白了吗？”

　　“所以说……我曾经把太子殿下打得落花流水……”杨超的眉毛愁成了八字，要是知道他是太子，我肯定会手下留情啊。现在他寻我到宫中，可是要再打我一回？

　　“咳咳，你不说话没人当你是哑巴。”周遭宫人皆极力忍笑，赵襄握拳掩嘴清咳道。

　　“殿下……您放过臣罢，臣不是有心的，所谓人不知而不愠，不亦君子乎……”杨超就差要弯腰去抱着赵襄的大腿哭嚎起来。当日的同窗兄弟，今日的太子殿下，这种惊吓可不是他幼小的心灵能承受的。

　　赵襄好生无奈，他就知道，杨超得知自己身份后定是这般无措。“阿超，你忘了我们分别时你说的话吗？”

　　杨超偏头想了想，那时赵襄拥着他道：“以后你也要这样待我啊。”他满口答应着，要一辈子那样待他。原来这都是有深意的话……

　　“臣记得。”

　　“那不就是，人后没有什么君臣。我依然是子助贤弟，你仍旧是杨超阿哥。”赵襄满意地拍了拍杨超的肩头，笑道：“一切都没有改变，不是吗？”

　　杨超闻言咧嘴一笑，方才的惊惶随着这句“一切都没改变”烟消云散，他立马轻捶了一下赵襄的手臂道：“你瞒得我们好苦。”

　　“若你知道我是太子，你就跟那些人一样，诚惶诚恐了。一点儿也不得趣。”赵襄笑道。

　　杨超想起刚才自己丢面的样，也是好笑。道：“要是阿妹知道了，下巴都能掉地上。”

　　“阿意，她还好吗？先生和夫人都好吗？”赵襄问道，他想着先带杨超入宫，待他有些时日了便让他在闻喜置间屋子，将如镜先生一家接来。届时，他想去见她一面，亦方便许多。

　　“好，都很好。我说怎么我忽然被征辟了，父母一点都不惊讶，他们肯定是早知道了。”杨超摇头笑道。

　　“那是自然，你们兄妹比较迟钝，才不知道。过不久，你也把他们接来闻喜，咱们还能像以前那般。我亦很想念先生呢。”赵襄点点头道。

　　杨超打趣道：“想我爹是虚，你是想我阿妹罢。”他用胳膊肘轻轻撞赵襄手臂几下，挑眉而笑。

　　“胡说些什么。”赵襄属死鸭子，嘴是十分的硬。他与杨超一路慢行，已至了庭中廊下。

　　杨超道：“我又不是瞎子，你的心意我又怎么会不晓得。只是阿妹过一两年就及笄了，这婚事眼看着就要开始议了。”言下之意便是，若你赵襄再不表明心意，佳人便要另做人妇了。

　　“阿超。”赵襄沉吟道：“我身为王室中人，很多事不能为所欲为。尤其是婚事。”他眼中的光芒渐渐寥暗，

　　王室之中，谁又能妄谈毫无利益纠葛的情爱。天子纵有三宫六院七十二妇，又有几个是全然出于喜爱呢？迎娶那些美人，看中的不过是她们的姓氏，她们背后的家族。

　　杨超点点头，他一路而来，幽深宫阙，气氛肃穆压抑。他的妹妹天真烂漫，心性自由，又如何能在这宫中存活呢？加之，他们并不是世家大族，于赵襄确无半分助力，或许还会成为他的累赘。

　　“只是……”赵襄转头凝着杨超，嘴角微扬，“我想去争取一下，为我的心意。”尽管明知路上会遇到很多困难，一路艰辛疲惫，可他还是想试着去走一走。或许那些会扎得他浑身伤痕的荆棘，回过头来都化作蜜一样的甘甜。

　　杨超见赵襄眼中的光芒又重新燃亮，意气风发，朝气蓬勃。幽深宫阙中，太子襄定然是一抹最鲜亮的色彩。

　　这才是他认识的赵襄。

　　杨超握拳轻碰他手，道：“好，这才是男子汉。”

　　“走，陪我练剑去。”两个少年相视而笑，亲厚至极。

　　而在千里之外的京畿，同样有一个少年，为他的心意而努力着。

　　宣室殿中，赵郢提笔专注，细细描绘着他心底最美的风景。

　　杜忠在一旁为他研磨，笑道：“宫中画师无数，陛下又为何要亲自劳神呢？”

　　赵郢道：“那些画师仗着职务之便，收受钱财。将东施画成西施，也能将罗敷绘成无盐。”他顿了顿，道：“是以，朕让掖庭令向母后进言，家人子除以画遴选外，还需上殿面圣，供太后与诸位大长公主亲眼一观，垂询才学，考验德行。”

　　杜忠点头，云姜家中颇贫，除了一些体己，再无其他长物。天子体贴，亲作其像。其实也只有天子，才能画出最真实传神的云姜。

　　他偏首望着天子画中的美人，婉约可致，观之可亲，将那可人儿描绘得细致如生，连着那微翘的小指头都透着情意。赞叹道：“臣生怕，朱姑娘待会便从画里走出。”

　　赵郢淡淡一笑，道：“若真有此神画，朕又何须与你做那样的事呢？”他言说的，自然是那晚两人打昏值夜的內侍，乔装打扮一事。

　　杜忠“噗嗤”一笑，他也是第一次见天子穿上黄门的衣裳，怕史上也就只有他这个扮成黄门的天子罢。

　　“再笑，朕就让你名正言顺穿黄门衣袍。”赵郢落下最后一笔，平淡语声中透着刀光剑影。

　　杜忠忙抿唇住嘴，道：“臣不笑了。”双手下意识捂住下裳，他可不想成了像掖庭令一般的阉臣。

　　赵郢瞟了他一眼，君臣二人再次弯唇而笑，双肩因憋住笑声而不住地抖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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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其实。。。我一直觉得。。。襄儿跟超超，陛下跟忠哥才是真正的官配。（捂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