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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9、第一百一十六章 亲征 ...

  •   晋国,闻喜王宫。

      匈奴来犯的军报传遍了整个王宫,赵襄已经五日不曾回含光宫了,皆在正殿与晋王、大臣商议应对军策。意巧身处后宫深巷,亦不会充耳不闻。她拨弄着灯台上的灯芯,匈奴来犯,地处北部边陲的晋国首当其冲,他作为太子,势必是要万分身心投入其中。

      “殿下,夜已深,您要安歇了。”永娘手持着熄灯的灯帽,温言道。

      意巧久久立在灯台之侧,望着那微弱摇曳却仍奋力燃烧的灯火。含光宫,如今便是这灯火一般。她接过永娘手上的灯帽,一点一点盖灭了油灯。投在墙上的剪影渐渐黯淡,无边的黑暗慢慢占据着含光宫。

      她枕在赵襄平常所用的夏枕上,上头有他的气息。柔顺细密的青丝铺散开来,一双眼轻阖,鸦睫轻轻颤着。

      她没有入睡,她也无法入睡。意巧心中咚咚乱跳,如北边一般兵荒马乱的。她的兄长杨超在军中抗敌,无日她不为其担惊受怕,就怕传来什么凶讯。除此之外,她更担心赵襄。晋国经专营改革之事打击,失去了泰半财政收入。而北边抗敌,军费跟流水一般出去,更别说是那些前仆后继的兵士,鲜血亦流水一般淌在国土之上。

      不知赵襄今夜是否亦是留在大宫内,彻夜不眠地商议军策。她心爱的夫君,是晋国的太子,勇敢英武,以他的心性,绝不会躲在兵士之后,缩在营帐中装模作样。只怕……他已经向晋王上书,亲自挂帅出征……

      她眉头颦蹙,紧抿双唇。

      这般闭目假寐,约莫过了一个多时辰,有温厚的大手,轻柔地握住她随意搁在枕畔的手腕。掌心有薄茧,那是他勤于武艺的证明。意巧缓缓睁开眼,借着床榻边孤单的小灯,对他慢慢一笑。

      “京畿下了诏令,令父王亲征抗敌,鼓舞士气。”赵襄沉吟道,昏暗的灯光下,他的眉宇愁绪不散。

      意巧猛然坐起,“亲征?这前所未闻……”她甚是茫然,虽说诸侯分封,有守护疆土,拱卫京畿之责。可大齐开国,除却建国之初,又有多少诸侯王需亲自出征至前线。忽而有个念头闪过,她的眼里一点一点拢聚成光,意巧抬眸望着赵襄,无声地询问着他。

      赵襄点点头,肯定了她的想法,道:“削藩,天子想借机弱我晋国之力。”他唇边泛起苦笑,“说得多么冠冕堂皇,漂亮得跟母后身上的蜀锦似的。”

      只是那美丽光华之下,满满生了蛆,附骨食魂。

      谁人不知晋王不通武艺,于军战上毫无能力。沙场凶险,处处杀机,战死重伤,不过是一瞬之间。若胜,击退匈奴,保全了国土人民,那只是尽了诸侯王之责。若战事有败,便是保全了性命,问罪的诏令下来,京畿又可获利无数。

      天子与他的大臣,果然是极善算计的大贾,总不会做赔本的买卖。

      “那怎生可以!父王是晋国的国主。”意巧额上沁出凉汗,她摇摇头,不,绝对不会这般浅显。京畿惯用阴招,爱渔翁之利,爱壁上观火,绝不会如此明朗之招。“国中不可无主……”她瞳孔一震,满布惊惶之意。

      “是啊,国中不可无主,却可以没有太子。”赵襄缓缓道,昏暗的油灯投下他的身影,略显瘦长,曲曲折折地映着。

      “你要代父王亲征……”

      “嗯。”他颔首,别过脸去,下颌是青青的胡茬,眼下的鸦青不减。“对不起,阿意,我不得不这样做。”

      这是一场凶险的赌博,他不得不下注,押上自己的性命。不仅仅是京畿大石压死蟹的诏令,也因为他需要一场胜仗巩固风雨飘摇的东宫地位,没有比抗击匈奴胜利来得更赢得声望与民心了。代父,尽了对晋王的孝,出征,全了晋国对天子的忠,对百姓的仁。

      意巧如何不知道他的性子与理想。其实从她听闻匈奴来犯那一刻起,她便想到了这天,可她的手为什么在发颤呢?。他温暖的手覆在其上,意巧低声问道:“你何时去?”

      “后日。”

      “去哪里?”

      “北郡。”

      她的泪珠抑制不住滚落,无声湿落她的衣裳。“此次出征,明有匈奴,暗……我怕冷箭难防……”意巧语气哽咽,掌心冰冷发颤,她知道晋宫中有多少人盼着赵襄落败身死,好让出那太子之位,铲除改革一派的势力。沙场滚滚,暗箭待命,红口白牙咬定是遭敌军所杀,又能去追究谁去。“子助,此去前线,是九死一生的路。若有什么不测,叫我如何独活?我所求的,不过是想子助保重自己。只有保全了自己,才能谈以后。”

      赵襄轻叹,将她揽在怀中,细细宽慰道:“北郡有城墙,有天险,陆合将军把守在外,我会无恙。背后冷箭,我亦会更加提防,不令其有可乘之机。但……”他低首,凝着意巧一双泪眼,“我担心你。”

      他在前线厮杀,最怕后院起火。毕竟他清楚,意巧是他最为致命的软肋。他不在的含光宫,就是龙潭虎穴。

      “子助放心,我定会保重自己,还有你即将出生的孩子,你要万事当心,我时刻在宫中等着你,平安凯旋。”意巧抬袖抹去腮边眼泪,含着水雾抬首看他,唇边一抹温柔笑意,勉励他,亦是宽慰自己。

      赵襄抱得她更紧些,两颗心相互依偎,“我一定会平安归来的。”

      灯烛摇摇,映得两人的影子亲密又哀伤。夫妻二人静静依偎,唯闻心跳,再无他话。

      于此同时,恩平侯府内。

      恩平侯卢冲负手立于窗边,语中带笑,阴森冷寒道:“襄儿啊襄儿,你为何偏偏要与你的母族作对呢?”

      暗处有一高大身影,不见其貌,亦笑道:“沙场凶险,太子殿下,只怕有去难回。”

      “我要他,有去无回。”卢冲冷声道。

      利益之前,血脉亲情又算得上什么。不听话、不亲近母族的太子,留着何用。赵弼虽然平庸,但胜在亲厚卢氏,对卢冲、王后言听计从,这才是他的好外孙。刺头一般的赵襄,只会阻碍卢氏的壮大,必须除掉。

      那人低声一笑,“君侯,听闻太子的孺人临盆在即。若得一女,倒也无妨。若是一子,始终占了太孙之名。于弼王子,终是祸患。”

      “是啊,斩草除根。”卢冲淡淡道,“修书一封予王后,让她务必要妥善照顾太子的血脉。”

      “君侯英明。”那人稍稍作揖,话罢便转入帘后,离开了侯府。

      卢冲回头,凝着那人离去的方向,若有所思。

      两日后,晋王设坛于宫台前,亲送赵襄与众兵士出征。命少府膳室屠宰牛羊献祭先祖、社稷,祈求大军旗开得胜。刚刚屠宰的牛羊,在队列左右皆转一圈,是为“殉阵”,晋王高喊,发出他最为洪亮的声音道:“将士用命,不用命者,斩之!”

      赵襄身穿甲胄,取过一盏牺牲之血,淋在军器之上。而侍从兵士将牺牲之血亦淋在战旗、战鼓、兵器、金铎之上,号为“衅”。乐人击鼓缶,歌慷慨羽声,晋王传符节郎,授予赵襄“节”与“钺”。

      赵襄半跪接礼,晋王举酒高声道:“将士英勇,愿尔等破虏护国,保卫百姓。”话罢,便仰头饮下,底下将士皆分得水酒与胙肉,齐声喊道:“尽忠卫土,守吾家园!”

      赵襄起身行至高台之前,底下兵士队列严谨,甲胄沉沉,人人面上皆庄重严肃,眼中有与他一般的坚定不屈。他高高举起手中的节钺,道:“餐胡肉,饮虏血,悬头槀街蛮夷邸间,诛尽犯我国朝者!”

      “诛尽犯我国朝者!”将士皆心潮澎湃,仰头饮尽酒水,咬扯胙肉,仿佛真的饮食匈奴血肉一般,无不英勇激昂,慷慨赴战。

      意巧立于含光宫内,天边传来隆隆的战鼓乐声。身为后宫女眷,她不得亲自去送军出征,赵襄从含光宫离去前,她亲手为他穿上战袍。战袍是她不眠不休,亲手缝制,内侧绣了一朵小小的海棠,是他们年少之时的笑谈。

      那时,她踮足,他稍稍低首,由她亲手为他戴上甲盔,她有好多话想与他说,此刻却一言无发。

      “我走了。”赵襄凝着她道,他握住她的一双手,沉重的甲胄压过了离别的哀伤,等着他的是萧索危险的战场。

      意巧忍住自己的眼泪,对他扬起浅浅的笑意,又点点头道:“万事平安。”她一双手,缓缓松离他的指尖,水雾朦胧的眼,望着他昂首阔步,坚定不移地走出含光宫。她的担忧、哀伤、不舍,全然留在了他身后,不许他带去远方。

      远远,她听得出征的战歌响起,她仿佛望见赵襄骑着高马,一身荣光。意巧久立回首,见云姜小心地捧着肚子,亦是满面的担忧。她行至云姜面前,扶了扶她要矮身行礼的身子,道:“只得我们俩了。”

      云姜看着意巧面上脂粉亦掩不住的憔悴,温声道:“太子妃殿下,务必请保重自己,不让太子殿下为您担忧。”

      意巧和缓一笑,道:“你也是。”她的手掌贴着云姜高高隆起的肚腹,轻轻抚摸,怜惜不已。“你怀着太子殿下的希望。”

      曾经,她出于私心,希望这是一个女孩,而今,她无比希望云姜怀着的是个男孩。

      云姜低首,轻声应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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