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不换》拾叁姨

5、第五章 同床异梦

　　段惜仁往楼上走着，经过今晚的一番折腾，心里面纷乱不堪，他想着一回屋就得扯谎话去面对宛莹，心里压力太大，自己单薄的身躯竟有些无法承受如此巨大的压力。胡思乱想一气后，他鬼使神差地逛到了后花园的抄手游廊里。

　　夜晚的后花园笼罩在朦胧的月色之中，一派宁静安逸。躲在草堆里的秋虫传出此起彼落的鸣叫声。他如幽灵般悄无声息地在悠长的回廊中信步前行，突然前方拐弯处窜出一人影，一阵小龙卷风似的向他袭来，他躲闪不及，被那人迎面撞个满怀。

　　两人纷纷借着惯力往后倒退了两步，段惜仁站稳后，抬眼看清了眼前的人，居然是五妹舒云。他走上前问道：“大晚上的你在院子里疯疯癫癫的跑什么？”

　　“哪是我跑？是三哥在后面追我，我才跑的！”舒云跑了好长一段路，此时正掐着腰喘气。

　　段惜仁见她气喘吁吁的，便拉着她坐在了回廊的长椅上：“快坐着歇会吧。”

　　两人刚坐下，一抹黑影从回廊拐弯处闪了出来，借着回廊顶上电灯泡射出的光线，段惜仁才看清来人是三弟段惜晨。

　　及至他跑到跟前，舒云像小兔子似的蹿到了段惜仁身后，躲藏起来。

　　段惜晨抬腿跨过围栏，刚想去抓她，便被段惜仁伸手拦截了。

　　“你俩别闹了，让人清净会儿行吗？”段惜仁被这深更半夜依旧活力四射的青少年惹的头昏脑涨，发言制止道。

　　段惜晨见二哥愁容满面，不同舒云继续闹腾，坐在了二哥身旁，道：“二哥，大晚上的不陪嫂子，来花园里找清净，有问题！”

　　舒云分坐在段惜仁右侧，跟腔道：“一定有问题！”

　　“小屁孩懂什么，回去睡觉去，明天不用去学校啊。”段惜仁向他们一人送去一个白眼，不以为意道。

　　舒云摇曳着藏在裙子下的两条细长腿，漫不经心道：“二哥，学校已经放假了，你真是一点都不关心我们。”

　　段惜晨在旁点了点头。

　　段惜仁脸上闪过一丝诧异，短暂到几不可察。他抬头望了望天，点点星光缀在藏青绸缎似的夜幕中，花园中的一颗杏树枝头托举着一轮银钩似的月亮。他突如其来的长叹了一口气，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

　　舒云在旁察言观色，试探着问：“二哥，你是不是和嫂子吵架啦？”

　　段惜仁摸了摸舒云的头发，垂下手去，目光停留在自己修长的手指之间，低声道：“吵架是常有的事，并不值得烦恼。”

　　“那二哥你为何要唉声叹气的？”段惜晨问道。

　　舒云接着道：“就是，我看大哥大嫂还不是三天两头的吵，哪次不是吵完不多久又如胶似漆了，所以二哥你何至于这样愁眉苦脸？”

　　“个人是个人嘛，我哪能和大哥相比。”段惜仁轻描淡写的答道，接着自言自语似的低头喃喃道，“总是这样的吵着，吵的我都忘了当初是为什么要结婚的。”

　　“二哥，虽然我没有结过婚，可是我知道不开心的事情总会过去的，所以你也不要太过苦恼啦。”舒云说着天真烂漫的话语。

　　段惜晨见二哥是个自叹自怜的模样，不想继续不合时宜的打搅他，便对舒云说：“我们这些没有结过婚的，是无论如何也体会不了二哥的心情的。就把这美好的月色留给二哥吧，我们回去睡觉吧！”说着便凑过身去拉起舒云要走。

　　舒云对二哥甜美的笑了笑道：“二哥，你也早点回屋里去吧，天渐凉了小心别冻着啦。”

　　段惜仁朝他俩挥挥手道了晚安后，继续望着月色出了会神后才依依不舍地回屋了。幸而回去后，宛莹已经熄了大灯，只留床头柜上了一盏台灯，呼吸均匀的睡着了。
　　……………………
　　第二日，段惜仁带着点逃避面对宛莹的意思，六点半就起床了，破天荒的成为了第一个到衙门的人。

　　一个小时过后，宛莹起床了。她醒来后发现空荡荡的一侧床上连被褥都凉了。一颗心顿时沉沉的坠入深渊去，她愁眉苦脸的起床洗漱穿衣，下楼去同母亲一起用早餐。

　　在餐厅里，与母亲相对坐在餐桌前，她礼节性的请了安过后，便愁眉深锁一言不发。

　　孙佩仪正用茶匙挖小玻璃罐里的果酱，见宛莹一副苦大仇深的模样，开口问道：“是不是昨晚没有睡好啊？”

　　宛莹听闻，举着玻璃杯的手顿了顿，恍然道：“没，没有，妈。”

　　“我看你脸色好像不太好。”孙佩仪一边把果酱抹匀在土司上，一边说道。

　　宛莹抬手抚摸了脸颊，目光涣散：“是吗？可能是没有睡好吧。”

　　“宛莹啊，我昨晚已经替你提醒教育过惜仁了。”孙佩仪单手举着土司，没往嘴里送，只道，“老二他确实是太不懂事了，做事不动脑子就算了也从不考虑后果，妈知道你是个懂事的孩子，别和他一般见识。”

　　“妈。”宛莹见孙佩仪话里话外都在维护段惜仁，一时之间竟是语塞，半晌才道，“不是我要同他一般见识，是他避着不肯见我。”

　　“这是哪的话？两口子每天在一处相处着如何能避？”孙佩仪不以为然道。

　　宛莹丝毫不惧，一五一十道：“不瞒您说，昨晚我等他到十二点他都没回来，今早又是一大早的就出门了，这不是有意要避着不见我吗。”

　　孙佩仪心想昨晚明明十点之前就让他回房了，这老二是诚心的要给宛莹找不痛快了？

　　宛莹见孙佩仪沉默不语，是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便沉着冷静的说：“妈，我昨晚也想了很久，我觉得他这样躲着不见我定是心里有鬼，倘若能坐下来把事情说开了也好办，最坏不过就是离婚，可眼下他是这样的态度，真叫我不知道该如何是好了。”

　　孙佩仪见她是个十分坚决的样子，内心是狂风骤雨，表面上依旧心平气和，她慢条斯理地放下手中的餐具又骂餐巾掖了嘴角，才缓缓开口劝说道：“宛莹啊，妈也是女人，我能理解你现在的心情。你们年青人有自己的主意，如今吵了架双方又都在气头上，我这把老骨头是犯不上来自讨没趣的，不过我还是要多一句嘴啊……”说着孙佩仪把手覆在宛莹的手背上，轻轻地拍了拍。

　　“妈，你说吧。”宛莹看着她道。

　　“离婚不是儿戏也不是一时赌气的行为，我们段家就没出过一对离婚的夫妻，妈希望这个先例不要从你这里开啊。”孙佩仪说完把眼神从她身上移开，不动声色地静候她作反应。

　　宛莹听了先是一愣，微微的笑容瞬间凝固在脸上，心想孙佩仪着囫囵话倒是张口就来，驳的她一时半会竟也挑不礼来。她低头垂目思忖了一下，尴尬地转移了话题：“妈，我们不说这个了，再说下去连早饭都没胃口吃了。”说着她朝孙佩仪笑了笑，顺手撕了土司往嘴里送。

　　孙佩仪在段老爷子身边锤炼了几十年，早已成了人精，此时也立刻换上一副慈祥和蔼的面孔，且吃且说：“待会我准备去西山上看你们父亲，你要是闲着就同我一道去吧。”

　　“好呀妈，今天天气倒是挺凉爽的，很适合登山呢。”宛莹笑着附和道。

　　“行，我们午饭可以在山中的旅店里用。”孙佩仪道。

　　婆媳二人正聊着，杏芝穿着一身白底粉花瓣的乔其纱旗袍，身上披着镂空镶珍珠的披肩，款款地走下楼梯，人未到眼前声音先飘了过来：“妈，二妹，早上好啊。”

　　“大嫂，早。”宛莹笑着同她问好。

　　孙佩仪向她招了手，道：“杏芝，过来坐吧。”

　　杏芝把手拢着胸前的披肩穗子，一步一扭的走了过来，她拉开母亲左侧的椅子坐下，正是面对了宛莹，笑盈盈的道：“你们就是不叫我，我也是要过来凑上一凑的。”

　　宛莹面若桃红，是个喜气洋洋的模样，忍不住地逗趣她：“大哥房里是吃不上好的么，看见了面包牛奶也要往上凑？”

　　“妈，你瞧宛莹，最近同你搭伙搭的嘴越发厉害了。”杏芝一边向母亲求救一边用眼皮夹她。
　　孙佩仪见他们妯娌之间是一向其乐融融很和睦的，刚才的压抑消散了一大半，干脆邀请了杏芝一同上西山游玩。正好杏芝也是个赋闲的人，很乐意的一口应了。

　　用完早餐过后婆媳三人便坐着汽车前往了西山，汽车停在山脚下的敞地上。三人谈笑风生，闲庭信步地上了山，一开始还有闲暇观赏周围的景色，及至步伐沉重起来，才不得坐下休整。休整片刻后，三人又一股作气的爬到了西山饭店那。在西山饭店草草的用了午餐后，便雇了人力轿上山探望段嵘。

　　段嵘的所在办公之处乃是一所位于半山腰宽阔平地之中的一栋西式别墅。气派的别墅掩映在翠绿环绕之中，十分的幽静隐秘。只是这别墅的用途堪称正式，往来都是有头有脸的政界商界之辈，所以氛围庄严肃穆。宛莹和杏芝礼节性的去同父亲问了好，寒暄了一小阵子后，得了父母亲的允许便结伴去游山了。

　　她二人并不是勤劳之辈，从小娇生惯养了一身懒肉，多走两步就要喊累。此时雇了人力轿一路下山玩去了。二人在西山饭店前下了轿，向茶房要了红茶和西式甜点后，便在露台寻了一处视野极佳的座位坐下了。

　　等西崽把茶和点心送来后，宛莹且喝且聊的把昨天在中外饭店“捉奸”的事情道与杏芝知晓。杏芝同宛莹一向是同仇敌忾的，此时听了这档子事，更是要替宛莹打抱不平了，先是宽慰了她一通，然后才道：“这事你能坐实吗？”

　　宛莹笑的比咖啡还苦：“还需要坐实吗？我都亲眼看见了呀！”

　　“我也听惜铭说过，近来戏班子里头的小生和男旦是很受这些个老爷少爷的追捧，可没想到二弟竟也在这上面栽了跟头。”杏芝看了眼宛莹，见她一副面如死灰，心如止水的呆滞模样，委婉说道，“不过会不会是你多心了呢，就算二弟正捧他，那也不一定就是你想的那种关系呀。”

　　宛莹嘲讽般的哼了声，阴阳怪气的道：“那是你没见着他下了台的模样，说的难听点，真是比女人还女人呢，我是不信段惜仁这个没出息的能把持住！”

　　“哟，你这话听着像是在夸他，倒叫我们女人自惭形秽了。”说完，杏芝拿起杯子抿了一小口咖啡。

　　宛莹见她不正经，努努嘴，气道：“我认真同你商量对策，你怎么一味的说些胡话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