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不换》拾叁姨

3、第三章 只羡鸳鸯

　　傍晚时分，段惜铭一反常态的从衙门里出来就直奔回家。虽说杏芝家父前两年刚隐退下来，毕竟当年在政坛上叱咤风云过，如今余威尚存。他心里还是很在意的，担心杏芝往娘家活动频繁了，他与岳父那边一大家子要生出些许芥蒂。

　　段惜铭下了汽车，匆匆进了大客厅。五妹舒云独自坐在大厅的钢琴前叮咚叮咚地敲击着琴键，大概是新学的乐曲所以她弹奏的极不流畅，很是扎耳。段惜铭步履匆匆地从她身后带风似的擦过，舒云顿了顿手，回头笑着同大哥问好：“大哥，你回来啦。”此时段惜铭已走上一层楼梯，他回头看了五妹一眼，微微颔首，又迈着大步往楼上走去，及至上到三楼他沿着回廊走到尽头，刚走至自己房门前，还未抬腿进入，就听闻屋内传出一阵谈笑声，听这莺声燕语，不用辨也知是杏芝和二弟的内子许宛莹了。

　　段惜铭并没有偷听的癖好，且自恃君子坦荡荡，他推开门一面往屋里走去一面朗声道：“杏芝，我回来了。”

　　杏芝这边一听见他的动静，立马起身走出卧室去迎他，步伐是热情急切的，可面孔却是冷冰冰的。宛莹见大哥回来了，也不便在人家小两口的厢房中逗留，便也起身跟了出去。

　　段惜铭习惯性地把西装外套往杏芝手里头递过去，不料杏芝却是双臂环抱在胸前，作出一副自卫之态，目光也极冷淡，单扫了他一眼便兀自走到一旁的藤椅前坐下。

　　宛莹见这两口子正闹别扭，并不想当和事老，也不想调解不成惹一身腥。于是假模假式地瞥了一眼立柜上的座钟，道：“哟，这时间过得也太快了，才聊不多久就到这个点了，大哥你都回家了，我家那位估计也在路上了，那我就先告辞了吧。”

　　杏芝见她要走，又过去同她寒暄了两句，唠唠叨叨地把她送出了房门，才慢悠悠地踱了回来。
　　段惜铭见她过来，先把西装挂在衣架上，又立刻上前殷勤万分地作势要搂杏芝的腰。杏芝把身子一闪，便躲开了他的手，她依旧往藤椅上一坐，一言不发。

　　段惜铭走过去，蹲在杏芝身旁，把手轻轻附在杏芝大腿上，仅隔着一层轻纱绸料子，低低地问道：“老婆，还生我的气呢？”

　　“能生段大爷的气何其荣幸，我恐怕没有这福分。”杏芝眼珠一转，夹枪带棒的说道。

　　段惜铭见她是这样的态度，也不生气，单是笑着绕到一旁的沙发前坐下，欠身把大理石茶几上的一只水晶玻璃烟灰缸摆摆正，才缓缓开口道：“你若不是生气，何至于说出这般斗气的话来？”说完，他竟笑出了声。

　　杏芝见他一副玩世不恭的模样，越发的气不打一出来，腾地站起身走到他身旁，随手抄起沙发上的绸缎方枕就砸他：“我纵是生气，你倒好不安慰我反倒取笑起我来了？”

　　段惜铭左躲右闪之间，趁机搂住杏芝的纤纤细腰，一把把她拽至怀中：“行了，老婆，我错了还不成吗？再打就要打坏了。”

　　“你是豆腐做的吗？我这点劲儿就能把你打坏了？”杏芝说着便扭起身子想从他怀里挣开，却被段惜铭锁住了腰肢，无法施力站起，她轻搡了一把他的脸颊道，“你别给来这一套，故作姿态的我最看不惯。”

　　段惜铭带着胜利的喜悦之感，笑道：“我不这样你能同我好好讲话吗？”

　　杏芝嗤之以鼻的白了他一眼道：“你每次辩白的说辞都是同一套，还嫌我听的不够多是吗？”

　　段惜铭厚着脸皮道：“这么说，我无论说什么你都会理解我体谅我咯。”

　　杏芝使劲推开他，扶着茶几站稳后啐了他一口：“段惜铭，你还知道廉耻吗？”

　　段惜铭降下人格来同她周旋，可她不买自己的帐，反倒动起真格来了，一时之间也有点着急上火，站起来低声喝斥道：“程杏芝，你今天吃枪药啦？”

　　杏芝见他也动了真刀真枪，训斥起自己来，将心一横，豁出去指着段惜铭的鼻子尖声嚷道：“段惜铭，你在外边花天酒地，狂嫖滥赌我什么时候干涉过你？你摸着良心问问自己！”

　　段惜铭被触到了痛处，背着手，冷哼了一声，无言以对。

　　杏芝见他心虚的样子，很是来劲，继续道：“你就是在外另立十个小公馆，只要你供得起别被榨干了，我都懒得管你。”她喘了一口气，盯着段惜铭又道，“唯独素馨不行，素她么说都是我娘家人，兔子还不吃窝边草呢，我可警告你，你要犯糊涂找别人犯去。”

　　段惜铭自觉理亏，所以败下阵来，语气也随之软化：“素馨这件事情，我承认是欠妥当了，你既然已经把素馨打发走了那就让她走了吧，我难不成还能死皮赖脸的追着人家不放么。”

　　杏芝也哼了一声，斜眼看着他道：“你真这么想的？”

　　“嗯。”段惜铭重重的一点头以示决心。

　　“反正对段大爷你来说少一两个也是无所谓的，外头依旧是彩旗飘飘。”杏芝冷嘲热讽道。
　　段惜铭急忙维护自己的清白起来：“你这话说的可是一点根据也没有了。”

　　杏芝此时带了点玩笑的成份，不怀好意笑道：“你们一群狐朋狗友聚在一起，除了干这些上不了台面的勾当还能干嘛，不过好在我心宽，不然早被你气死了八百回了。”

　　段惜铭自知杏芝对自己一向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此时两人怒气渐消，又开始互相讲些俏皮话起来，也算是欢喜冤家之间的一点小情趣。段惜铭让杏芝抢白了一通泄气后，便缠缠绵绵地拉着她的手，道：“老婆，我难得这么早回家，不如今晚我请你吃大餐去。”

　　杏芝听闻，把刚才的争吵全抛到九霄云外去了，笑着答道：“去德国饭店吧，这个点吃完饭还来得及跳几场舞呢。”

　　两人做完一番打算，打扮的花枝招展的就下楼了，不巧在楼下又碰到了宛莹。宛莹方才离开杏芝房后，回去等了半晌，没见丈夫回来，便拨了个电话去他衙门的办事处询问，办事处的工作人员一五一十的告诉她段惜仁下午四点就离开了衙门，去处倒是一概不知，大约也只有汽车夫知道了。此时宛莹化作一凄凄惨惨的怨妇，看见大哥大嫂亲密无间的挽着手，一路耳鬓厮磨地往外走去，心想这两人刚才还吵着架呢，这才多少会功夫就和好了。她走过去，问了句：“大哥大嫂，出门约会啊？”

　　“约什么会呀，你大哥良心发现请我吃顿晚饭罢了。”杏芝嘴上这么说着，脸上却是个喜上眉梢的表情。

　　且说着，两人就出门坐上了汽车夫早已备好的车里，扬长而去了。

　　宛莹此时的境况在这一对璧人的衬托之下就显得相形见绌了。

　　她隐忍着嫉妒与愤怒，转身便往楼上走去，上至二楼处的转角平台那，却是迎面碰上了母亲。
　　宛莹道了声：“妈。”

　　孙佩仪见她脸色不好，关切的问道：“宛莹，你怎么了？”

　　宛莹上前一步，搀着孙佩仪道：“我没事，妈。”

　　孙佩仪似乎洞察着一切，问她：“是不是老二他欺负你了？”

　　宛莹的心事被母亲轻易的揭穿了，她鼻头一酸，带了哭腔道：“没有。”

　　孙佩仪扭过脸去看她，见她眼圈都红了，一面拉着她往楼下走一面道：“还说没有呢，告诉妈，妈给你撑腰。”

　　宛莹犹犹豫豫地开口道：“其实也没什么，就是…”孙佩仪拍了拍她的手背，示意她大胆的说。
　　“就是惜仁最近老是不回家，我也不知道他整天在外面做些什么。”

　　孙佩仪听了这话，不免对自己那不争气的儿子心凉了半截，叹了口气道：“这个小王八蛋当初哭着喊着要娶媳妇，如今娶了你这么贤惠的媳妇却是整日的不着家，真是不知道他想干嘛！”

　　宛莹怕自己失言惹母亲生气，连忙道：“妈，您别生气，也许，也许惜仁真的是公务上繁忙呢。”

　　孙佩仪心想这老二在交通署衙门里仰仗着老父亲的面子混了个不大不小的职位，公务是会有的，可不至于繁忙。思及至此，二人不知不觉走出了大厅。宛莹见汽车夫把车缓缓的开了过来，便问母亲：“妈，你这是准备要出去吗？”

　　孙佩仪道：“城隍庙附近这几晚在闹灯会，我想去逛逛，你要是闲着就同我一道去吧，一个人待在家里也是闷得慌。”

　　宛莹笑道：“行呀。”随即又道，“唉，怎么没见着三弟和五妹呀，带上他俩岂不是更热闹。”

　　孙佩仪道：“他俩一处玩去了，不带他们，就我们娘俩。”

　　且说着，汽车夫把车开至二人面前，又跑下车来替太太夫人开车门。孙佩仪携宛莹婆媳二人一起去逛灯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