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后养成记》虫儿懒得飞

61、第五十九章 红叶

　　京畿，长乐宫。

　　宫扇轻摇，冰气堪凉，高太后立在廊下，漫不经心地逗弄着笼中鹛鸟。

　　大长秋徐桂上前拱手道：“殿下，曲周侯夫妇已至殿前侯召。”

　　高太后放下竹小板，笼中鹛鸟低婉地鸣唱着。“传吧。”

　　三人在长乐宫长信殿相见，一应礼节后，曲周侯夫妇两人皆容光焕发，想来近来过活得十分滋润愉悦。

　　“皇后蒙得太后殿下与陛下恩宠，真乃我高门之幸。”曲周侯高盛笑道，陛下恩宠高家，朝中巴结他的人可不少，出入宫阙皆颇有脸面，连脚步都轻快许多。

　　“待皇后殿下成长，一朝诞下皇子，咱们高家便能累世荣光了。这都是托了殿下您的福气。”高夫人笑道，她乃皇后生母，京中贵妇中头一人，以前那些与她平起平坐的贵夫人们，如今见了她谁不讨好笼络着，家门门庭若市，一呼百应，委实心中畅快。

　　高太后却重重放下宫扇，冷哼一声：“荣光？福幸？瞧你俩这轻狂的样！”

　　曲周侯夫妇不知自己哪里做错了说错了，竟让太后动怒，连忙离席跪伏道：“殿下息怒……”

　　“我不求你们做到宠辱不惊，喜不形色。但那越是鲜花着锦之时，我们越要警醒着！”高太后斥道，这也是她今日要召见弟弟与弟媳的缘故，近来高氏于京中无比炙手，多少眼睛都死死盯着曲周侯府。

　　“殿下，这是何故？宫中可是出了什么事吗？”高盛抬首小心翼翼问道。

　　“现今无事，不代表以后无事。小心驶得万年船，这样浅显的道理你难道不懂吗！”高太后高声呵斥着弟弟，转而她冷眼望着弟媳高夫人道：“往后没什么节庆，你就不必入宫了。”

　　高夫人闻言一惊，她是皇后生母，又是太后亲戚，出入宫禁实乃平常之事，亦昭示她高贵身份所得的荣宠。若太后禁了她出入宫闱，她天子岳母的脸面又往哪搁。她凄惶道：“殿下宽恕，只是皇后年幼，皇后殿下舍不得妾啊……妾出入掖庭，亦是为了皇后……”

　　“我便是为皇后考虑，才不准你出入掖庭。”高太后一步一步走下台阶，长长的尾裙曳地，花纹似会流动一般。“离不开母亲的皇后，不要也罢。趁她还小，早早离了母亲，在掖庭打磨出圆滑机灵来，以后没了我，也能自己照拂自己。”

　　高太后实则是担心这位弟媳回娘家炫耀时失了心眼，被她的哥哥周平听出了什么端倪，抓住了把柄，届时以此加害高氏。利益危害之前，哪还有什么骨肉亲情，舍弃一个出嫁的妹子，端倒一个政敌之家，多划算。

　　想及此处，太后心头怦怦直跳，看着底下跪着尚一脸糊涂的二人，气不打一处来，又是一番严厉的训诫，将曲周侯夫妇训得狗血淋头，面上无光，直至晌午才放二人归家。

　　车驾上，高夫人哭哭啼啼，拉扯着丈夫的衣袖道：“太后殿下不让我见文宣，她一个人孤零零地在椒房殿里，遇到事也不能事事由太后护着，你说这怎么办？”

　　高盛大清早被姐姐训斥心中十分不快，近来他被朝中官员奉承得十分熨帖，就连平日轻看他的四位辅佐，如今亦对他十分恭敬，令他心中很是畅快。这没缘由便被太后劈头盖脸地骂了一通，还当着一众宫人的面。高盛紧紧攥着拳头，狠狠往车案上一捶，道：“大姊莫不是老糊涂了！如今我高家顺风顺水，赶上了先祖都赶不上的好时候，她却这般！”

　　高盛扯开高夫人的手，冷声气道：“她不让你去，你便不去好了！嫁出的女儿泼出的水，大姊是，文宣亦是，谁又会一心一意为娘家！你管这么多，别人你还道你多事。有入宫陪伴皇后的空档，还不如好好督促着自家儿子习武读书。”

　　高夫人见丈夫如此冷漠，便掩面低声哭泣起来，将面上的妆容哭得花乱，令高盛心中更为烦闷。

　　高盛别开面去，车外街道行人见曲周侯府的车驾都连忙避让，空出偌大的过道供车子行驶，百姓面上或多或少带着羡慕之意望着华贵的车马，中有各种赞叹之声。

　　“那是曲周侯的车驾，是陛下的岳丈。”

　　“啊，真气派啊。”

　　“那是自然，高家出了两位皇后，子弟都在京中为官居要，显贵无可比拟。”

　　高盛得意一笑，想起故去的老父亲寿安侯。

　　寿安侯总斥责他不长进，日后不能撑起高家门楣。可父亲，现在你看到了吗，在我手中，高氏是怎样的一番光景。那是父亲你一辈子都达不到的兴盛之景。

　　京畿，椒房殿。

　　高太后不允母亲多出入掖庭，文宣枯坐着，看着身边的小宫女翻花绳，却双目无神失焦，神游太虚。

　　母亲不能来，她在被窝中哭了几回，去长乐宫请安之时亦小心翼翼地问太后是否能让母亲每月入宫一次，却被太后厉声训斥一遭。她被吓坏了，太后一向对她无比慈爱宽容，都不会严厉说教，是以也不敢再提母亲之事。

　　长乐宫亦不能常去，怕打扰太后休息，她在宫中好生孤独，什么玩意都好似提不起兴趣一般。她稍稍叹息，将手中的宫扇翻来覆去把弄。

　　傅母见她如此，便提议道：“殿下，可要到外头走走。今儿没有毒日头，不晒。”

　　“嗯。”文宣点点头，她望了望外头湛蓝的天，白云飘飘，时有清风，出去走走也比总是闷在宫中好。

　　文宣由着一众宫人簇拥着在掖庭乘车四处游玩，不知不觉车驾驶到曲水边。水边两道皆植槭树，时至秋季，枝叶红艳，远看似层层火云。有清风拂过，枝叶沙沙作响，宛如天籁。

　　文宣想起那夜满河的花灯顺流而下，繁星落地，不由得一笑。她拾起几片鲜丽的红叶，一一抛向水中，望着它们被流水逐去，有的在水中打了好几个圈，才颤颤巍巍而去，好生得趣。她问道：“这条河，是流向哪儿啊？”

　　傅母笑道：“回殿下，下游经过家人子居住的宫苑，便流出宫去。”

　　“家人子？”文宣偏首问道：“是有司采选入宫的吗？”她曾听高太后提及，要为陛下采选后妃，充盈掖庭，想必便是这一批了。

　　“正是，初选过后皆为家人子，待教习一段时日，留用品行出众之人，由画师绘了画像供太后、陛下挑选。”傅母解释道。

　　文宣忽而笑道：“真好，那我在宫中便有伴了。”椒房殿冷冷清清，掖庭中泰半宫室都是空无一人，平日里除了太后、傅母，她连说话的人都不多几个。若这些家人子能进居掖庭宫室，与她一同赏花游园，一起说话游戏那有多好。

　　这般想着，她都想提前看看那些以后即将要与她一同在掖庭生活的家人子们。她道：“去瞧瞧吧，都不知道是怎样的美人们。”

　　傅母劝道：“殿下，您万金之躯，怎能到卑微的家人子宫苑去呢？还是等日后她们经过选拔后，一同觐见您和太后殿下时再看吧。”

　　文宣撅撅嘴，要一同觐见时便要端着皇后的架子派头，话都不能随便说了。而且那些家人子定是个个都低着头，哪能瞧见什么。她正想再跟傅母软磨硬泡一会，未央令便上前恭敬道：“皇后殿下，陛下正往椒房殿去呢。”

　　文宣一愣，近来陛下见她的次数比半年加起来都多。傅母却无比欢喜，忙将文宣抱上车驾，急急赶回椒房殿去。

　　回至椒房殿时，恰好见陛下的御车停在殿前，陛下着一身合时令的秋白常服立在殿前，似在等她归来一般。

　　文宣连忙上前行礼拜见，“妾拜见皇帝陛下。”

　　“你去哪儿了？”赵郢单手扶她手臂，示意免礼。他的话音低沉温和，并未怪责她有失远迎。

　　“妾在掖庭四处走走，到了曲水边，槭树红叶，便一时忘归。失迎陛下，望陛下恕罪。”文宣依照礼节向赵郢赔罪道。

　　赵郢眉头微蹙，旋即展开道：“皇后不必多礼。”两人在殿中落座，赵郢问道：“曲水边的红叶十分好看吗，令皇后竟流连忘返。”

　　文宣笑着颔首，道：“宫中的红叶似乎比宫外的红，远远看着晃似天边的火烧云一般漂亮。”

　　赵郢温声道：“是吗？那你知道为何宫中的红叶比宫外的红吗？”他眼中带着深长意味，凝睇着文宣的小脸。

　　文宣摇摇头，好奇问道：“妾身不知，陛下能告诉妾身吗？”

　　赵郢伸手，让文宣坐在他的膝头。文宣有些不自在，陛下很少对她有亲密的举动。

　　他单手环住文宣的腰肢，在她耳边幽幽启声，眼中露出诡秘的光，道：“那是因为，宫中的红叶都是用人血染成的……红得就跟鲜血一般，走在槭树下都能闻到人血的气味……”

　　人血……文宣眼中那一片红叶瞬间化作滴滴鲜血，惊得她小脸煞白，小手攥住赵郢的衣袖，细声唤道：“陛下……”

　　赵郢抬手捻擦过她冰凉的脸颊，揩出一些妆粉，在他指头捻弄着。低沉的嗓音继续在文宣耳边轻声细说：“朕听老宫人们说，宫中的红叶本没那样火红。传说孝仁皇帝有一宠妃，因受皇后嫉妒，被诬陷行巫蛊诅咒皇帝。宠妃以死明志，举刀自刎，鲜血溅到了红叶上。至此后，宫中长出的红叶都红得像血，就跟那个被诬致死宠妃的血一样。”

　　文宣小小的身子在颤抖，头上的凤鸟衔珠步摇亦微微动摇，她捂住双耳，求道：“陛下……莫要再说了……”

　　赵郢温柔一笑，放下她捂耳的双手，笑道：“不过是个传说罢了，虚虚实实皆不知呢。”

　　“大白天的，您为何要给妾讲这些可怕的传说？”文宣心中怕怕，深宫本就阴郁难测，加之有这样的恐怖传说，她夜间如何睡得着。

　　“难不成要朕大晚上跟你讲？”赵郢摊手笑道，就像逗弄一只小鸟一般的神情。

　　“就不能不讲吗？”文宣怯怯地道，她低下头嘀嘀咕咕：“还想着夜间溜去看看家人子们，现在怕死了……”

　　“你说什么？你要溜去哪？”赵郢道。

　　文宣情急之下忙抬手捂住他嘴，之后又觉自己十分失礼，便怯生生道：“没有没有，您听错了……”

　　“说实话。”又是跟那夜一般的语调，怪冷清唬人的。

　　文宣望了望两旁宫人，悄声附耳道：“妾想去看家人子们……”

---

作者有话要说：　　赵郢恶趣味，给小表妹说鬼故事。
冷啊冷啊天气冷到不行，小天使们要注意保暖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