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后养成记》虫儿懒得飞

100、第九十八章 旨意

　　晋国，闻喜王宫。

　　意巧此言一出，殿内众人皆惊愕不已。一钱？一国之主居然只值一钱？是说这小女毫无见识还是故意冒犯？

　　傅雅嘴角微扬，但旋即隐下。侧眼而望意巧，满满是担忧之色。

　　上首的晋王挑眉，生性宽仁的他并未恼怒，只温声问道：“一钱？为何只值一钱呢？”

　　意巧稳定心神，从容答道：“对于贫苦的百姓来说，没有比一钱更为重要的了。家财万贯的贵族富人，不懂得一钱的珍贵，但对于一无所有的百姓而言，却非常懂得一钱的珍贵之处。大王于百姓而言，便是这一钱的珍贵与迫切。小女曾听父亲所言，晋国人口日渐增长，不再离散，这也是因为大王施行善政的缘故。请您继续向百姓施行善政，泽被苍生。”

　　赵襄的心，一瞬间落到肚子里了。他眼前的意巧，依旧美丽娇俏，但此刻从她周身散发出的温柔光芒，以及她明净双眼透出的坚定仁慈，谁又敢说，她不配成为太子妃呢？

　　他心存家国，她仁于百姓，赵襄觉得，他再也无法遇到，同她那般情投意合的人了。不仅在情义，他们的理想亦是高度一致的，这才是难得之处。

　　赵郁忽而发出长长的笑声，不住地点头，笑道：“多么难得的好儿媳啊。”

　　“父王……您是说……”赵襄再也忍不住面上的笑意，他与意巧互望，意巧亦是向他含羞一笑。

　　“早年知你的父亲是难得的人才，没想到啊，还生出了这般聪慧美丽的女儿。实乃太子之福，晋国之福。王后，你说是吧。”

　　王后亦心满意足，傅雅没有选中，卢氏就未必失去傅家儒生的助力，她松了一口气。对意巧笑道：“望你拿出所有的真诚去侍奉太子。”

　　“诺，小女谨遵在心，必不敢忘。”意巧盈盈一拜，她颊边梨涡深深，眉眼如月。

　　她与赵襄对望，俱是深深的喜乐。他们缠发偕老的誓言，终究可以实现。

　　而一旁的傅雅，极力掩藏着不满之情，将眼中不可置信的震惊尽数埋下，透出和蔼的神色，似是真心一般对意巧报以赞许的微笑。她是堂堂太中之女，居然输给了一个平民？她生来骄傲顺遂，从未经历失败，这回却是遭遇如此羞辱。她藏在袖间的双手，因不甘愤怒而颤抖不已。

　　她抬眼去望上首的太子赵襄，只见赵襄专注凝睇意巧，春风满面，喜不自胜，眸中是笃定的光芒，是此生不变的深情。

　　傅雅垂眸，她输了吗？不，她不会输。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这不过是上天对她的考验，让她的人生多一些曲折罢了。是以，她面上表现得风轻云淡，宠辱不惊。令赵郁不禁多看她几眼，深觉此女宽容大度，亦不逊色。

　　赵襄亲送赵郁回宫，赵郁道：“傅氏亦不逊色，可为良娣。”

　　赵襄却道：“傅女公子淑懿端方，为姬妾，着实委屈她了。父王何不赏赐恩典，令她与董氏归家，自行婚配。”含光宫中姬妾有十，他心知，迎娶意巧后，她们不过如宫中的摆设偶人。他亦欣赏傅雅，是以不忍她在含光宫中枯守一生，还不如归家婚嫁，觅得良配。

　　赵郁道：“你是太子，是未来的晋王，做你的姬妾，难道不比做寻常人家的妻子好？”

　　赵襄笑道：“父王美意，儿臣心领。只是傅家素来心高气傲，储妃不成，反倒被平民之女压了一头。若父王封她为太子良娣，只怕傅太中私以为咱们王室在羞辱他们。这般，只怕与儒生关系更为恶劣了。”

　　赵郁叹息，点点头：“确实，儒生们最重尊卑秩序。寡人本不欲择选杨氏，但那孩子一腔仁心，着实是令寡人无法拒绝啊。”

　　“夫妻之道，在于和睦。杨氏端庄贤淑，仁慈温厚，与儿臣知心知意，且她十分清楚儿臣的理想，这样的妻子，远比空有出身的贵女强。”赵襄向晋王拱手一礼，道：“儿臣谢父王成全。”

　　赵郁慈爱一笑，道：“君子应成人之美，不成人之恶。你母后说得对，难得你喜欢。难得，难得啊……”他柔和的眼中，略略带了一丝怅然。望着意气风发的赵襄，似看到了当年的自己，只是自己从来都不及他幸运罢了。

　　他当年心仪的女子，现在怕是也在为孩子操心婚事吧，或许已经当了祖母了吧……

　　三日后，晋王下诏：杨氏意巧，知书识理，贵而能俭，无怠遵循，克佐壶仪，轨度端和，敦睦嘉仁。着赐婚于太子，一切礼仪，交由有司操办，择吉日完婚。

　　还下赐恩典予傅氏、董氏，可归家自行婚配。这是前所未有的事，能进入最终择选的女子，皆会成为嫔御。一直被众人期望成为太子妃的傅雅，不仅败给了一个民女，如今却连个良娣、孺人都捞不着。闻喜城中的人，不免多了些议论。而家世相当的贵族，亦不敢贸然前去傅家董家提亲，毕竟这本该是太子殿下的女人，虽有婚配旨意，但谁又敢去与王室争抢。

　　一时间，香饽饽傅雅，顿时成了王公贵族们避而不选的冷果子。

　　傅雅静坐榻上，她揉捏眉心，心中又是不甘又是愤然。不甘屈于人下，愤然婚配之意。傅夫人亦在一边暗自垂泪，哀叹自己女儿的命道。她哭道：“做不成太子妃也就罢了，做了良娣也不差啊。如今出了这个为所未闻的婚配旨意，谁敢来娶你啊。”

　　“便是他们敢娶，我也不会嫁。”傅雅冷声道。

　　“这是为何啊？”傅夫人讶然道。

　　傅雅站起身，望着铜镜中姣好的面容，此刻染上凌厉之气，道：“我要嫁的人，乃是国土之主。他们不配！”她忆起赵襄气宇轩昂的面貌，林鹿般的眼睛却有雄鹰的气势，道：“我生是太子的女人，死也是太子的魂灵，除了太子殿下，我谁都不会嫁！”

　　“胡闹！你竟偏执至此！”傅荣推门而入，指着女儿斥道。

　　赐婚太子后，于朝堂之上，变法派人物做出退让，下放了某些专营之权，而贵族与儒生们亦允诺不再步步紧逼，双方达成了妥协。变法依旧进行，但还是保留了一部分贵族特权。

　　虽婚配的旨意令世家对傅氏有些张望，但傅荣心想，若去求晋王赐婚世家，倒也能让女儿顺利出嫁，还能面上有光。一切都达到了一个前所未有的和谐之相，若此时传出傅氏对择选之事的不满，岂不是要招来祸患。

　　“女儿主意已决，若父亲逼迫女儿另嫁，女儿便于迎亲的墨车上刺死自己。婚服玄色，怕也看不出女儿的鲜血。”傅雅道。

　　傅荣与夫人皆是大惊，女儿竟以死相逼，他们委实相信，女儿的确会做出这般绝情之事。“你……你就瞧着太子这般好，非他不可？”

　　“是，他才是当今世上的伟丈夫！”傅雅决然凌厉，她不了解太子，但她无法承受拒绝。她此生无一事不在追求完美，做到极致，但太子的无视，择选的落空，贵族的窃窃私语，那些或同情或嘲笑的眼光，在她本该完美的人生中狠狠划下一笔污痕。

　　“若太子殿下不愿纳你呢？你又如何？”傅荣愀然，自行婚配的旨意已经很清楚地表明太子的意思，他对傅氏董氏皆无情意，甚至连良娣的身份都不愿给予。男子，若是心中但凡存了一丝喜欢，亦会是想占有的。但女儿对太子却一番“痴情”，何其不幸。

　　傅雅凄楚一笑，“若他不愿，我便摒弃红尘，入道舍凡！以苦为师，以磨难为资，含垢忍污，挫锐窒忿，苦己利人，以成就道业。”

　　“你……”傅荣气得胡须发抖，他乃当世大儒，崇尚入世治学，积极投身文章经国之业。一直以来受他爱护的宝贝女儿，却要因为一个男子，投身道法。投身入世儒家最反对的出世道法！

　　“你要老父，如何是好……”傅荣哀从心来，眼泪簌簌而下。

　　傅雅亦泪眼朦胧，她上前扶住傅荣，恳切道：“请给女儿一些时日，女儿一定会成为傅家的荣光，而不是傅家的笑话。”

　　傅荣望着身边的女儿，她的眼中决绝又坚定，全然没有了往昔的和顺温然。这样的傅雅，令傅荣感到陌生又害怕……

　　含光宫中，云姜坐着望宫中忙碌的众人。太子殿下的婚仪定在半月后，他们一刻不停地修缮房舍，筹备婚仪之物。侍女佩兰为她取来披风，披在她肩头，道：“孺人，这是风口，仔细着凉了。”

　　云姜笑了笑，道：“无妨。”她望着一对对崭新喜庆的礼品被捧在漆盘中，不由得想到当年，陛下大婚时的景象。那时她是怎样的心情，她有些想不起来了。

　　佩兰有些担忧，听说太子殿下十分钟爱未来的太子妃，竟请晋王下旨令其余择选二人归家婚配，不欲同纳。自家孺人身为太子姬妾，若太子夫妻感情不过尔尔，那么她们还有一丝希望，能博得太子欢心；若太子夫妻如胶似漆，那么她们这些姬妾就真的含光宫中最美丽的摆设。

　　佩兰轻轻叹息，自那夜后，太子便不再召见孺人了，亦不许宫人提起她，听说面上表情十分厌恶。她不知道孺人与太子之间发生了什么，但孺人的失宠，却成了事实。没有太子殿下的宠幸，没有子嗣，漫漫岁月，她的孺人又该怎样度过。

　　云姜没有言语，面上甚至没有表情。她道乏了，扶着佩兰的手，慢慢步回床榻。轻纱帷帐放落，锦被轻软，她望着帐顶是寓意多子多福的石榴花枝纹，手心抚上平坦的小腹。

　　那夜，她学着内宫教导利孕之法，往腰间垫了软枕，仰躺在榻上一夜未敢动，直至下身麻木。她的眼角流下泪水，心中一直祈祷，求天神怜悯垂爱，赐她一儿半女，倚靠半生。

　　她本该绚丽的人生，就这般凄然而过吗……

　　忽而，她肩头为赵郢舍身的剑伤，剧烈疼痛起来，引得她蜷缩在被中，恸哭失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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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傅雅姑娘，她有一点完美主义+偏执，嗯，她是个厉害的人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