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后养成记》虫儿懒得飞

37、第三十五章 突变（捉虫）

　　晋国，朱容县。

　　赵襄直面脸已涨成猪肝色的如镜，少年俊朗的眉目，大义凛然的眼神。那句“律法亦是人定的”生生噎住了如镜。

　　如镜的胸膛起伏不定，他嘴边的胡须伴着鼻息轻轻颤抖着，他道：“人定律法，便是要管制人。他强占民女有罪，你们殴打他人致伤亦是罪，只是出于见义勇为，可从轻处罚。律法之前，众生平等！”

　　“此法不对！”赵襄仰直了颈脖，“此法寒了义者心，再无人会义举救助。律法不合情理，自当修缮！”

　　“你！”如镜扬起大手，欲要呼打赵襄。杨超忙侧身一挡，那重重的一掌便击落在杨超的背上，发出巨响。

　　杨超背上吃痛，如镜长年劳作，并不是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这一掌使了如镜八成力道，震得他后背一阵闷痛。“爹，你曾说论学之道，可直言不讳……”杨超疼得龇牙咧嘴，但仍不放开赵襄，怕如镜再度打他，便两只手臂紧紧圈住赵襄的肩头。

　　李正亦出声劝道：“妹婿，先别做这些无谓的争论，让孩子带我们去地里瞧瞧，把那人好生安置回去。据我所知，这李高虽不甚清廉，但也不是大奸大恶的人。只因家中唯有那一根独苗，平日家里人骄纵溺爱了些，咱们陪些好礼钱资，卖他一个面子人情，这事也不算难办。”李高便是当地里正的名讳。

　　“哼！”如镜拂袖冷哼一声，别过眼去不看两个少年，道：“还不谢过舅父，整日生事惹祸，行事冲动不智。”

　　赵襄还欲驳些什么，被杨超按住了嘴，押着他脖子同自己一起向李正一拜，道：“谢谢舅父。”

　　“欸，无事无事。”李正将两个孩子扶起，慈爱地替他们掸了掸腿上的泥尘，道：“快带我们去罢，你说你还扒了人衣裳，多羞辱人。”

　　赵襄嘟囔道：“他还去扒人家姑娘的衣裳呢，便是扒了他全身衣服游街都不为过。”

　　“这嘟嘟囔囔什么！”如镜吼了一声，他最厌别人这般小声嘟囔，一点都不磊落。

　　赵襄再不言语，亦不应他。只朝一旁惶惶不安的小丁使眼色，令他赶紧想办法把消息递给栗相，以防李高一家不依不饶要为难他们。小丁心领神会，便忙忙转身出门去了。

　　杨超与赵襄领着李正如镜，原路行到田间，却见田垄上围了许多村民，大家都交头接耳议论着什么。

　　四人面面相觑，皆疑惑不解。李正上前对一名在外围的农夫问道：“这是什么事？大家都看什么呢？”

　　那农夫似是很尊敬李正，向他稍稍一顿首答道：“这儿死人了，身上的衣裳都没了呢。”

　　“死人了？！”李正瞠目结舌，他忙回首看了看两个少年，赵襄杨超皆一脸不可置信，不过是打了他几拳，掴了几巴掌而已，怎会死了。杨超摸了摸自己的拳头，他的拳眼上有些破皮发红，略略发疼。

　　如镜听闻，忙挤入人群中，要一观究竟。只见李高之子赤/身/裸/体陈尸在高粱地里，口鼻皆出血，脸上身上有多处触目惊心的伤痕，竟是被活活殴打致死。如镜大惊，思及自家孩儿必脱不了干系，他只觉腿脚一软，身后的李正忙扶住他，道：“妹婿！”

　　如镜口唇翕动，却发不出一丁点声响来。杨超与赵襄也艰难地挤到前面，见到了那人的尸体，杨超摇摇首，不住地后退，喃喃道：“不会的……我，怎么可能会能将他……”

　　赵襄忙抬手捂住他嘴，免得他说出什么胡话来引来村民怀疑，他在他耳边轻声道：“你镇静一些，此事定有蹊跷。”

　　杨超的眼睛转而望向赵襄，他点点头，扯下赵襄的手，不知自己早已口唇发白。

　　“快让开！快让开！里正来了！”后头有人嚷嚷道，人们一听是李高来了，都自觉让开一条道路来。

　　赵襄连忙侧身让开，他见那里正李高鬓角花白，后头跟着一个身材臃肿的妇人，显然是死者的双亲。李高夫妇捂着心口，一步一步带着迟疑，甫一见到尸体，那妇人便“嗷”了一声，直直往后倒去，几个妇女忙挺身扶住她，掐按人中叫唤着。李高却未顾及晕厥的老妻，只一步一步颤着走下地里，跪倒在地，一双满是皱褶的手抚过儿子伤痕累累的身体，低低地哭泣起来，似山鬼的哭诉，悲恸却渗人。

　　“谁这样狠心……”李高老泪纵横，浑浊的眼里止不住地溢出泪水，滚瓜般落下，砸在尸体上。“谁这样狠心！”

　　李高虽过五十，胜在中气十足，这一声暴吼的的确确让周围的村民皆抖了抖，无人敢言。

　　“是他们！”其中一位青年农夫高声叫道，他手指的不是别处，正是直直指着赵襄杨超二人。“我看见了，他俩将李育揪在地里打的。”那死者名叫李育，是李高的独子。

　　“是你们两个？”李高怒目直视着两个少年，三步并两步地跨上田垄，揪着杨超的衣襟道：“你们为何要杀了他！”

　　一旁的如镜李正忙过去扯开愤怒的李高，如镜道：“有话好好说，许是有所误会。”

　　“还有什么好说！他们杀了我儿！”李高目眦欲裂，眼里燃烧着冲天的怒火，面上狰狞不堪。

　　“你可是亲眼看见，瞧清楚了？”李正舅父对那青年农夫说道，事关人命，他心中亦很是彷徨。

　　“不会错的，他俩是生面孔，我便多看了几眼，的确是他俩把李育按在地里打了。”青年农夫言之凿凿，十分坚定地道。

　　“我们没杀他！”杨超喊道，他自知自己下手轻重，只不过打了几拳，绝不会致命，且那尸体身上这般多的伤痕，他一人根本无法殴出，赵襄那时不过在那人身上踩了一脚，并未出手殴打他。“他强占民女，我们看见便打了他一顿，可绝不会伤及性命！”

　　“对！你可以去寻那民女对质，她绝对比这个农人知道事件始末！”赵襄亦道。

　　“你们……你们竟这般歹毒……打死了我孩儿，还辱他强占民女！我家中奴婢甚多，亦不是没钱去狎妓，何须做那等污浊之事！”李高气得下巴稀稀拉拉的胡须大抖，在这居里，谁见了他不有礼恭敬的，怎容得这两个毛头小子将一盆脏水倒向他家。“我要告官，到县令那儿去，锁你俩到县狱去，要你俩以命抵命！”

　　“我俩清者自清，不怕你告。”赵襄睥睨着李高道。一旁的杨超亦是紧握拳头，咬牙切齿地望着李高。

　　“好，快找人看着，拿麻绳捆起来，免得借故跑了！”李高指挥着村民道。

　　李正呵斥道：“里正！”他挡在两个少年身前，道：“我们自会随你同去县衙，不必绳捆。他是我的外甥，我会亲自带他们到县衙去。我为人如何，你自当熟知，大家亦知晓。”

　　李高忿忿不平，李正是这居里出了名的秀才善人，又曾在京中为官，民众对他多半敬重。既然他做出承诺，李高亦不再纠缠，免得失了面子。他道：“你的人品我自是信重。”李高恶狠狠地瞪了赵襄杨超一眼，哼出一声：“好竹歹笋！好家声都被不肖子孙辱没！”

　　杨超道：“你……”

　　“超儿！住嘴！”如镜厉声道。

　　杨超生生将驳嘴的话吞回肚子去，国朝重孝，尚尊老尚敬长，与长辈顶嘴便是有理也成无理。他把后牙槽咬得生疼，颈脖上的青筋突起，握拳的手止不住地颤抖。他一双利眼直直射向李高，迸发出无数尖刀一般。

　　周边的农人见杨超隐隐暴露的狠劲，皆不由皱眉暗怕。有一些碎语泄出道：“瞧他那脸红脖子粗的样，他定是会打死人。”有的道：“是啊，小小年纪怎么会露出这么凶狠的目光，啊，看着就可怕……”

　　赵襄厉目扫视人群，他心中亦愤懑难忍，但此时倒不能发作，以免多生事端。这一群无知的刁民……只会凭自己的臆测来断定一个人是否有罪过，若观相便能知晓是否杀人，谁为忠奸，那又何须置县令狱官，寻个相士便能让四海升平了。

　　他一把握住杨超的拳手，目中清明，坚定道：“我们没有过错，老天会还我们清白。”

　　杨超闭目，深深呼吸着，企图平息胸中一腔怒火。倏而睁眼，那具一/丝/不/挂的男尸便直直挺在地里，乌青双眼瞪得圆大，很是渗人。他忽而觉得胸口一阵阵袭来恶寒，转而对赵襄道：“他怎么就死了……”

　　赵襄回望那尸体，只觉脑壳生生闷痛，他抚了抚额角，道：“不知晓，但定不是我们打死的。若那几拳能死人，我每日清早都被你打死了。”他拍拍杨超的肩膀，道：“只消那姑娘能作证，我们便能洗清嫌疑。老天爷是有眼的，绝不会让你我蒙冤。”

　　不过一会儿，李正回家驱来一架轺车，对他们道：“来罢，咱们去县城。”

　　四人登车而驱，杨超窝在一角，方才一事仿佛抽掉了他全身的气力。赵襄却将脊背挺得笔直，面上刚毅不疑，只定定目视前方，周遭春景皆过眼无心。

　　“超儿、子助。”如镜缓缓开口唤道。

　　两个少年应诺，不知他要对他俩说些什么。

　　如镜并未转脸看他们，暖暖的日光耀着他的鬓发，银丝明显。“你俩老实说，人真的不是你们错手打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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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天冷……码字码得我瑟瑟发抖……大家赏个脸留个评让我知道你们的存在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