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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8、第五十六章 诗诺 ...

  •   京畿,掖庭。

      云姜坐在轩窗下打盹儿,脑袋一垂一垂,很是憨趣。黄昏时,有一个脸生的小黄门曾来寻她,要她今夜切莫太早安寝。她那时便问:“为何不要早些安置?”

      小黄门转着乌溜溜的眼睛,笑道:“小的不知,姊姊打起精神等着便是。”

      是以,入夜之后,同屋的家人子早早进入梦乡,而她仍强撑精神,趴在窗沿上等着。而等着什么,她一概不知。她曾有个傻念头,或许她思念的人会穿过重重宫墙,来到她窗前,对她莞尔一笑。

      可她马上笑自己真的是魔怔了,天子怎会破坏规矩,夜幸于此呢。

      夏夜虫鸣声声,十五月圆,月光的银辉洒在深深宫苑中,似为这深宫披了层轻纱。她轻拍小脸提神,仰头望那轮圆月。

      那年也是十五,赵郢为她在神明台上庆生辰,承露盘中温水氤氲,倒映着天上的玉轮。那是她收到过,最美妙的生辰礼物。每一次想起来,都觉甜蜜。

      她舒眉一笑,她见过至圆至明的月亮,便是那玉露之月。富有四海的天子,送给她的,独一无二的大礼。

      未几,她脖子有些酸,便不仰着头望月了。方一低首,却见窗外的曲水河上一片光辉,数十河灯悠悠飘来,将外间庭院照的亮如白昼。

      小黄门让她等的,可是这个?

      云姜提起裙子,小步跑向院中,不断有河灯悠悠飘来,上头皆放着南越进贡的蜜烛,燃起有丝丝甜香,每年所贡不过一百枚。如今这里飘来的河灯,少说都有近二十盏。

      点点光辉汇聚,宛如星宿落河,浩瀚灿烂,与天上圆月交相辉映,无不美哉。这般美妙的景象,着实是令云姜心神向往。

      她躬身伸手,扶住一盏河灯,见上头横放着一扁竹简,似写着什么字。她拿起竹简,借着蜜烛的灯火,见上是他端正规矩的笔迹:“云开月明”。

      云姜会心一笑,是的,今夜月色真好,我也想起了那夜,与你一齐共度的美好时光。

      她抬眼望,见中还有三盏河灯顺流而下,灯上皆各自横着一扁竹简。她小心翼翼地探出身子,一一扶住取来。

      “云开月明,影落繁星,思我不来,守尔安康。”云姜将那四扁竹简放在地上,按取得次序排列,轻声念着。

      今夜月色明亮,我予你繁星遍地。知道你总思念着我为什么不来见你,那是因为我在守护你平安康乐。她能想象到赵郢是如何一丝不苟地书写着诗句,他脸上挂着不是疏离淡漠的笑意,而是发自内心的温和微笑,那笑意到达眉眼,灿若星辰。

      就像当年在建章宫的神明台,他向她伸出手,向她说道“生辰长乐”,眼中亦是存有星河浩瀚。

      云姜咀嚼着其中文字,指腹轻轻抚过竹简上头,像抚着他的眉眼一般。心头暖热,只因那竹简并排横着瞧看,那四个字便是“云影思守”。

      云影思守……云郢厮守……这是他隔着深深宫墙,用流水送来的承诺。

      云姜拾起那四扁竹简,揽在胸前,感知自己的怦怦心跳,两行清泪顺着脸颊滑落,混杂着激动与喜悦。

      她心暗道:我朱云姜何德何能,能得陛下垂爱,竟向一介卑微宫女,做出如此郑重的承诺。

      由喜生爱,爱深成恩。那已经是云姜得到最大的恩德,她无以为报,只能托付终生。云姜遥望着西边的未央宫阙,飞阁楼宇在明夜月色中隐去了白日的庄严肃穆,增添几分朦胧柔美。与他俊美的轮廓一起,融在了云姜的深深眼眸中。

      将那些竹简妥帖藏在枕下,她带着满心欢喜,一腔情爱,安然地进入梦乡。

      鸡鸣达旦,宫中流传着昨夜曲水上河灯辉映的佳话。

      “真看不出,陛下竟如此宠爱皇后……”与云姜同屋而居的刘家人子做针线道,她望着身边的云姜道:“我昨儿睡得熟,一点儿也没看见,你有看见吗?”她听一些守夜的宫人说了,陛下昨夜为皇后殿下在曲水边玩月放灯,耗费了泰半珍贵的蜜烛。“我听说燃了数十南越蜜烛呢,多昂贵啊。”

      云姜摇摇首专注做她手上的绣品,撒谎道:“没呢,我也早早便睡下了。”

      一旁的唐家人子笑道:“皇后殿下可是出身名门,又是天下之母,自然配得上这些好东西。”

      刘家人子道:“皇后才九岁,就能令陛下如此用心而待,真不知是何等的绝色容貌。若长成,指不定如何宠贯后宫呢。”她言语间十分羡慕。

      云姜闻言,手中针线稍稍停滞,不过一瞬,针线再次翻飞,她低首含笑,没有搭话。若她们得知那一河的灯火是为给她传送思念而来,怕下颌都要掉地上了。

      唐家人子放下手中刺绣,托着腮道:“我听母亲说,秺侯夫人为皇后相面,说殿下天生贵相,小小年纪,姿容才情犹胜太后殿下当年。”她曾有幸,在掖庭中远远瞧见太后散步赏花,那风姿气度,通身的高贵是她此生难忘的景象。“太后殿下当年啊,可是京畿出了名的美人才女,一曲《猗兰操》令先帝听之忘俗,心生爱慕呢。”

      “呀,比胶东王生母陈美人还要美吗?”刘家人子祖籍胶东即墨,总是听当地人称道先帝的陈美人才是真正的倾国倾城,令先帝魂牵梦萦半世。

      唐家人子是京畿扶风人士,自然是要为同是出身京畿的高太后说话,她讥笑道:“陈美人出身卑微,原不过是建章宫侍弄梅花的小宫女,费尽心思才得了先帝赏看她一眼,怀了龙裔。定是通身媚气,跟那不着调的丽姬一般,又怎么能跟太后殿下的相比。”

      云姜稍稍眄了唐家人子一眼,出身卑微诚然是刺到了她的内心,虽她的哥哥因她救驾有功,受封中垒丞,如今她也是官家,可仍改变不了她曾为宫女的事实。果然,出身宫女伶人的妃妾,很是不受待见。

      刘家人子心中不快,她虽未得幸见过太后和陈美人的风姿,但以前却见过胶东王刘辟春日出游。那时胶东王路过一棵低枝桃树,被花枝不慎勾掉了束发头冠,墨色青丝披散而下,清雅以极。寻常男子披头散发总被诟病疏狂,而在胶东王身上,却道世间男子合该要披散长发,才称得上是美姿容。引得即墨城中男子,一度以披发为美,竞相解冠出游,折下多少花枝

      能生出如此风流倜傥的胶东王的陈美人,却被她轻言侮辱与逆贼丽姬一般,便如侮辱了她的故土即墨一般。刘家人子道:“你又没见过陈美人,却言之凿凿,真是狂妄。”

      “你!你说谁狂妄!”唐家人子气道。

      “说你呢,耳朵长这般大却听不懂人话。”刘家人子讥讽道。

      唐家人子气急败坏,她的一双耳朵生得比平常女子大,国中以女子小耳为美,这一直是她的心病忌讳。她指着刘家人子骂道:“你还豆子般的小眼呢!”

      眼看这俩人要争执起来,云姜忙拉开她们道:“这好好说着话,怎地就吵起来了。”

      “谁知道她!”唐家人子忿忿道,她不过是说了两句陈美人不好,又没说那刘家人子,却无端被讥讽,真是火大。

      “她颐指气使,我是受够了。不就是京畿出身,有什么高人一等的。又不是官家的女公子,都是经过采选留下的,动不动就摆出那种狗眼看人低的态势。” 刘家人子炮语连珠,可是把唐家人子气得上气不接下气。

      云姜忙捂住刘家人子的嘴巴,道:“别说了,一人少一句罢。” 可刘家人子却不依,气得唐家人子拿起案上的针线筐子便砸过去,不料砸偏了,没打着刘家人子,却打着了劝架的云姜。

      云姜的额角被筐子砸中,她脸皮薄,竟被竹筐边刮破了皮,流了点点鲜血。“哎呀……”云姜连忙捂住额角,这差一点就伤了她的眼角。见指上有淡淡的血印,她心中一慌,她素易留疤,若留下了疤痕便是破相,是不能侍奉君王的。

      两位家人子见云姜受伤,皆慌了神。宫人拌嘴只是寻常小事,可因此动手伤人了却是大事,轻则逐出掖庭,重则是要关罚暴室议罪。

      “出了什么事?”教习的老宫人听见动静便前来询问道,她见云姜捂住额角,一脸痛楚那般,便上前查看,顿时发怒道:“谁教你们动手了!”

      “阿母,我们……”云姜正要说道什么,却被老宫人打断道:“姑娘先行回屋上药,你们两个随我去见掖庭令,谁是谁非,自有分辨。”

      一听要去见主管掖庭宫事的掖庭令,两个家人子都扑通跪下拉拔着老宫人的裙裳求饶,而老宫人却不为所动,令侍奉的宫女将两人带出去。

      “阿母……”云姜拉住老宫人道:“就不能饶了她们一回?”去见了掖庭令,也就是说这两人都不能有好果子吃了,若被套问出她们背后议论太后与陈美人的事,那更是一道重罪。

      老宫人望着云姜道:“姑娘,你七岁入宫,其中道理不该不知。”而后她叹道:“闲事莫理,众地莫立,明哲保身,方不受害。”她伸手指指云姜额角的伤,便是表明了她的意思。

      本拉握老宫人衣袖的手,缓缓而落,云姜愣愣地望着老宫人离去,耳边传来两位家人子的凄惨哭嚎之声,她捂住额伤,反复思索着老宫人的话。

      闲事莫理,众地莫立,明哲保身,方不受害……

  • 作者有话要说:  啦啦啦我是存稿箱,托大家的福虫子科一顺利通过,已经开始学习科二了。科二真的是很可怕的噩梦啊,睡觉都觉得脚在踩离合……因为要学车,所以更新的时间会变成晚上~~~~再苦再累我还是会坚持码字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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