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后养成记》虫儿懒得飞

99、第九十七章 择选（捉虫）

　　晋国，闻喜王宫。

　　晋王为王太子择选太子妃，有司筹备，国中适龄女子、尚未婚配者，皆需前往闻喜王宫，以备择选，乃称良家子。

　　良家子需经三道择选，一为姿容，二为才情，三为亲见。所谓姿容，便是由宫中女官对良家子们的身体进行细致的检查，查看是否存在隐疾、残疾、有碍观瞻的胎记或疤痕等等。若相貌平平或陋，亦会被弃。

　　所谓才情，便是考验诸位良家子的女红、艺术、学识等等。得上者留用，下着弃用。此项乃是太子亲设，据闻太子殿下好读书，善刀兵，通晓歌赋，是以不希望妻子太过无知浅薄，以致毫无言语可说。于才情一项，原本存留数十良家子，俨然减至三人。

　　此三人，中便有傅太中之女傅雅与杨如镜之女杨意巧。而太子妃则会从这三人中诞生，其余二人一般皆封为良娣、孺人，入侍东宫。

　　意巧已经在王宫住了有大半个月，期间女官严苛教授她面见大王王后的礼仪规矩，现今抬臂迈腿，都隐隐带着酸痛。多亏了傅雅送来的药酒，还能减缓一些痛楚。

　　明明两人是竞争对手，但却在一同学习之中，生出了亲厚之谊。傅雅出身高贵，无论是姿容、才情都远胜意巧，且在闻喜素有美名。宫人们都是多年历练出来的人精，或多或少都紧着傅雅，赏赐的锦缎珠花会拐个弯先送到她房中，供她挑选；先煮好的热水，亦会先供着她使用。而出身白丁的意巧，乃是三人中身份最低，不免受到一些冷待。

　　于此，她也心知肚明，并未所生怨怼。她不再是无知少女，她懂得宫人此般亦是一场赌博。赌嬴了心安理得、有向上腾飞的高枝；赌输了，便有可能招致报复，此生难堪。而押宝傅雅，赢面确确实实比押在自己身上，要大得多。便是自己，也会这样做。

　　要不是深宫生活艰难，他们又何必冒着如此大的风险。推己及人，意巧素有仁心，便不计较这些。

　　练习行走之礼时，意巧不慎稍稍崴了一下脚，虽无大碍，但也有些肿高。她回房歇息，欲要热水浸泡。按着惯例是要等上一等的，今日却来得快。意巧有些讶然，问阿惠道：“怎么今日回得这般快？”

　　阿惠屈身为她加凉水，试水温，轻轻按揉着她的脚，笑道：“傅姑娘好心，知道姑娘伤了脚，便让奴婢先用热水。董姑娘说了句平民之女还这般娇气，傅姑娘便训斥了她几句，董姑娘面上无光，此时怕不定躲在房里哭呢。可解气了。”

　　其实阿惠还未说完，董姑娘走后，几个奴仆便细声议论傅雅，称她有母仪之风，一准是太子妃。阿惠有些担心，只因傅雅着实太过优秀。纵然太子与意巧情深义重，但也真真无法拒绝这样一位，无比贴合太子妃身份气度的女子。

　　意巧低眉一笑，纤纤玉足浸泡在热水里，气雾氤氲。“傅姊姊，仗义公允，很有气度。”

　　“姑娘，就不担心吗？傅姑娘那般好……便是殿下一心向你，但大王与王后那边……”

　　意巧抚了抚阿惠的额头，笑道：“别人比你好，你就要更加努力，成为更好。才不愧对自己，不辜负子助对我的一番深情。”

　　他为了娶我，也很努力地顶着大臣的念叨呢。我为何不能，为了他再更加努力呢？意巧这般想着，她才不是百角藤，只能依附乔木而生。能立在乔木之旁的，也一定是乔木。

　　虽千万人，吾往矣。

　　而傅雅房中，知曲侍候她沐浴，不解问道：“您为何要为那卑微的杨氏，出言训斥董姑娘呢？”

　　傅雅闭目养神，浴水中带着花露香气，蒸腾得她十分舒畅。她微笑，道：“你没有看见，那时附近有个十分面生的內侍，正探头探脑往我们这边瞧吗？”

　　知曲回忆一下，摇头道：“奴婢眼拙，没有发现。”

　　傅雅拈着一朵花瓣捻/弄，微红的花液染得她葱白手指绯粉，美丽如斯。道：“我听闻，大王会遣內侍秘密观察我们四人的一举一动。亲见时他们看到的都雕琢精致的人，谁不是戴着面具舞蹈。唯有在日常之间，方可见出真性子。”

　　知曲了然，点点头，笑着称赞道：“姑娘真是聪明呢。”

　　傅雅懒懒地看了她一眼，轻蔑道：“不然，你会觉着我喜欢多管闲事？便如你所说，我犯不着为了平民之女，去开罪董将军的女儿。”她对意巧的亲厚，也并非是出自真心，不过是为了表贤，作出的友爱宽厚罢了。

　　意巧性子温和无害，对她好一些也无所谓。毕竟当了太子妃后，对于这种温柔好拿捏的后妃，是要表现善意，令她忠于、听你、顺你。

　　三日后便是亲见之日，太子妃之位就在眼前，她不可有一丝松懈。

　　黄昏，意巧独自在院中，练习行走之礼。她的肩膀上放着两个陶碗，一行一动，陶碗不可动摇，否则视为不通。她小心地走着，一步一步，目视前方，用身体去感觉平衡。她额上有细细的汗珠，双肩已然有些酸痛，但她并未停下，仍刻苦练习着。

　　她不知，不高的宫墙之上，趴着一个男子，一双眼睛深深凝睇她。看着她僵直的身板，又是好笑又是心疼。

　　“殿下……您好了吗？”脚下的小丁两股有些颤抖，他一边警惕地望着周围，生怕被人发现了，又艰难地扶托着赵襄，就怕他失足栽下来。

　　“嘘！”赵襄禁声，他下巴抵着手臂，痴迷地望着院中认真刻苦的女孩，悠悠道：“认真的女子，最好看了不是。”许久不见，她似乎变得更漂亮了。那双眼睛里闪着专注的光芒，是与他一般的坚定。

　　虽知三日后便可面见她，但赵襄仍无法抑制心中思念之情。他想日日见到她，时时与她在一块。是以，才有了这般荒唐的举动。堂堂太子，于东墙窥女。要是传了出去，指不定被大臣如何训责呢。可赵襄不在意，他只想见她一面。远远见一面，也好。

　　究竟是什么时候起，他倾心了她，他已经不知道了。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

　　忽而一只昏头的鸟雀自意巧头上飞过，发出翅膀扑腾之声，直直往赵襄的冠帽而去。意巧闻声，偏首上望，那一瞬，她望见了墙头的赵襄，赵襄稍稍扶稳头上的冠帽，对她温然一笑。眼中是所隔山海的思念，融成脉脉柔光，随风传送。

　　她肩上的陶碗不慎滑落，碎了一地。

　　意巧低眉掩嘴一笑，面上未涂胭脂，却一片绯红。风中送来桂子的气味，香甜如蜜，萦绕两心不散。

　　两人终无一言，却已道尽了相思。

　　墙上眉目多情的少年，墙下仰头娇笑的少女，深厚宫墙无法隔断的思念。在此后漫长的岁月里，她都难以忘怀这个场景。

　　吉日至，三位姑娘齐齐来临含光宫正殿。朝日东生，殿宇辉煌，意巧仰头而望，日光刺得她有些目眩。她侧望，见美丽的傅雅亦在凝望正殿。她对傅雅颔首微笑，傅雅亦对她报之温然。三位姑娘规矩行至殿中，对着上方列坐的三位行拜礼，要求做到钗环不响，行动有致。

　　“民女拜见大王、王后、太子殿下。”三女是一般的规矩合礼，中以傅雅最为出挑。

　　晋王赵郁望着傅雅，心道：多么完美的女子，与襄儿多么合衬的女子啊。他望了望身旁的王后，王后对他微微颔首，眼中温柔不减。

　　而赵襄，自三女入殿，他的眼中唯有意巧。周遭景致黯然失色，独她依旧光鲜亮丽。至于传言中最有希望成为太子妃的傅雅，他并未多看一眼。

　　赵郁笑道：“从初选到如今，真是一段辛苦的日子不是。”言罢他轻笑几声，却见三女皆面色凝重，不敢放松。

　　王后温言道：“不必害怕，好好应答便是。”

　　以傅雅为首，三女应了诺。意巧起先心中怦怦直跳，但因晋王王后这一句温言，安定不少。她悄悄舒一口气，用眼角余光偷偷望一眼身侧的傅雅，发现她手指有点攥住下裳。原来她也是一样紧张呢。

　　“便是王宫，也是人住的地方，不必如此紧张。”赵郁笑道，对赵襄道：“太子以为呢？”

　　赵襄温声应答：“父王说得是。”

　　他的声音低沉温和，如春风细雨一般，引得三女皆偷偷抬眼往他。只见太子赵襄，身着符合时令的牙白衣袍，眉宇如山丰毅冷峻，一双眼却如春江之水，脉脉温柔。傅雅不由得想起一句诗：“彼其之子，美无度。”她嘴角轻扬，心中更为安定。

　　赵郁望着三女，缓缓道：“古来崇尚不耻下问，寡人近来有一个疑惑，于是想向你们下问一番。”

　　“诺。”三女齐声答道。

　　“寡人是晋国的王，若将寡人的价值换算成钱，会值多少呢？”赵郁问道。

　　此问一出，殿内众人皆心中一震。君王高贵，又怎能与财帛相较呢？三女垂眼暗自思索，心中又惊又怕，生怕出言不逊，祸连家族。

　　赵襄亦暗自思量，若要将君王换算成钱，又能值多少？他无法知道，有些担忧地望着意巧，不知她会如何应答。

　　“那便由董将军之女先答罢。”王后道。

　　董氏战战兢兢，她委实是对钱财毫无概念，道：“十万钱……不，百万钱……大王恕罪……小女，小女对钱财之道无知……不知多少钱才算是能比拟君王的大钱……”因太过害怕，她竟簌簌落泪起来。

　　赵郁有些失望，便望向傅雅，眼带期望道：“那傅太中之女呢？”傅荣乃是一介大儒，他十分想知道，素有贤名的傅雅，是否能回答这个问题。

　　傅雅深深吸一口气，言语镇定和缓，面带微笑道：“山之高，海之深。大王您对百姓的恩德便如山高海深，又怎能用金钱来衡量。小女斗胆，待世间可丈量泰山之高，可测东海之深的神物出现之时，再回答大王的问题。”

　　一席话，回答得滴水不漏，既回避了价值之问，又熨帖得上位者舒舒服服，可见聪慧，赵郁对她的笑意更深了些，不住地点头。赵襄心中擂鼓更重，他紧紧捏着手拳，掌心满是滑汗，这样完美的回答……

　　“那么，如镜先生之女，你怎么说？”

　　意巧抬眼，澈净明通的双眼凝睇上首的晋王赵郁，她道：“小女的回答是……”

　　“一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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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我滴乖乖，意巧你居然说大王只值一钱……上面的赵襄，已然吓尿哈哈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