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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0、第五十八章 训君 ...

  •   京畿,未央宫宣室殿。

      自丽姬一事后,赵郢重归那个勤勉好学的天子,对朝臣的各种劝谏亦虚心接受,不游猎,不声色,不兴土木,有古贤之风,群臣安心欣喜。

      只是近来让周平惴惴不安,便是天子对于高氏一族日渐宽容。加封岳丈曲周侯高盛为长乐卫尉,封高盛之子高吉为驸马都尉,封赏大批高氏子弟为中郎将,似乎京畿之中各个兵力系统都被高氏渗透进去,令同为辅佐的大将军王邕、太尉许光大为烦心。

      为何天子对高氏如此青眼,从前那个小心翼翼的君王去哪了。

      周平思索着,车驾已至宣室殿前,他下车,抬眼便见皇后自门后转出。

      “臣平拜见皇后殿下。”周平上前参拜,自大婚后,他便没有见过这位外甥女,总觉得她比之从前多了几分沉静,眉目稚嫩却有了些母仪天下的气度。

      我朝以孝治国,周平虽为臣下,确是皇后的亲舅父,是以皇后在他行礼至半时便双手虚扶,道:“丞相快快免礼。”

      “不知皇后殿下前来宣室,所谓何事?”宣室殿乃天子起居之所,今天色尚早,实不宜后妃在此,未免会撞见对奏的臣子。

      皇后莞尔一笑,道:“陛下说得了些古时残卷,邀我前来共赏。闻听丞相将至,我便告退归宫。”那些古时残卷文字艰涩,她是一个字都看不懂的,却不料陛下于此却颇有造诣,一个字一个字地解释与她听,两人相处得十分和睦。

      周平点点头,道:“原来如此。”他向皇后一拱手权做告辞,便转身入了宣室殿。

      宣室殿中,赵郢正仔细地赏玩着几块龟甲,听周平而入,便起身相迎,笑道:“丞相免礼,来,瞧瞧这些。”

      周平踏上台阶,在君王桌案前落座,见桌案上铺着两三块龟甲,上头文字依稀可辨,周平道:“这,莫不是殷商时期的甲文?”

      “正是,今儿高吉献上,真是不可多得的好东西啊。”赵郢眼泛光彩,以手爱惜地抚着龟甲边沿,“您瞧,这上头写得是作物大丰,也是个好兆头啊。朕”他斜眼望了望周平,嘴角露出一丝笑意。

      “是以陛下大喜,宣皇后入殿共赏。”周平沉声道,颇有些嘲讽意味。

      赵郢正坐身子,面上适时露出一点红晕,笑道:“皇后年幼,真是好学不倦之时,朕亦是想给她开开眼界。”

      “曲水繁灯,亦是给年幼的皇后殿下开开眼界罢。”周平抚须而笑,眼中却未达笑意。

      赵郢并未答话,他将手收落膝上,不自觉挺直身子,眼角低垂,容色平和,俨然一副受训学子的模样。

      “陛下的心思,应放在国家大事之上。先帝生前征战无数,晚年民生凋敝,如今亦还未恢复兴旺。肉食者怎能沉溺赏玩古物,大费周章博美一笑。”周平板着脸训导着,“还望陛下切记,莫重蹈覆辙。”他言的自是去年震惊天下的江氏谋逆一事。

      赵郢略略启唇,辩道:“丞相说的是,只是皇后跟丽姬不同。皇后出身名门,高氏一族乃是朕的母族,忠心耿耿。”他抬眼,正对着周平的眼睛,道:“皇后,亦是丞相的外甥女,此等身份,朕如何不信任爱重。”

      “正因是臣的外甥女,臣才恳求陛下莫要如此专宠。”周平平声道,“对陛下无益,亦对皇后为害。”

      赵郢面上神情一变,道:“愿闻其详。”

      周平道:“皇后父族高氏,代代显贵,二出皇后,如今可谓显赫无比。母族周氏,便是臣之一族。臣的嫡兄长乃是先帝时极负盛名的大将军周寿,因兄长之义,臣方可得侍奉先帝。方得先帝赏识,官居丞相,为帝之辅佐。皇后身上,流着高氏与周氏的血脉,自然会成为天下瞩目的焦点。”

      “陛下因爱重高氏与周氏,才对皇后青眼有加,专房之幸,臣不胜荣幸。但,大封高氏子弟,委以重权,比起氏族荣耀,臣更在乎陛下您的安危。”周平道,他眼中有炽热的火光,逼视着天子。

      赵郢闻言,眉头一皱,道:“安危?如何讲得?”

      “帝权长久在于专,帝权断落在于分。当初年幼陛下登基,先帝选四臣辅佐,命太后辅政,一为教导新帝,二为权力制衡。只因,主少而母壮,可引天下大乱。如今陛下业已大婚,视为成人,臣与三位辅佐总道应归政天子。可陛下大幸外戚,臣等恐若臣等归政,大权便旁落外戚之手,至陛下于忧患险境。”周平带着哭腔,无比恳切地陈情道,既述了自己久不归政的缘由,又狠狠刺了高氏一刀。“鼎有三足而立,觯一足而坚。陛下,切要三思。”

      赵郢心中冷笑,老狐狸顺毛表忠。只是他参刺外戚之言十分合他心意,却如今时机未到,他还需静心等待。赵郢叹息道:“丞相之言,朕觉在理。归政一事,可过些日子再谈。只是高氏一门世代忠心,子弟多才,若只因了外戚身份便不善重用,朕着实不忍,白白错失良才。”

      周平摇头叹息道:“权之极致可使人腐朽,享受过权力带来的感觉,又有何人舍得放下。再多的忠心,亦挨不过权力在握的快感!”他拱手致礼,郑重道:“养狼为犬,可反噬其主,请陛下斟酌……”

      养虎,赵郢笑着摇首。若说高氏是狼,你周平便是一头虎,五十步笑百步,真是可笑。只是比之高氏上下齐心,四位辅佐之间却存了微妙关系,若加以利用,压制高氏,亦算一种平衡。赵郢道:“丞相之言,朕自会好生考虑。至于专房之幸……”

      赵郢挑眉一笑,“掖庭采选不是也采选了许多官家女子,朕必会抚慰群臣,还望众臣安心。”

      周平见赵郢面上应承,其实心中并未动摇,不由叹息一气,见天子有逐客之意,便也顺势告退出宫。他遥遥望着东边长乐宫的飞阙,面上有些迟疑,终还是回身登车,驶出了万丈宫阙。

      赵郢望着案上的几块龟甲,道:“将这些送到椒房殿罢。”

      陈敏应诺,问道:“陛下可是要去椒房殿继续与皇后殿下共赏?”

      赵郢摇首,道:“不,朕不想看了。送给皇后玩吧。”

      陈敏领命,上前收走龟甲,心中纳闷,前一刻还不住地欣赏爱惜,怎么下一刻就不喜欢不看了。君王的心思真的是诡秘,猜不透啊。

      赵郢扶额沉吟着:“杜忠,你说真的有人忠义君王,至家族不顾吗?”

      杜忠跪坐在他身后,笑道:“自是有的。”

      赵郢扯嘴一笑,回身拍拍杜忠的肩头,道:“除了你,我还找不出第二个呢。”

      杜忠道:“臣听家父言,晋国有萧氏,十分忠义。晋王郁就封之时,可谓一路腥风血雨,萧氏便折损了许多子弟,拼死将晋王安全护送至封国。又在咱们京畿提高封国贡赋之时,晋王囊中羞涩,萧氏倾囊相助,竟献出了家族仅有的一座银矿。”

      赵郢听得津津有味,道:“果真如此忠义吗?”他仔细回忆他的四皇兄晋王赵郁,只得一些他十分温顺和蔼的记忆,对京畿亦是处处表忠,无论对晋国索要多少事物,都是拱手相让,堪称诸侯的典范。“朕的皇兄,有什么值得他如此忠心相随,不惜折子空财。”

      杜忠附耳悄声,对赵郢说出了一件鲜为人知的事。“晋王赵郁的太子降生在上林苑中,京中有一望气方士道,那日上林突而显出一道天子龙气。不知什么缘由,此事被人压下隐瞒。”

      赵郢原本暗沉的眼睛忽而睁大,他道:“竟有此事?”

      杜忠点头,道:“这也是臣不久前得知,臣原本亦不信,曾悄悄访寻过那人,费了好些周折才肯定了,臣不敢妄言。”

      “朕素来不信鬼神气息之事。”赵郢沉声道。

      “陛下不信,可天下人信。”杜忠道。天下民众好信鬼神,凡事问卜吉凶,天象有变皆惶惶不安,上位者纵使不信亦需装出信的样子,顺应民心。

      “怪不得,他处处小心,比一般诸侯更为恭顺了。”赵郢了然道,“晋王的太子叫什么名来着?”

      “原名骜,乃是先帝亲赐的名字。晋王就封后,立骜为太子,旋即上表京畿,更其名为襄。”

      “千里马啊。”赵郢沉吟道。良马期乎千里,不期乎骥骜。千里马也。王者乘之游敖,因曰骥骜也。先帝酷爱马,能为孙子赐名骜,当真是爱重了。“现今叫襄,襄助辅佐,晋王真的恭顺至此?”

      “晋王性格文静仁弱,以淡漠不争闻名,且他生母卑微,不得先帝重视。而其太子生恰逢时,甫一啼叫便息了灾难,解了先帝之急。又因性子活泼聪颖,颇得先帝喜爱,先帝曾言此儿类朕,似有立储之意。”杜忠道。

      此儿类朕……赵郢一笑,那他能晓得为何晋王就封之路满布腥风血雨了。那时张皇后名分还在,他非嫡非长,年幼登基,根基不稳,一点点流言蜚语便能动摇他的地位,高太后怎能让晋王他们消停呢。

      “近来四年,刺史却回报称晋太子得了重病,一直深居宫中,查探不出任何消息。”杜忠沉吟道,他与赵郢相对而望,皆觉有疑。

      赵郢挑眉一笑,道:“你这般说,朕还真想见一见这匹千里马了。”

      “待来年诸侯朝贡之时,陛下不妨多传一道旨意,令诸侯太子亦需上京朝拜。”杜忠提议道,“如此名正言顺,亦不显露陛下想见晋太子的心意。”

      赵郢点点头,道:“你说的对,便那么办吧。”

  • 作者有话要说:  赵郢:侄子,你引起了我的注意。
    赵襄:靠,我感觉到了杀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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