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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9、第三十七章 囹圄 ...

  •   晋国,朱容县。

      小珠的一席话便如平地惊雷,公堂之上叹息声、鼻哼音、惊奇声连响一片。最为错愕的便是杨超赵襄四人,简直瞠目结舌,说不出话来。

      她为何要颠倒黑白是非?赵襄双唇微张,一旁的杨超便已开口喊道:“你说什么!你为何撒谎!”

      “肃静肃静!”黄县令重重击拍着桌案,对杨超道:“杨超,你再扰乱公堂,本令便治你罪。”

      “可……”杨超梗红了脖子,李正忙按住他肩头,轻声道:“莫再嚷嚷了。”

      “小珠,你将当时的情景一一详说。杨超与卢子助是如何将李育打死的?”黄县令道。

      小珠抬眼望了望怒不可遏的杨超,旋即避开眼去,低着头,声带呜咽道:“今日,我与李育大哥在地里见面……他说过几日就将我带回家去,同他在一起。我……我很欢喜,我俩便在地里聊天。谁知……”小珠忽而捂住心口,眼泪似断线的珍珠一滴一滴砸在地上,楚楚可怜的模样,“谁知这两个恶人忽而来了,说了好些调戏民女的话……李育大哥气不过,便与他们二人争执起来。”

      小珠抬手一指杨超,道:“他没说几句便动手打了李育大哥,两个人互相缠斗起来。而另一个则步步逼近民女,将民女的衣裳撕破,说要陪他玩玩……民女挣扎不依,他便动手打了民女几巴掌。李育大哥见民女受欺,便挣脱了他的拳脚要护着,骂了两人几句。他们两人便恼了,一同合力将李育殴死了……”

      “你血口喷人!”杨超与赵襄皆怒吼道,“你为何恩将仇报!”

      “肃静!掌嘴!”黄县令怒道。

      话罢,县卒取了一块薄而结实的木板来,按住杨超与赵襄狠狠掌嘴起来。俗话说打人不打脸,掌嘴一刑会在人脸上留下多日不褪的红痕,十分羞辱人。

      “令者,你不可……”如镜出声欲要为两个少年辩解,那生生清脆的击打声亦击痛他的心肠。

      “再扰乱本令,本令亦治你罪!”黄县令哼声打断,见县卒已击打二人有十余下,便道:“停,人证继续说。”

      赵襄何时受过这等羞辱,他的嘴唇被打得破裂红肿,脸颊两边亦火辣辣地刺痛着。他捏紧了拳头,抬首怒目直视上首的县令,喉中隐隐带着细碎的咆哮,只是他咬紧牙关,强自将那裂胸欲出的怒意憋回去,引得他只觉呼吸困难,双目赤痛。口中充斥着淡淡的腥味,许是击打之时伤了牙肉,赵襄抚上辣疼的脸颊,转眼瞥望身旁同遭罪罚的杨超,亦是一般的忍怒吞血,逼视县令。

      小珠听着那声声的刑罚之声,吓得身躯一抖一抖的,她别脸不去看两人。嗓音带着颤抖,接着道:“他们见自己把李育大哥打死了,怕民女前去告官。便威胁民女,要民女假意是被李育强占,他们二人挺身相救那样,不然他们便要杀了民女一家。民女害怕极了,只好答应他们。是以他们脱光了李育大哥的衣裳,还狠狠地踩踏了尸身一番,再假意送民女归家……”小珠颤颤地除下身上的外衫,捧在手上道:“这便是李育大哥的衣衫,县令,请您一定要为他做主啊……大哥他被活活打死已经很是凄惨……他们还……他们还这样羞辱他的名声……”说着,小珠伏在地上哭嚎不止,泪水浸湿了外衫。

      女子的哭声凄切动人,加之小珠本就长得清秀靓丽,梨花带雨的模样更让公堂之上的人尤为心疼。一向怜香惜玉的黄县令亦不例外,他的眉头垂成了八字,道:“天下竟有如此凶狠恶毒之人,逼/奸民女,杀人性命,还倒泼脏水,辱人清白!”

      “求县令还我孩儿清白公道……将那两个大奸大恶的人绳之于法!”李高喘着粗气,不住地在地上磕头,至额脑出血亦不管不顾。

      如镜听完小珠的证词,只觉天地旋转,他抓住李正的手臂,才勉强支撑着。他道:“令者,此间必有误会……我儿杨超不过十四,学生卢子助只得十三,尚未束发。而李育人高马大,他们身上并无利器钝器,如何又能赤手空拳殴至李育身亡?请县令明鉴!”

      “哼!人犯虽是年幼,可我每日清晨途径李正家时,他们两个可都在院中习武。李育不会武功,两个会武艺的少年合力将他殴死也未为不可!”李高身后的族老说道,他捋着胡须,嫌恶地看着两个少年,仿佛见了世间最丑恶的事物。

      一边的县尉道:“令者,死者身上多处淤伤,若是赤手空拳殴打致死,想必人犯的手部脚部亦会有所淤伤。容仵作一检便知。”

      黄县令觉得十分有理,道:“仵作,去给他俩检查验伤。”

      仵作应诺,来至杨超与赵襄身前检验。只见杨超双拳手背均有破损与淤伤,赵襄的足部脚趾亦有破损红肿,应该是与人斗殴所致。他忙回首拱手道:“令者,此二人手上足上确实有伤痕。”

      杨超只觉自己真是百口莫辩,这拳上的伤痕的确是他捶打李育时所致,可真的并无伤及他的性命。而赵襄足上的伤痕,只是赵襄生来细皮嫩肉,穿不惯粗糙的草鞋,日间又行了许多田路,踢着了许多石块硬泥,才致破损淤伤。

      这一时间,如镜与李正亦不知如何为两个少年辩解……这人证、伤痕皆处处要置他俩于死地啊。

      “人证物证俱在,你俩还有什么话好说!”黄县令厉声道。

      “不,我们没有杀人!我们虽是习武,可并无杀人之心!”赵襄忽而站起身子道,他转而指向那民女小珠,诘责道:“我们好心救你于危难,你却谎话连篇、恩将仇报,你的良心可是被狗吃了!”

      “还有你!”赵襄直直指着县令,怒骂道:“审案之初便认定了我与杨超乃是人犯,不勘察现场,不再多加详询对比供词。糊涂不法至极!我俩若真要调戏逼/奸民女,何不待她落单之时下手,为何还要在她有个牛高马大的男子在侧时前去,你为何不细加思量!”

      “大胆!竟敢质疑本令!”黄县令气得头发倒竖,忙吩咐县卒道:“将此二人锁镣铐,收监鞫狱(1)。”

      县卒不由分说,上前便将赵襄与杨超押倒在地,用麻绳将二人双手捆绑,推推搡搡着要押入牢狱。

      赵襄侧身用力一撞,将一个县卒撞倒在地,径自脱开麻绳,昂首睥睨道:“你算什么东西,也配拉扯我!”他转首凝视县令,道:“不必捆我,我自己前去,只是你护好了你的铜印黑绶了!”

      话罢,他亦一把扯下杨超手上的绳捆,丢弃于地。赵襄对如镜与李正深深一拜,无比恭顺道:“两位先生,我已让小丁传递消息到闻喜。请二位先生多加努力,还我与阿超一个清白。学生不孝,令先生烦忧了。”

      杨超亦是一同跪拜,道:“父亲、舅父,孩儿不孝,此次鞫狱必会损伤发肤,还请父亲与舅父多多宽慰母亲与阿妹,莫令她们为我担忧。”

      如镜抬手将二人扶起,双手紧紧握着两个少年健壮的手臂,道:“我一定会将你们救出,律法自会还你们一个公道清白。鞫狱凶险,定要保重自己。”话罢,如镜转过身去,他双眼早已模糊,只是大丈夫有泪不轻弹,他强自忍住没在孩子们跟前落下。今一转身,泪水簌簌而下,留给两个少年一个仍旧坚强高耸的背影。

      赵襄与杨超被关押入狱,为了不使他俩串通口供,狱掾将二人分开关押在不同的狱室中。牢狱素来在阴暗潮湿之地,且不见日通风,弥漫着一股浓浓的臭味。赵襄甫一踏入,便想呕吐,他举袖掩鼻,眉头深锁。

      看管他的狱卒见他嫌恶的神情,轻蔑地嘲笑道:“嫌臭?还以为自己是贵公子吗?胆敢在公堂顶撞县令,我看你是不想活了。”

      赵襄不屑与他对话,便只背身过去,面壁枯坐。他低首望了望自己身上红色的囚服,不由得觉好笑。身披囚服的太子,古往今来怕也只有他一人了。现在他只期望小丁能加快车马,将他受厄的消息传递给远在闻喜的相国栗翊,也期盼着如镜与李正能早日寻到案件的蛛丝马迹,救他与杨超出囹圄。

      他盘膝坐在潮湿的地上觉得腿脚发冷,稍作起身行走。斗室一间,方横几尺,不时传来老鼠行窜和啃咬禾草之声。他用脚稍稍拨弄禾草,一只硕大的老鼠忽而从他脚边掠过,窜到另一边,嘴中似在啃食着什么,两只小眼倒不怯地闪着光,与赵襄“对峙”了一会,俶尔钻入禾草中隐而不见。

      他摇首轻笑,不由得想及《诗经》之中那篇《硕鼠》:“硕鼠硕鼠,无食我黍!三岁贯女,莫我肯顾。逝将去女,适彼乐土。乐土乐土,爰得我所。”

      百姓民众辛辛苦苦种地纳粮上缴,以养王室百官,侍为父母。天下父母皆怜爱其子,为子谋福,可如今王室定律不善,官吏执法糊涂。苛税、暴/政、贪赃、枉法……就是蚕食百姓骨血的硕鼠,披着仁义道德的外衣,便以为能粉饰太平。

      若他如寻常王子公卿一般,深居王宫,珠翠环绕,过着朱户绮绣的生活,那他就跟诗中的硕鼠毫无二般。还好,他走出了闻喜王宫,能亲眼所见平民的困苦,亲身所历愚吏施与人民的糟践。身陷囹圄为祸,体察民情吏治,有所长进为福,这怕是道家所言的“祸兮福所倚,福兮祸所伏”。

      赵襄这般想着,心中略略有所安慰。心中有宽,他忽而觉得疲惫,遂靠在沁寒的石壁上稍作歇息,只觉眼前天地昏昏暗暗,意识逐渐模糊……

  • 作者有话要说:  注:
    (1)鞫狱:汉代诉讼制度用语,即进行审判和判决。汉代司法官在审理案件时注重收集证据,除收集书证、物证、证人证言外,还重视收集被告人的口供,而收集口供往往搞刑讯逼供。经审讯获取口供后,三日后再次审讯,目的是看此次供辞与上次是否有出入,从而使受审者有更正供辞的机会。然后,对被告宣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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