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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鸿飞渺渺踪茫茫 手把樱桃浮萍心 ...

  •   待几人走远,暗想嫣红显是冲着苏固来的,她功夫厉害,还会耍刀子,要是看到苏固,会不会直接一刀戳死他?这人恶贯满盈,死有余辜,但仅凭莲儿一人之言,对徐真来说,似乎证据不足。他双腿一软,险些跌倒,看到桌上荔枝,胡乱送入口中。

      一股清凉甘甜之味直透心间,腹中如火烧一般,食物入腹,力气恢复了些。心下大奇,自己到底是被谁割了一刀。

      其实他这一刀是日间徐真使出耳后摔,击倒官差之时,那官差拔出单刀,随着倒下之势,在徐真臂上割了一道口子。

      徐真慌急之间,并未感到痛处,其后又一直奔逃,无暇查看而已。

      走出拱门,拱门之外,一座假山,潺潺水声不停,绕过假山,面前三进房屋。

      他腹中饥饿,知许文正在宴客,食物必多,去他家厨房大吃一顿,总要先恢复体力再说。

      但古时厨房如何分布,房子如何建造,徐真不知,便如瞎猫,四处摸索。

      此地左右各有一进厢房,颇似北京四合院子,东北角处,一道小门,徐真见三进房屋漆黑,料想决计不是厨房,出了东北角小门,右手边一座二层小楼,灯火辉煌,却一人也无。

      注视半晌,小楼并无人影出来,见左侧一间厢房,门虚掩着,徐真大喜,挨着墙根,走入房中。

      说是走入,浑身无力,不如说是爬了进去。

      厢房中一股书卷之味,他摸索着往里走去,房中漆黑,借着门外微弱火光,看清此处似乎是一处书房。左侧一张书桌,右侧两排书架,满满摆放书籍,书桌旁挂着一幅泼墨水画,笔势森然,纵横丘壑,大有名家之意。他暗叫苦也,来错了地方。猛听得门外脚步声响,灯火慢慢靠近。

      徐真吓了一跳,头脑瞬时清醒,门外之人直对厢房而来。

      书房之中,除了书桌,更无躲藏之处,当即钻入书桌底下。

      呀的一声,门开了。

      当先一人脚步甚快,来到书桌旁,衣衫下摆垂下,正是蓝色衫子。

      这人声音沉厚,说道:“你要什么画!?”语气中透着恼怒之意,话声不响,徐真听出,这人正是许文。

      另一人道:“只要是文堂兄所赐,什么画都成。文堂兄,这就请挥毫赐就罢。”一个女子声音道:“婢子替老爷磨墨。”竟是莲儿。

      顺着桌底,徐真看清,进来的共有六人。在莲儿旁边那人穿着金丝软靴,粉色衣衫垂下,不用说,自是嫣红无疑。

      她身旁三人穿着薄底快靴,靴头上沾了不少泥土,站在门口。

      屋中几人呼呼喘气,过了片刻,许文才道:“好了,你们出去罢。”

      嫣红道:“许先生作画,常人岂能现场观摩,今日嫣红有幸,得见佳作诞生,怎肯离去?许先生莫不是嫌弃嫣红容色姿陋,在此有污诸位视听么?”

      先前那男子笑道:“嫣红姑娘绝代佳人,怎会有污视听?苏某常去听雨轩观摩,却不曾见过姑娘,今日一见,果然便似九天仙女,荣幸之至。”话声并不甚响,却果断非常,仅闻其声,便可以想见,此人精明干练,定是一个不好惹之人。

      他顿了一顿,接着道:“既然嫣红姑娘要现场观摩,文堂兄何必小气。这样罢,我这里有一块香墨,乃苏某至交好友所赠,如今好友故去,苏某常自有憾,故请文堂兄就用这块香墨,来为苏某作画一幅。这《松江砚》、《漯河神女颂》便当做苏某赠给文堂兄以作答谢。”

      徐真躲在桌下,对苏固之名如雷贯耳,亲耳听到,却是第一次,不由得心头一凛。

      一个声音柔和的男子笑道:“苏兄重情重义,实乃天下奇男子,苏兄的朋友在天有灵,得知苏兄这番心思,也该可以瞑目了。传说《漯河神女颂》传与文景年间,画上一道暗红缺口,更可说明,此画天下只有一幅,许先生请看,这幅画云石、落脚,岂不正是无为山人真迹?”

      许文冷冷的道:“许某福薄命贱,收受不起。苏半城,今日许某大寿,你若存心道贺,苏某必竭诚相待。但你一来便将子敬兄一干人等赶走,却是何意?这么一来,教老朽还有什么颜面再见诸位老兄弟?”

      声音柔和那男子笑道:“许先生误会,苏兄实在思友心切,得知今日许府大办寿宴,命我等星夜兼程,四处寻找,才能搜罗到两件宝物,特此奉上为许先生恭贺生辰。苏兄如此尽心尽力,怎会存心生事?”

      苏固道:“哎,文堂兄何等样人?他本身便是书画名家,一般凡品岂能入眼?若非极品字画,岂能显出文堂兄品味高雅,胸中大有丘壑?”转向许文道:“苏某保证,今日文堂兄赐我字画,苏某从此不再踏入许府半步,许兄若有吩咐,苏某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这番话掷地有声,许文大为心动,过了片刻,众人都不说话。若非徐真可以看到几人,几疑房中已无他人,忽听得许文道:“好!”

      哗哗纸声响动,众人凝神屏息,徐真躲在桌下,也看不到许文如何作画,但听众人呼吸沉重,聚精会神,心下极是好奇。

      过不多时,许文‘嘿’了一声,道:“苏半城,今日若无你逼迫,这《墨玉登仙图》也无法问世,拿去罢!”

      苏固哈哈大笑,说道:“许先生风采无双,当真便如李白诗云:吴钩霜雪明,飒沓如流星,事了拂衣去。李白说的是剑客,但用以形容许先生作画时的潇洒,丝毫不下于白马飒沓流星。最后一笔,正是事了拂衣去。苏某有幸得见高颜,不胜之喜,唯珍苏兄赐教,以之流传后世,方不愧有山青水墨一说。”接过白绫,见画中一个小人,足下似乎腾飞,云彩之中却又踏着岩石,背影苍凉,望着云海,虽没有摸样,仅观看背影,便觉此人神通广大,大有俯视众生,唯我独尊之象。

      这人被莲儿形容的几如地狱恶魔,说话却斯文有礼,引经据典,学识颇为不凡。

      许文听他如此赞誉,毕竟马屁之言,无人不喜,道:“不敢当。”语气缓和不少。

      苏固道:“画是好画,笔势森森,云海无边,尤其在文堂兄独创甩墨淋挥之下,意境高绝,使人一望便有会当凌绝顶之慨。”说到这里,声音一顿,接着道:“不如请嫣红姑娘先行出去,苏某有些话想跟文堂兄说说。”

      许文冷冷的道:“不必!许某跟你无话可说。”

      嫣红微一迟疑,抱拳道:“嫣红先行告退。”行了出去。莲儿跟在她身后,也都离去。

      苏固望着嫣红背影,待二人走远,才道:“文堂兄,这块香墨你看清了么?上面似乎有几个小字。我实在看不清楚,清河,你帮我看看,写的什么?”

      一个男子冷冷的道:“苏兄,上面写了四个小字,‘臣王琼贡’。”

      噗地一声,许文一屁股坐在椅中,跟着快速站起,一把夺过香墨,仔细查看,果见香墨侧面写着四个金边小字。只因小字极为隐晦,若非刻意寻找,绝难发觉。

      他一时头皮发麻,王琼官拜兵部尚书,他还要说臣,此墨除了圣上能用,何人敢动?如此说来,此墨必是宫廷贡品,苏固手段通天,竟能得到此墨。他今日突然造访,许文已知此人诡计多端,哪知多番防备,还是着了道儿。

      许文事先不知情,就算情有可原,也是盗用贡品,以大明严酷刑法,剥皮塞草,抽筋断骨都是轻的,一旦事发,许府上下七十余口,无人能逃得性命。

      想到这里,许文颓然坐倒椅中,心中又是悔恨,又是惊惧。

      只听得苏固低声道:“盗用贡品,该怎么说?这是何罪?”

      果清河笑道:“欺君大罪,他们全家老小,都得凌迟处死。”

      许文大怒,喝道:“苏半城!你......”

      苏固打断他道:“文堂兄,你别会错了意,以为苏某存心来跟你为难。你用贡墨有罪,我拿来贡墨,更是大罪,此事揭发出去,对你我都没有好处。闲话我也不多说了,沈熙今夜子时在城外河中,杀死柳月蓉,文堂兄是亲眼看到的罢?明日公堂之上,还请文堂兄出面作证。这《墨玉登仙图》,作为兄弟收藏之物,从此不再示人,至于香墨,便赠与文堂兄。”

      许文吃了一惊,道:“什么!?子时城外?现下已是亥时,再有半个时辰,月蓉不就死定了?”转念一想,道:“不对!现下未到子时,你怎知此事?沈兄又怎会杀死月蓉姑娘?他们二人何等恩爱,他们现在何处?”

      苏固冷哼一声,说道:“沈熙卑鄙无耻,心狠手毒,骗得月蓉身子,立时翻脸杀人,有何不对?许文,此事你想想清楚,明日公堂之上,你是要证明沈熙杀人灭口,还是要抱着我苏固一起凌迟,随你选择,老子没空和你多说!”这番话殊不客气,他进房以来,说话一直平平淡淡,听到沈熙二人恩爱,便失了方寸,不仅直呼许文名字,还自称‘老子’。

      房门啪的关上,房中仅剩许文一人,他呆愣半晌,突然怒道:“流氓!无赖!青皮!苏固,你这般用心歹毒,老朽......老夫!沈兄啊......”说到这里,语不成声,伏在桌上哭泣。

      徐真听到这里,怒火蒸腾,寻思:“刚才听莲儿说,那是空口无凭。现在你自己承认,难道还能算是证据不足吗?好哇!当我名侦探是假的?沈熙会在等会杀死柳月蓉,你现在就知道了,难道你是先知?我操,明天作证,那是去法院吗?好,老子就去法院,看看你怎么狡辩!”

      暗想苏固一手安排,定然事事准备妥当,不知苏固到底怀有什么证据,自己所知,仅是苏固主谋,到得公堂,岂非如莲儿一般,也是口说无凭?

      苏固暗中将事情安排妥当,威逼利诱,手段老辣。徐真越想越是头疼,加上失血过多,脑袋迷糊,忽然一惊,寻思:“他说待会沈熙杀死柳月蓉,那么说来,现在柳月蓉还没死!我......我他妈得赶紧去救人!”

      正想到此处,啪的一响,门口跌落一卷字画,跟着一块石头砸在门上,许文骂道:“因为你们......因为你们......老朽晚节不保,全因你们......现下有了《松江砚》又有何用?要你这破画又有何用!?”声音一顿,又大哭起来。过了半晌,吹熄蜡烛,起身离去。

      徐真从桌下起来,捡起字画,寻思:“这个就是苏固送来的东西?恩,这个可以看成是苏固收买许文的证据,得收起来。”收入怀中,忽见门外一个黑影蹑手蹑脚的走来。他吃了一惊,忙再次躲入桌下,刚藏好身子,门呀的一声被人推开。穿着金丝软靴,裙子粉红,竟是嫣红。

      徐真暗暗吃惊,见嫣红进门之后,便关上房门,走到书架一旁,系嗦声响,正在翻找何物。她在书架找了半晌,显是并未找到,来到桌旁,叮叮轻响,又在寻找。

      嫣红找寻片刻,仍未找到所需之物,站在桌旁不动,书房中一时安静了下来。过得片刻,她再次寻找一圈,仍未找到。当即往门口走去,不料一脚踩在《松江砚》上,轻轻‘咦’了一声,捡起《松江砚》,借着门外灯火,看了一眼,扔在一旁,忽然一顿,捡起《松江砚》,又拿起一块较短之物,凑在鼻下闻了闻,低声道:“又是这个死光头!”将两件物事收入怀中,打开房门,闪身出去。

      徐真见她终于离去,寻思:“她说又是这个死光头,难道是在说我?不可能罢?她怎么知道我来过这里?许文开始被苏固胁迫,可说情有可原,后来答应作伪证,人品差劲儿的很。苏固告状成功,沈熙谋杀罪名成立,不判死刑才怪。许文为了一卷字画,就害死沈熙,真不是东西。算了,还是不想了。”

      苏固说的‘王琼贡墨’云云,徐真全未听懂,自也不知许文若不答应,许府上下,无一能逃得性命。那块石头平平无奇,徐真实在看不出有何过人之处,此时被嫣红拿走,也不觉可惜。

      其实那块石头乃是《松江砚》,相传杨帝七下扬州,路过仙女峰,天神所赐。此砚降生,山河为止一变。因仙女峰下松江适时洪潮,无比壮观,与仙女峰相映成趣,杨帝赐名《松江砚》,传与后世。单论贵重,此砚世间仅此一块,价值远在《漯河神女颂》之上。

      徐真哪里知道,那块石头比之钻石更加值钱,拿了字画,出门细细打量,见大厅灯火仍然通明,却已无人。他心下焦急,也不知月蓉住在何处,再晚些时候,怕无法挽回。但从正门出去,必会叫人发觉,当即来到墙根,走了两圈,才找到一个小门,出了许府。

      走出许府大门,徐真双腿一软,险些坐倒。月明如镜,街上并无行人,他心急火燎,便想去问,也不知问谁。

      明知有人要去谋杀,偏偏不知处所,无法阻止,在徐真看来,这是对他名侦探最大的耻辱,一边来回度步,一边寻思:“冷静,冷静!我要冷静!我他妈怎么冷静,时间已经快到了!我操!”闭上双眼,深呼几口气,忽然想到一事,登时跳了起来,暗叫:“对啦!他说城外河中!城外河中!”

      其时不辩东西南北,往远处看去,夜色虽明,却也看不到城墙。徐真又傻眼了,许府究竟在城中哪个位置,自己往哪个方向才是出城?白日入城之时,并未看到有什么河。这么说来,城外的河至少不在自己来的方向,那么要往哪个方向走?

      记得白日入城,正是黄昏,夕阳落下,自己是从西门入城,西边可以排除。苏固适才说过的话,另有什么线索?思来想去,将苏固的话一字一句拆开了读,也想不出所以然,忽见许府房门打开,走出一个黑影。

      徐真一凛,悄悄躲在一旁,那黑影四下一张,快步往右侧走去。徐真大觉疑惑,跟在那人身后。那人极是小心,一边回头查看,一边快步赶路。看他身形,与许文极为相似。

      徐真暗暗奇怪,寻思:“大半夜他跑出来干嘛?出来就出来,连车子也不坐,还不带下人......”想到这里,陡然间心花怒放,心想:“对了,苏固说许文亲眼所见,关押月蓉的地方肯定说给许文知道,总要让许文真的看到,才能作伪证。我正愁找不到月蓉,既然有你带路,那就好办的多了。”

      许文对福州城熟悉非常,走出两条街,折而向左,又走过四条街,右拐一次,在一座府门前停下。

      这座宅子院落更大,乃是一个独门独院,朱红漆门,金灿灿的门钉闪闪发光,两座石狮子高有数尺,威猛非凡。门口牌匾写到“苏府”,徐真大奇,寻思:“难道这里是苏固的家?许文来苏固家干嘛?”走过这么多路,徐真双腿更加软了,一日未曾吃饭,兼之手臂受伤,稍稍一动都疼的厉害,他额头冷汗如雨,只想找个地方休息。

      但知月蓉命在顷刻,若自己去休息,终于不及救援,那便遗憾终身了。他远远躲在一处墙角,见许文来回度步,比之徐真更要焦急几分,几番犹豫着上前扣门,却又不敢。

      徐真腹中大骂:“你他妈的,没胆子敲门,干嘛要答应作伪证?现在来都来了,不上去敲门,等什么!?”

      忽听得呀的一声,府门大开,黑夜中走出三人。当先一人身材魁梧,肩宽背圆甚是威武。他左手边一名矮胖子,头发稀疏,月色之下,满脸红光。右手那人又高又瘦,几如竹竿,偏偏穿着一套书生装束,头戴书生巾,手摇折扇,反而是三人中最为斯文之人。

      身材魁梧那人看到许文,说道:“许......然......”徐真相距几人不近,侧耳细听,仍是听不到几人谈话。

      几人甚是沉默,高瘦那人四下一看,挥了挥手,府门中又走出三人。当先一人披头散发,身形窈窕,显是女子。她身旁一人蜷缩着身子,瘦瘦弱弱。另一人身材高大,孔武有力,双手分提二人,竟似毫不费力。

      那二人被孔武大汉提在手中,竟尔并不挣扎,也不出声。

      此时门口又走出一人,许文看到这人,施了一礼,跟着不再说话。

      那人挥了挥手,门口抬出一顶轿子,他俯身钻入轿中,往左侧走去。许文等一行人默默跟在轿子之后。

      其时路上偶有行人,看到轿子,远远躲避,无人敢上前看上一眼。轿夫脚力甚好,奔行又快又稳。

      徐真疲累之极,慢慢跟不上了。眼看众人走到城门口,守城官兵看也不看,便即开城放行,徐真强提精神,跟着出城。官兵眼看徐真,竟也不加理会。

      被孔武大汉提出来的二人,一个是女子,想必便是那月蓉姑娘,徐真猜到,心急如焚,也不理会此刻上去,随便一人就能打倒自己,到时别说救人,只怕还要将性命送在城外。他一心救人,全然没有多想。

      那队人出城又往右奔,走出二里有余,来到一片芦苇树丛,看到芦苇,心知已然到了,绕过几株小树,面前忽然宽阔,一条大河奔腾不休,往东流去。此河宽阔,足有数里,河水哗哗作响,倒映月色,便如满江黄金,煞是动人。

      徐真跟踪人技巧熟极而流,加上他一路小心翼翼,未被几人发觉,见轿子停下,那人走了出来。孔武大汉便将提着的二人往地上一抛,这二人仍是不动。他一路提着二人出城,双膀神力惊人,徐真看在眼中,竟没有半点害怕之意。他大觉奇怪,左侧芦苇甚高,距几人也够近,当即轻手轻足,拖在地上前行,避免踩到枯枝发出声响。

      猛听得啪的一声脆响,接着便听一人骂道:“混蛋!月蓉小姐如此人物,你岂敢无礼对待?你将她摔在地上,橘河夜间风势颇大,地上又是潮湿泥泞,月蓉小姐着了风寒,你替她医治么!?”他声音不小,故意说出来,徐真听的清清楚楚,正是苏固。

      孔武大汉被他掌掴,低头道:“是是是,小人该死,还请月蓉小姐赎罪则个。”

      苏固上前扶起地上那女子,动作轻柔之至,替她拂去衣衫上泥土,小心翼翼,仿佛生怕衣衫刮疼了她,笑道:“月蓉小姐,王斌乃一粗鄙武夫,小姐大人大量,不必跟他一般见识。”说到这里,奇道:“怎地月蓉小姐不说话?”

      那书生赔笑道:“是是是,是小人的错,忘记点了月蓉小姐哑穴,小人这便解开。”说着上前欲替月蓉解穴,苏固啪的又是一掌,击在那书生脸上,怒道:“月蓉小姐仙子一般的人物,岂容你这等俗人触及?你这双手沾满血腥,莫要惊了月蓉小姐!谁让你点她哑穴的?如何解开,你跟我说便是。”

      那书生不闪不避,生生受了一掌,笑容不变,道:“苏掌柜责备的是,小人这双手实在太过肮脏,怎配触碰月蓉小姐仙体?小人左手封的月蓉小姐哑穴,待解开穴道,自将左手斩下,替月蓉小姐出了这口恶气。”

      苏固道:“放屁!砍不砍手,现下不忙说。但月蓉身体,决计不容你再触碰,快说,哑穴如何解开?”

      那书生脸有难色,自来封人穴道,极是难学,人身上下三百六十处穴道,相距即近,各不相同。一指点出,更需内劲,所谓劲透要穴,方能点穴。聪颖之人得名师指点,也需数年之功,资质稍稍不足,往往终身无法得窥点穴之术。

      点穴解穴同根同理,会点穴,方会解穴。如苏固一般并无丝毫内力,冒然要他解穴,那是难如登天了。但苏固相询,这书生又不能不说,心中暗暗恼恨,干么要多事点那女子哑穴,此时后悔,却已迟了。陪笑道:“是是是。小人封住月蓉小姐‘天突穴’,苏掌柜只需在‘颊车穴’上推拿便可解开。”说着走上两步,离月蓉尚有一尺,便即停步,指着月蓉脸颊,接着道:“便是这里啦。”

      苏固大喜,笑道:“你早说我不就知道了?”徐真躲在芦苇之后,月色下,只见月蓉脸颊横七竖八几道伤疤,肌肉外翻,眼球凸出,可怖已极。此刻满脸怒容,眼中如欲喷出血来,她无法转动头部,看一眼苏固,闭上了双眼,再不看他。

      苏固将月蓉放在河边,让她坐下,欲上前替她解穴,见月蓉紧闭双眼,踌躇半晌,退后两步,深深一揖到地,说道:“月蓉小姐,当真万般对你不住,我知小姐与沈熙成亲,此生更无他想,能见月蓉小姐一笑,余愿已足,只求月蓉小姐莫将苏固当做恶人,便算以平日街坊邻居看待,苏固也心满意足。”这番话说的极为真诚,徐真听的怦然心动,寻思:“苏固对月蓉真是爱到极处。”

      月蓉脸上没有任何表情,纵然有,徐真也看不出来,双眼又闭的更紧。

      苏固柔声道:“月蓉小姐不肯原谅苏固,原也应该。想我遣人杀害张铁匠一家,诬告小姐老父,逼迫小姐自毁容貌,又诡计陷害沈熙,一桩一件,全是对不住月蓉小姐之举,实在罪该万死。今日带小姐来此,苏固已然痛改前非,只要小姐看苏固一眼,我立时在小姐面前自刎。”

      徐真一凛,寻思:“他自己承认了!莲儿说的一点儿都对,果然是苏固!”

      月蓉不知苏固说的是真是假,但眼睛却睁了开来。

      苏固大喜,跪下磕头,咚咚作响,笑道:“小姐肯看一眼苏固,如此我心满意足,这便自尽。”说到这里,迟迟不肯动手,忽然哈哈狂笑,道:“论天下纯情小姑娘有哪个,除月蓉姑娘外,另有谁人?你当真以为我苏固会自尽么?哈哈,你太也看重自己啦!”

      月蓉大怒,再次闭上双眼。

      苏固狂笑一会,突然抓起月蓉,额头青筋暴起,怒道:“睁开眼睛!看着我!我叫你睁开眼睛!否则我杀了沈熙!”

      月蓉眼中两行泪珠滚落,却未睁眼。

      苏固噼噼啪啪接连四个耳光,落手极重,怒道:“你他妈还要装清高么?你现在变成什么鬼样子?老子对你百般示好,你全不理睬,好!今日这河边,老子就看看,你是不是仙女!”

      徐真在芦苇丛中听的真切,寻思:“这人疯了!这是个疯子!点穴!解穴!我操!武侠吗?难道他们都会功夫?对了,今天酒店的那些人,不就是功夫吗?这是哪个时代?”脑中胡思乱想,思绪繁多,哪能想出个头绪?

      忽听苏固尖声道:“你究竟为何?我苏固论相貌、论家世、论地位、论才学,哪点不如他沈熙,凭什么你始终不肯对我稍有颜色?月蓉,苏固自幼从未对任何一人动过心,你是第一个。那日公堂之上,你自毁容貌,嘿嘿。你道我也是只重容貌的乡野匹夫么?错啦!你大大地错啦!想我苏固一生,只对月蓉动心,无论你美也好,丑也好,在苏固眼中,你永远是天上仙女,永远是苏固唯一的选择,难道你便丝毫不知我的心意么?”他声音尖细,扯着嗓子喊,倒吓了徐真一跳。

      往河边张去,只见苏固越说越气,走到委顿在地那人面前,啪啪几脚猛踢,跟着回身,怒道:“他沈熙有什么?田地两垄,破屋几间,黑不溜秋,做瓷器被人烧光,做米店无人光顾,大米都生虫啦。如此一无所用之人,你何时才能看清?好,苏固苦口婆心,劝说你一月有余,你偏偏不肯,你即不让老子好过,老子也绝对不让你们好过!你爱沈熙是罢!?嘿嘿!许文!你来说!”

      许文自到得河边,一直没有说话,远远躲在一旁,这时听苏固一叫,吓的跌倒,忙爬将起来,道:“这......这......说什么?”

      苏固怒道:“明日公堂之上,你要干么?你一字一句的说来!”

      许文啊的一声,说道:“是了。沈熙杀死柳月蓉,许某亲眼所见,决计错不了。”

      月蓉一凛,脸上怒色更加浓厚,口唇微微颤抖。她素知许文与沈熙交好,二人文采相若,志趣相投,均将彼此引为知己。岂料这时亲耳听到许文这等诬陷之言,自己听到,都是怒气无法宣泄,更何况沈熙?想转头去看沈熙,但头颈说什么也动弹不得。她胸中恼恨、惭愧、怜惜、绝望诸般情绪纷至沓来,一时心如死灰,再也不肯睁开眼睛。

      苏固哈哈一笑,说道:“沈熙是如何杀死柳月蓉的?你说清楚!”

      许文道:“是是是,是......是......是如何杀死的?”

      苏固脸色忽然变的狰狞,冷笑道:“是这般杀死的。”话音甫落,提起月蓉,大踏步走到河边,便将她头往水中按去,柳月蓉竟毫不挣扎。

      徐真这一惊非同小可,有人当着他的面行凶杀人,这还了得?正欲起身,忽听得一声娇斥:“放开她!”嗖的一声,身后一人窜将出去,扑向苏固等人。

      这人速度快极,月色之下,只见他黑衣蒙面,身穿黑色紧身武士服,勾勒出一幅绝美曲线,显然是名女子。

      黑衣女子一步踏出,便有数尺,一步比一步踏的远,“放开她”三字不待落下,掌中闪闪生光,一柄长剑已向那书生刺去。

      那书生手拿折扇,赔笑道:“不着急,不着急,哈,小姐先等等罢。”随着话声,他右手快如闪电,叮叮叮连挡三剑,折扇竟尔未被削断。

      黑衣女子三剑无功,足下忽然一顿,长剑便如水银泻地,自上而下砍至。那书生脸上变色,退了一步。

      黑衣女子剑锋下沉,右手反勾,长剑从右侧划将上来。

      那书生脸色再变,见这一招神妙之极,哪里还能笑的出来?大喝一声,扇子横挥,往黑衣女子右肩点去。黑衣女子长剑不待砍老,沉肩闪避,横砍变直刺,陡然又是一收,手腕翻转,从右侧砍下。

      剑光映月,闪亮生寒,那书生扇子张开,待要竖挡,已自不及。匆忙间纵身疾跃,身子刚动,只听嗤的一声轻响,左手一凉,竟被黑衣女子齐腕砍下。他适才还说斩下手腕赔罪,此刻便被黑衣女子斩下手腕,当真报应不爽。

      动手两人速度奇快无比,加上身处黑夜,徐真哪能看清?但见苏固将月蓉按在水中,一边按着,一边咬牙切齿的道:“就是这般!就是这般杀死柳月蓉的!好沈熙!如此歹毒!”对身后动手两人,连看也不看一眼。

      徐真又惊又急,眼看过得片刻,月蓉非溺死不可。但眼前金星乱舞,兼之没有任何武器,倘若出去,定会被这几人杀了。一时之间,没有一个良策。

      孔武大汉王斌大声道:“好功夫!是华山派的么?我来会会女侠!”从背上取下一根棒子,呼的一声往黑衣女子击来。

      那书生手腕剧痛,却一声不吭,连退数步,哪知黑衣女子斩下敌人手腕,仍不放松,见王斌武器击来挥舞带风,她适才看的清清楚楚,知此人膂力惊人,不敢硬碰,足下一点,又往哪书生刺出一剑。

      那书生不过数招,被敌人斩下手腕,心胆已寒,见黑衣女子抢至,慌忙闪避。黑衣女子眼看苏固仍将月蓉压在水中,哈哈狂笑,她足下错步,往右奔去。

      此时王斌长棍横扫,往黑衣女子腰间击到。

      黑衣女子足下一定,仰天躺倒,双腿自膝盖以上,崩的笔直,乃是一招铁板桥。长棍贴着她胸腹扫过,王斌极是了得,一见兵刃落空,松手放开长棍,双拳一搭,猛击而下。

      黑衣女子尚未起身,拳风袭体,敌人来的好快。她左足一点,身子陡然横移尺余,便如有人抬着她,往右搬了尺余一般。这么一让,王斌双拳又已落空。王斌哈哈笑道:“好功夫!”双拳下击,打在地上,其势不及收回,双手按地,右足横扫,踢黑衣女子小腿。

      黑衣女子尚未起身,敌人攻势如此猛恶,眼看无法闪避,岂料她身子忽然一转,变成面朝地面,同时竖起长剑,挡在身前。王斌若不收腿,这条腿便要废了。

      急切之间,王斌左足猛蹬,借着一窜之力,跃将起来,落地之后,心头咚咚乱跳,一时大为惊惧。

      徐真见他一跃两米多高,张大了口,寻思:“这弹跳力!你要是去打篮球,谁能抢到篮板?”

      黑衣女子却不稍停,这时她距苏固不过丈余,眼前除了一个魁梧汉子,一个矮胖子,另有许文,更无他人。她足下不停,长剑顺势直砍,同时斥道:“还不放人!?”

      这一剑眼看砍中苏固,猛听得铮的一声疾响,她长剑脱手飞出,噗地一声,无巧不巧,插入徐真面前的芦苇丛中。

      徐真摸到长剑,顺手拔出,分不清双方究竟谁吃亏,谁占便宜,也不知谁武功更厉害。黑衣女子只有一人,对方却有四人,想来要吃亏一些,暗暗打定主意,要是这女子危险,说不得,就算拼了命,也得救她。见义勇为,更何况是杀人的事,她不顾自己生死,简直比大熊猫还大熊猫。

      黑衣女子身子一顿,惊疑不定的望着面前二人。只听一个柔和的声音道:“姑娘是华山派的么?在下素来极为敬佩岳先生为人,只可惜始终无法得见。今日有幸见到岳先生高徒,当真不胜之喜。” 适才矮胖子不知用的何等兵刃,架住黑衣女子武器,同时一股大力猛撞,黑衣女子手腕一热,武器拿捏不住,脱手飞出。

      那柔和的声音接着道:“岳先生昔日有恩与我,在下多年来始终无法得报,今日之事实为他人家事,姑娘又何必多事?倘若姑娘此刻离去,在下恭送姑娘,明日另有厚礼奉上,便当做在下报答岳先生之恩罢。”

      黑衣女子心中焦急万分,眼看苏固始终不曾拉起月蓉,她急的都快哭出来,颤声道:“你......你先放开那女子。”

      另一人突然道:“果兄,你与岳不群有恩,我姓蓝的可没有。这女子一出场斩了周兄左臂,如此狠辣,若教她走了,兄弟日后还如何在江湖上走动?”说话之人身材魁梧,正是那魁梧汉子。他话音甫落,走上一步,伸手往黑衣女子肩头抓到。

      黑衣女子吃了一惊,肩头微沉,右拳猛击而去。魁梧汉子手抓一沉,忽然变直抓为下击。

      黑衣女子微微侧身,左手勾带,右拳变掌,在魁梧汉子手臂上轻轻一按,身子陡然后退,跟着窜往右侧。

      她这一按看似简单,实已用上家传内劲。华山派内功博大精深,这一代掌门又极为了得,江湖上人称‘君子剑’,内功修为几达一流好手。这女子修为不足,尚未触碰到华山派精深内功,纵然如此,华山入门功法传承数百年,岂同小可?魁梧汉子只觉手臂一震,跟着滚烫,被她一按,便如千钧,登时无法举起。

      黑衣女子纵身后跃,原是诱敌,她不知敌人武功深浅,一按之下,见魁梧汉子身法迟滞,手臂垂下,大觉放心。原来这人并不如何了得,放心之后,苏固便成首要目标,当即窜往右侧,右手高举,左掌下捺,使一招‘反手劈击’,右拳不待使老,食中二指竖起,自下挑上,变为‘二郎挑灯’。

      这两招均是华山派入门拳法,招式粗浅,意境却臻上乘。黑衣女子于拳法中稳、厚、实无法领悟,不过发挥这两招威力二三,以之对阵不会武功之人,原可幻人耳目。对上江湖好手,便嫌威力不足。

      矮胖子笑道:“姑娘拳法还得再练练!”话音不落,踏上一步,手肘微曲,撞黑衣女子左肩。

      黑衣女子见他来势猛恶,足下一点,抢到左侧,忽然伸手往矮胖子后腰抓去。矮胖子吃了一惊,全未料到这女子身法竟如此迅捷,其势转身不及,他双手一击,往后甩出,一件奇怪兵刃直点黑衣女子胸口。

      黑衣女子一抓抓出,猛见一个黑黝黝的物事击来,尚未及体,劲风刮面,她身子反而后退,退到苏固身旁,耳听苏固哭道:“月蓉,你为何不肯对我稍有颜色?苏固到底是哪里配不上你?你说啊,你说啊!”矮胖子此时方有余暇转身,他掌中拿着一根铁鞭,乃纯钢所铸,平日不用,均藏在衣袖之中,难怪黑衣女子适才没有看清敌人用的何等兵刃。

      黑衣女子瞥眼一看,见苏固抱着月蓉,不住摇晃,已将她从水中拉了上来。但月蓉气若游丝,口鼻流出不少清水,双眼翻白,哪里能说出话来?她怒极之下,一脚猛踢苏固。

      便在此时,呼地一声,矮胖子钢鞭往黑衣女子头顶击下。同时魁梧汉子右手一扬,一根九节鞭往她腿上扫至。

      九节鞭自来难练,只因鞭分九节,各有挂钩,稍稍不甚,便会伤到自身,是以有十年一鞭之说。这人能用九节鞭做兵刃,自是鞭法精妙。他一扫奇疾,封住黑衣女子退路。

      黑衣女子一脚不待踢出,猛地踏下,噗的一声,将九节鞭踏入泥土之中,同时侧身闪避,在钢鞭上轻轻一推。矮胖子钢鞭陡然转向,往魁梧汉子击去。劲风呼呼,威猛之至。

      魁梧汉子兵刃被踏入土中,运劲回夺,嗤的一响,抽出九节鞭,尚未来得及大喜,迎面矮胖子钢鞭击到。他大吃一惊,平日和矮胖子切磋之时,已知他钢鞭力道沉猛,难挡难架,这时携着黑衣女子一推之势,更不可挡。若被他击中,只怕立时筋断骨折。他可没有黑衣女子的本事,能使出铁板桥的功夫。情急之下,仰天一躺,至于躺倒之后如何抵挡敌人攻击,那也是待会才头疼的事。

      黑衣女子一踏一推,均是从华山《养吾剑法》第四招《昆仲飞絮》第三变中演变而来,并非拳法。

      这一招剑法本是推拒击胸,她用以踏鞭推敌,虽不同功,理却相通。

      矮胖子二人如何识得?只觉她一推一踏神妙已极,心下登时怯了。黑衣女子一推不中,见魁梧汉子躺在地上,跟着急滚,直对着自己滚来。

      矮胖子钢鞭击空,身子猛撞过来。

      黑衣女子不愿与他多有接触,侧身闪避,身子再退。

      这次一退,右足猛然踏空,脚上冰凉,竟踩入河中。黑衣女子临危不乱,知身后就是大河,右足凌空,左足一点,往左侧抢去。她看的清楚,左侧站着一人,正是许文。许文不会武功,自要好对付的多。

      哪知她身子刚动,矮胖子已然想到,抢上一步,钢鞭横挥,猛击黑衣女子。他适才一鞭击飞黑衣女子兵刃,存了轻视之意,是以一鞭力道过猛,险些打死自己同伴,此时已收起轻视之意,钢鞭不敢使足。

      黑衣女子被他肥胖身子一阻,无法过去,地上魁梧汉子滚来,抓自己小腿,当此情形,除了后跃,更无他法。

      忽见苏固身边一个光头少年,举着长剑便往苏固砍下。黑衣女子故是又惊又喜,又觉意外之至。她心情转佳,往苏固抢了过去。

      矮胖子正因有苏固在一旁,是以并未顾及右侧,哪料到会突然冒出一个光头少年?眼看那少年一剑砍下,他似乎已听到苏固惨呼,不忍再看。

      这少年不是别人,正是徐真。他见场中几人打的热闹,料想无人能顾及自己,当即悄悄出来,知再拖慢一点,月蓉非没命不可,一剑往苏固斩下。

      不料奇变陡生,徐真一剑尚未斩下,只听黑衣女子惊叫:“快避!”话音未落,徐真右手一轻,当的一声大响,身子飞将起来,摔到丈余之外。

      他一时如在云里雾里,正欲起身,胸口剧痛锥心,伸手一摸,滑腻腻的满是鲜血。徐真大吃一惊,不知何时,手里的长剑被人夺走,还在自己胸口刺了一剑,若非身子及时飞起,此刻徐真已然死了。

      再看河边,黑衣女子长剑疾舞,叮叮叮叮密如连珠,只见她与苏固斗在一处,两人均是以快打快,剑光闪烁,快如星火。

      苏固武功竟尔如此厉害,难怪他敢到处走动,只带几人就来城外。他使得何等兵刃,徐真哪里能看清?苏固忽而前冲,忽而闪避,只右臂动作,左臂全然垂下,轻松写意之至。月蓉伏在地上,脸埋进河中,显然气绝。徐真目呲欲裂,想不到最终仍是无法救得月蓉性命,被苏固以如此残忍的方式杀害,他心头怒火滔天,却无能为力。

      此时不是如何相救月蓉,而是如何保命了。

      黑衣女子左闪右避,喘息愈加沉重。徐真不懂二人武功好恶,但一个轻松,一个吃力还是看的出来的。他暴露行踪,不敢稍有耽搁,知那书生和矮胖子王斌等人围将上来,自己有死无生。

      徐真浑身酸软,几欲晕倒,忽听啊的一声惊呼,黑衣女子连退数步,双腿一软,险些跌倒,不知她何处受伤,看情形,伤的还不轻。

      苏固大胜之余,一把提起月蓉,狂笑道:“看到了吗?这女人还想来杀我,我七岁跟着爹爹学剑,三十年来从没一天倦怠,她怎能是我对手!?哈哈,哈哈哈”说着突然大哭:“你怎么不说话?你连和我说话都不肯么?想我苏固对你一片痴心,却换来如此结局!哈哈,哈哈哈,月蓉,咱们一起瞧着天上月亮,你说好不好?”

      这人对着尸体胡言乱语,徐真心底直冒凉气,勉强站起身子,叫道:“苏固!你妈叫你回家吃饭......”话音未落,一个箭步冲到黑衣女子身旁,将她拦腰抱起,便跃入河中。

      其时苏固处于疯狂边缘,矮胖子等人摄于黑衣女子剑法,那书生又尚未奔到,徐真时机拿捏极准,正在空隙之中,让他一举建功。

      甫一入水,此地尚浅,他连走几步,苏固尖声道:“哪里走!”挥手掷出一物,黑衣女子右手一挥,铮的一声,那物飞将起来,跌落河中。

      黑衣女子被那物一击,眼前发黑,登时晕去。

      徐真抱着她身体,只觉她身子轻盈之至,隐隐听到许文叫道:“这可坏啦!”其时河水已深,更加湍急。苏固等人在岸边破口大骂,无人下水。徐真高中时在学校是游泳冠军,将黑衣女子头托在水面,一只手划水。

      橘河自福州城北往南,经巫山东去,会于江阴府。虽是支流,河边却广,固波甚疾,有深不可渡一说。

      往东飘出半里有余,河道变窄,水势更急。东方现出曙光,天色快明,徐真努力往岸边划去,但河水湍急,距岸边已有五六丈。他暗暗焦急,体力严重透支,手中还抱着一人,若无法上岸,二人都得淹死在河中。

      越往东漂,水势愈加湍急,此时早已看不到苏固等人,徐真双眼发黑,疲累已极。知再不上岸,今日非死在河中不可,但水中挣扎,只会死的更快。他放松身体,使身体平躺水面,又漂一会,红日东升,映在橘河,血一般红。

      转过一个弯,河水变缓,徐真大喜,养精蓄锐良久,便是为了此刻,用力划水,直过盏茶功夫,终于到了岸边。

      他疲累欲死,右臂鲜血不停流下,显然再次裂开。欲撕开衣衫把伤口包上,说什么也没有力气。扭头一看,黑衣女子小腹微微鼓起,口鼻流出不少清水,知她喝饱了水,此时应让她侧身躺着才对,但说什么也不愿动弹。

      河边危险之至,倘若苏固追来,二人均无法动弹,岂不任人宰割?徐真明知此地不可久留,身体不听使唤,迷迷糊糊之中,睡了过去。

      朦胧之中,脸颊凉爽,徐真睁开双眼,见西首飘来一片铅云,天色阴沉,慢慢遮住阳光。他欲坐起身子,稍稍一动,身上剧痛,险些晕去,这么一来,脑中清醒,记起夜间之事。

      勉强查看胸口伤势,双乳之间一道阔有寸余的伤口,有多深,看不出来,伤口已不再流血。他暗暗欢喜,抬起右臂,剧痛锥心,连连倒吸冷气,试过数次,终是没抬起来。

      橘河水流不停,哗哗作响,过不片刻,云层越压越低,天空飘下毛毛细雨。雨虽不大,淋得久了,徐真衣衫尽湿,忽然想起黑衣女子,扭头看去,见黑衣女子仍在昏迷,身边染红一大片水,伤势竟然甚重。

      徐真吃了一惊,长呼两口气,咬牙坐起,累的他直喘粗气,倒是成功坐起。探黑衣女子鼻息,发觉她呼吸急促,处于昏迷之中。

      其时天色大亮,云层虽厚,景物看的清清楚楚,下半身泡在水中,幸而不深,否则适才昏迷,就得淹死了徐真。左右均是比人还高的芦苇,右侧露出一圈儿土地,他以前见过,知这是农家养鱼的鱼池。

      福州水多,不必堆起多高,只用网子四下围住。有鱼池,自然有人,徐真长吸一口气,张口叫道:“救命啊!有人吗!?”一句话未说完,剧烈咳嗽起来,疼的他腰也弯了下去。

      从昨日开始,徐真未吃粒米,几枚荔枝实在太少,又大量失血,这时已如死人。他实在无力站起,在嫣红身旁坐下,叫道:“救命啊!来人啊......”连叫数声,却无人声。

      过了片刻,见黑衣女子双眉细长有致,微微皱起,看来极为熟悉。徐真大奇,缓缓拉下黑衣女子蒙在脸上的黑巾,她白嫩如雪的肌肤上,被黑巾勒出一道红痕,鼻子俊俏挺直,脸颊红润,正是嫣红。

      徐真暗道:“真是她!昨天晚上就听她声音特别像,想不到这个女孩儿心肠挺好,一点儿都不把自己的安危放在心上。你这种行为,比大熊猫还珍贵。”

      忽见嫣红左腰蠕动,似乎有什么活物,徐真一凛,嫣红平躺水塘中,左腰衣衫被鲜血染黑,怎会有什么活物?他伸手一摸,不觉摸到什么,伏下身子细看,猛地看清。竟是密密麻麻一群水蛭伏在嫣红左腰,陡然看到这等情状,徐真险些晕去。左右一看,水塘不高,底下全是污泥,是常见之极的死水。这种水里,必有各种水蛭、水蝎等物,他不知哪里来的力气,站起身来,拉着嫣红,往田埂上走去。

      走到田埂,靠在土堆之上,双腿一软,坐了下来。这一坐不打紧,只见自己腿上,密密麻麻不知多少水蛭,徐真啊的一声大叫,双手高举,一时不敢去拍打。

      水蛭口中有勾,身子柔软易断,强拽下来,必然撕断水蛭身体,流血不止。最好的方法便是用火,想到火,在身上四下乱摸,哪有打火机?在嫣红身上一阵乱摸,也未找到,手中柔软非常,他哪有丝毫香艳感觉?转念一想:“对了!用鞋子!”

      往脚上看去,光着脚丫子,哪有鞋子?顾不得其他,脱下嫣红短靴,在腿上一阵拍打。

      原来水蛭身子柔软,正因如此,遇外力击打,便会蜷缩身体,自然而然的会掉落下来。徐真幼时被水蛭叮咬无数次,岂会不知?只是从未见过如此之多罢了。击打片刻,水蛭一只一只,尽数跌落地上。

      土坡之下,有一个渔人搭建的钓鱼台,正可遮住风雨。徐真腿上水蛭除去不难。嫣红左腰一道伤口,鲜血流了不少,是以才吸引到如此多的水蛭,若也用靴子击打,必会触碰她伤口。他犹豫起来,嫣红伤口不再流血,击打水蛭之时,伤口撕裂,此地又无医生,嫣红岂非必死无疑?但不去击打,硬拽下来,只怕她伤口血流不止。

      游目四顾,忽然看到嫣红右手拿着长剑,登时大喜。这女孩儿命都快没了,居然还不肯放掉长剑,性子执着的很啊。用力掰开嫣红右手,见她五指修长,指肚圆润,便如一件绝美的艺术品,心中不由得一荡。细看嫣红神色,虽紧闭双目,仍容色照人,清秀绝俗。他看着看着,竟尔痴了。

      此刻已知嫣红武功厉害,绝非妓院妓女,对她身份极是好奇。昨夜王斌等人都说她是华山派的,现下是什么年代?华山派的哪位女侠?这些问题,只有等嫣红醒来才能知晓。

      拿起长剑,割开嫣红左腰衣衫,捏住水蛭,还不敢用力过大,用剑尖去挑。岂料长剑不短,握住剑柄,手臂便需高举,他右臂受伤,如何能够高举?无奈之下,在衣衫上割下一摆,垫在剑锋之上,将水蛭尽数挑下。

      他不敢去割嫣红衣衫,自己衣衫破破烂烂,本已无法遮体,在水中之时,下身围着的破布也不知所踪,光着屁股,好在嫣红昏迷未醒,否则又是一桩大大地难题。他脱下外衫,割下袖子,将伤口草草包扎,又在腰上缠了一圈,当做裤子,身上只穿一件小衣。忙了半晌,徐真疲累已极,躺在土坡上休息一会,拔下几片苇子叶,放入口中大嚼。

      嚼了片刻,口中不分泌口水,竟尔无法嚼烂。他又气又怒,吐了出来,怒道:“你也只能裹粽子了!什么用都没有!老子一天没吃饭,我......我他妈......说话也没力气!”

      转眼看到地上水蛭,犹豫良久,叹了口气。知死水之中,细菌必多,水蛭生活其中,也不知是否有什么传染病,自也不敢去吃。

      嫣红腰间鲜血兀自在流,他仔细查看,倒吸一口冷气。嫣红左腰被人一剑刺穿,若伤到脏腑,那就危险的紧了。

      微一沉思,见她口鼻之中,并无清水流出,小腹平整,吐尽了腹中河水。让她侧躺土坡,将适才割开布条在她腰间缠了两圈,算是草草包扎。缠绕布条之时,不可避免要抱起嫣红,只觉这女孩儿身子柔软,轻盈之至。

      他身上受伤,本就疼痛,抱起嫣红之时,毫无香艳之感,累的满头大汗。

      一切忙完,大舒了一口气,寻思:“现在什么事也干不了,先歇一会儿罢。今天要去法院审判,苏固要冤枉沈熙,我现在自身难保,怎么去给他作证?对了,作证,证据!”往腰间摸去,幸而画卷在他衣衫之中收藏,未被大水冲走,喜道:“好,证据还在!那么大水也没把证据冲没了,苏固,这是老天要我灭你呢!”

      拿出画卷,展开仔细查看,见画卷已然湿透,并未损坏,画中一名女子,这女子低垂着头,一头秀发自胸口而下,宛如瀑布。她左手食中二指微微翘起,做兰花之状。右手放在胸前,仿佛欲顺着乌丝而下,又似引臂而歌。

      徐真看得心神动摇,只觉此女仿佛活了一般,线条柔顺,清逸箩尘,让人不觉陷落其中,难以自拔。

      这女子眉目清秀,愁苦之中,又带着出尘之意,饶是徐真不懂字画好恶,亦觉心情随着那女子的眉头,一起一伏。人说无论何种技艺,能够引起旁人心中的共鸣,就是绝顶之技。画这幅画的人技艺炉火纯青,他画如此神奇,如此让人难以割舍,可知定然名垂千古。

      凝视画卷半晌,突然看到这女子皱起的眉头,徐真心头一震,寻思:“我见过!我见过这个表情!在哪里见过?”思索半晌,无意中看到嫣红,他一拍大腿,道:“对了!嫣红!就是嫣红!”连叫两声,心情之兴奋,难描难述。

      画卷本是布帛,虽湿透,不损分毫。左侧破烂少许,画卷似乎还有一层,他心下大奇,寻思:“难道是两层?”抠开查看。

      也是徐真不知此画的珍贵,传说左游仙一生只有这一卷作品留下,他用一生的时间,创作《漯河神女颂》,其中所融合气韵、技艺、心境、以及他非凡的际遇,实乃巅峰之作,往日得到此画之人,无不小心翼翼的保存,谁肯损坏半点?又岂会深究画纸几层?

      其实这画两层,并无什么不对,一层原稿,一层裱糊,徐真看到的,是第三层画纸。

      映入眼帘几行字,写道:“气走五里,行鱼际,回拢呼吸,逆道而行,散与三焦诸脉。心为阳,手为阴,离聚散合,存乎一心,阴阳移位,乾坤颠倒,阴盛则补气。阳盛则虐虚,是谓五足连天,阴阳调和。”

      这几句话写的是现代简体字,徐真更奇,寻思:“这是简体字?我昨天看到的全都是繁体字,这画要是文物,怎么会有简体字在里面?三焦诸脉是什么意思?什么叫心为阳?手为阴?五足连天又是什么意思?”陡然一震,寻思:“这个......这个该不会是武功秘籍罢!?”

      他想的半点不错,第三层画纸记录着一套武学,名为《混沌决》,相传是当年大侠刘大牛传下。他在突厥得到《混沌决》全本,深知此功威力奇大,不愿失传,将功决裱糊画卷之中,以之流传后世。倘若有人发现,会否成就一代大侠,或者掀起腥风血雨,当年的刘大牛,恐怕也没有想过。只觉此等神功问世,若随自己长眠地下,实在暴殄天物,太过可惜。

      徐真浑浑噩噩,一来不知画卷珍贵,二来实在无事可做,无意之间,却发现了一座大宝藏。他手心发热,心跳加速。昨日知道穿越到武侠世界,已在幻想如何学会武功,才能锄强扶弱,打抱不平,想不到今日就有武功秘籍送到手里。他适才还在觉得运气实在太差,此刻几欲仰天嚎叫,只觉人生大起大落,实在太过刺激。

      画卷女子太过传神,徐真不忍破坏,但不撕开画卷,无法看清其他字迹,他无奈之下,将画卷卷起,收在后腰,心想入城之后,找高手匠人来取出第三层。

      四下里细雨不绝,河水奔腾,一人也无。他无法起身,当真叫天不应,叫地不灵。初得武功秘籍的兴奋,被此时绝境所难,心情沉入谷底。

      又过片刻,力气一点一点的恢复,雨声哗哗作响,慢慢变大。他试着坐起身子,虽说吃力,却非适才一动也不能动。

      仰躺土坡,随手把玩长剑,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寻思:“三焦诸脉,心为阳,手为阴。我现在有秘籍,问题是说的什么都不懂,就算以后要练,怎么练?他写的是简体字,是不是代表写秘籍的人也是穿越?如果他是穿越,为什么不把修炼方法写在里面?这人也是一个坑!”

      胡思乱想一阵,迷迷糊糊,昏睡过去。

      睡梦之中,也在思索画卷上的字,所谓日有所思,夜有所梦。他小腹升起一股微弱的热气,睡梦之中,徐真如何能知?这股热气在胸腹游荡,每游荡一圈,身上便恢复一分力气。这种感觉极是奇特,便如身体之中,水银不停流动。

      嫣红□□一声,醒了过来。甫一醒来,一跃而起,身子刚站起,剧痛传来,惊呼一声,复又跌倒。她一时惊惧,低头细看,见腰间缠了布条,鲜血染红布条,疼痛难忍。想起昨夜之事,她心中突突乱跳。

      苏固剑法迅捷无论,自己竟从未见过,不过数招,便难以挡驾,想不到这恶人武功这般厉害。其时苏固不在身旁,嫣红尤有余悸,见身处芦苇丛中,转头一看,惊的险些跳起来,怒道:“你干么!?”

      徐真脸上无意识露出笑容,神色委实奇怪,心中记挂良多,怎能睡的踏实?嫣红一声大叫,他登时惊醒。

      那股热气本来甚是温顺,随着徐真睁开双眼,陡然不受控制,四处乱窜。此时醒着,这股热气感觉无比真实,徐真一怔,愕然道:“呀!怎么!?我操!疼......疼疼疼!我操......”话音未落,热水更加激狂,在体内奔腾,便如脱缰的野马,乱冲乱撞。

      嫣红怎知其中缘由?见徐真脸上红一阵,青一阵,忽而咬牙切齿,忽而张嘴似欲狂呼,然口中无法发出半点声响,她心下大奇,站起身子,连退数步,足下泥泞非常,她力气并未恢复,登时跌倒,道:“你干么?”第二次问出此话。徐真仍是不答,看到他手中拿着自己长剑,嫣红一凛,迟疑着走上两步,伸手去拿长剑。

      徐真身子剧烈抖动,一只手如在火炉烘烤,一只脚如在冰窖冷冻,掌心脚心,剧痛难以忍受,他暗叫这下死定了。只觉身子似乎充气,膨胀起来,膨胀意味没有丝毫停歇,肌肤欲裂,这股剧痛锥心蚀骨,偏偏徐真神志清楚,无法晕去。

      嫣红一步一戒备,缓缓走来,摸到长剑,运力一夺,哪知徐真掌中力道忽然无穷无尽,长剑在他手中,便如生根。嫣红接连发力,竟无法抽出丝毫。

      便在此时,远处脚步声急促,犬声狂吠,有人顺着河边奔来。

      嫣红大吃一惊,自己伤势如何,尚且不知,但浑身无力,剧痛难忍,平日武功不足两三成,来者若是敌人,人数众多,自己岂能抵挡?情急之下,用力掰徐真手指,岂知任她如何用力,徐真手指比之铁铸,更要坚硬几分。

      犬声越来越近,嫣红怒叫:“你快放开!有人来啦!小徐真!把剑还我!”

      徐真只觉身子便如皮球,已被人吹到极限,再膨胀下去,非炸开不可。其时他身子并无任何变化,膨胀也是他的错觉。狗儿狂吠,徐真听的一清二楚,心中极想把长剑还给嫣红,但全身上下,没有一处听他指挥。先前是左手滚烫,右脚冰冷。此时一变,变成右手滚烫,左脚冰冷。随着双手一变,热气突然往背后冲去,从尾闾关起,至玉枕穴而止。

      嫣红夺剑不到,犬声已近在咫尺,有人大声道:“狗儿叫声更响,咱们快找到啦!”

      另一人喘气道:“他娘的!老子睡的正香,为了这两个小畜生,下着大雨还得在泥地里奔波,待会找到他们,非好一顿臭揍不可!”

      先一人哈哈笑道:“郑不全,你昨夜在哪里睡觉?小桃红那里?嘿嘿,这才奔了多少路?便喘成狗熊模样,你小子早被小桃红掏空了身体!”数人哄笑起来。

      那喘气之人郑不全怒道:“去你奶奶的!老子身子硬朗,寻常大汉七八个也不是敌手,随手提起百八十斤的重物,可有丝毫费力之处?袁矬子,你他娘少跟老子放狗屁!”

      狗儿奔到近处,叫声稍小,脚步声音一顿,一人冷冷的道:“散开来,找!”声音极是熟悉,嫣红身子一退,隐入芦苇之中。

      几个声音齐声道:“是。”

      刚躲好身子,芦苇丛哗哗奔出一人。头戴毡帽,穿着蓑衣,面前一头大黑狗,狂吠不止。这人看到徐真,又惊又喜,叫道:“蓝大人!在这里啦!”

      话音甫落,呼喇一响,芦苇丛中奔出两人。当先一人身材魁梧,正是昨夜那姓蓝的魁梧汉子。

      魁梧汉子看到徐真,又惊又喜,笑道:“这小子让我好找!总算不负苏掌柜所托,哈哈。小子,乖乖跟老子走。”

      呼喇声响,又走出五六人,狗儿却有三条,均虎背熊腰,粗壮无比。

      徐真额头冷汗不住流下,生平怕狗,见狗儿露出白森森的牙齿,不住狂吠,吓的灵魂儿出窍,几欲大哭。

      魁梧汉子见徐真身子抖动,脸上红一阵,白一阵,奇道:“这小子是在练功?”走上一步,伸手一抓。

      昨夜与他放对之人剑法了得,这汉子险些吃了大亏,后来又冒出一个徐真。徐真并未过多出手,但魁梧汉子生性谨慎,料想徐真敢去救人,武功自然不弱。谨慎之人必然多疑,此刻徐真似在练功,自己贸然上去,不明底细,可别吃了大亏。

      是以一抓抓出,同时左手戒备,若见徐真出手反击,左掌击出,立时能将他打死。他一抓指尖真气丝丝,凌厉非常,对准了徐真胸口将台穴。将台穴属任脉,乃手足三阳之会,最是要紧。

      嫣红躲在草丛,心中犹豫,此刻众人站在她和徐真中间,若出去相助,远水解不了近渴。看魁梧汉子爪势,显是要活捉徐真,并未下毒手。当即躲着不动,静待时机。

      魁梧汉子一抓抓到,猛觉手臂一震,指尖真气便如被人开了一道口子,陡然狂泄而出。他大吃一惊,左掌本在凝神待敌,当即一掌猛击,同时欲抽回右抓。

      他一掌力道刚猛,直击徐真额头,波的一声轻响,徐真双眼大睁,并未如魁梧汉子所想一般登时毙命。

      但掌心之中,冲出一股火热气息,顺着左臂,直冲胸腹之间。

      魁梧汉子惊恐已极,右抓无法收回,左掌黏在敌人额头,一手真气狂泄,一手真气入体,这等诡异之事,他何曾听闻?一时间心胆俱裂,想要开口求救,但知此刻真气入体,倘若开口,真气一泄,立时便会爆体而亡。

      旁观众人见他抓住敌人,一手按在敌人额头,还道他已擒住敌人,怎料想的到,魁梧大汉不是擒住敌人,而是无法脱身?

      一名身材甚矮的汉子笑道:“蓝大人武功精奇,一出手便制住敌人,果然不同凡响。”正是适才说话的那袁矬子。

      徐真被他一抓,胸口胀痛,热气不住壮大,只觉身体比之气球,已不遑多让。他口干舌燥,几欲死去,忽觉额头一只手掌,体内热气顺着额头那手掌,狂泄而出。初时便如杯水车薪,但速度越来越快,随着热气泄出,身上胀痛之感慢慢消失,随之而来是一种清凉之意,在体内四处游走。

      这股清凉之意甚是薄弱,每游走一圈,徐真难受便减轻一分,不过片刻,他神清气爽,身上再无痛处。

      原来《混沌决》修习极难,说是极难,也是极易。根本原因便在修习此功之人,不能存心修炼。这么一听似有矛盾之意,往日得到此功之人,不在少数,均知此乃天下奇功,谁不盼着修成神功,纵横江湖?但《混沌决》入门功法,是要真气散入经脉,以之蓄水,方可在第二层之时爆发出来。其中过程复杂,必要心无杂念,进入无我、无妄之境,仅存意念,方能修成。大凡学武之人,修习内功,无我无妄之境也不甚难,仅存意念,便非所有人能办到了。

      徐真梦中修习,引出混沌之气,后来刻意引导,其时已存修炼之心,与此功入门窍要背道而驰,走火入魔,已处于生死边缘。魁梧大汉内功阴寒,一牵一引,正是《混沌决》内功窍要,他哪里知道,自己这一击,牵动徐真混沌之气,引出《混沌决》内劲,融合之初,魁梧大汉内劲消融,流入徐真体内,幸而《混沌决》内劲初习,并不浑厚,吸入魁梧大汉内力,使之循规蹈矩,龙归大海,第一层最凶险之处,徐真朦朦胧胧的便过了。

      魁梧汉子掌中力道越来越弱,过得片刻,呼地一声坐倒,便此不动。

      旁观众人兀自不觉,一名身材瘦削的汉子道:“蓝大人?你怎么啦?干么却坐地上?”

      魁梧汉子不答,众人惊疑不定,一起目注魁梧汉子。

      狗儿狂吠不止,加上雨声,河水奔腾,呼呼喘息之声,再无其他。

      猛听得一人啊呦一声大叫,纵将起来,跃入河中,浮浮沉沉几次,便不见了踪影。他这一叫声音高亢,人又消失的突兀之至,众人面面相觑,望着滚滚河水,心底凉气直冒。

      这人叫声未歇,那瘦削之人跟着啊的一声大叫,跃将起来。他并未跃入河中,对准了钓鱼台,一头撞在木桩之上,登时晕去。

      他掌中拉着一头恶犬,放开绳子,恶犬回头,便往芦苇中冲去。

      原来适才嫣红悄悄出手,一掌击在先一人腰间‘志室穴’上。‘志室穴’一被外力刺激,剧痛难忍,这人全神贯注望着魁梧大汉,哪里料到会有人偷袭?陡然间剧痛刺激,足下第一反应便是逃走,他本就距河边不远,登时跌入河中。

      这人生于福州,偏偏不会水性,此地水势并不甚疾,却也颇深,那人咕嘟咕嘟喝饱了水,沉将下去,自是淹死一途。

      嫣红一见此法有效,故技重施,见瘦削之人离自己较近,击了他一掌。岂料这人尚拉着一头恶犬,他人已晕去,恶犬不受控制,直对着嫣红扑至。

      嫣红吓一大跳,只见恶犬白牙森森,身处之地泥水颇深,自己行动不便,这下非受重伤不可。情急之间,一拳往狗儿头顶击去。

      狗儿一口咬至,嫣红身子微侧,让开左臂。右拳击在狗儿头顶,狗儿头骨坚硬,她这一拳并无多大力道,狗儿扑地倒了,翻身起来,又往嫣红咬至。

      其他几人纷纷放开恶犬,一头往嫣红奔去,一头直对着徐真奔将过去。

      袁矬子拔出单刀,道:“草丛还有人!”

      一名稍胖的汉子单刀横砍,削断不少苇子,道:“少废话!大伙儿谁不知道?看住那边那人!蓝大人!你到底怎么啦!?”

      魁梧汉子仍是不答,徐真体内凉气越来越盛,其时凉气游动,缓缓加快,自胸前而后,又从背后游至胸前,仿佛一个圆圈,周而复始,游动不休。他又惊又喜,这股凉气游动之间,手足麻木之感渐渐消失,随之而来力气大增,浑身暖洋洋的,竟无半分疲累之态。

      忽见一头恶犬咬至,徐真大吃一惊,想也不想,一拳猛击。

      只听得喀嚓一声,这一拳击在魁梧汉子身上,登时将他打的飞起,与恶犬撞在一处。

      恶犬倒地,呜呜两声,再不动弹。

      恶犬之后,跟着奔来两名大汉,见徐真一拳之威,竟有如此力道,张大了口,哪里还敢过来?魁梧汉子在几人心中,那是神仙一般的人物,九节鞭在他手中,犹如神助,武功之了得,在苏府堪称第一好手。此刻被徐真一拳击倒在地,半晌不动,也不知是死了,还是昏了。

      《混沌决》一层即成,其后修炼,事半功倍,他却不知,那大汉内功被《混沌决》融合,存于经脉之间,是以徐真出手,威力大增,实乃将魁梧大汉内劲转移他手。只是这股内力并非徐真修炼而来,用一次少一次,兼之《混沌决》内劲排斥,不过数日,他出手便绝无如此威力。

      徐真心情兴奋,站起身子,道:“这感觉真棒!我操!我是不是就成武功高手了!?哈哈,哈哈哈......”抬眼看着面前几人,道:“你们干嘛?是来抓我的?苏固叫你们来的,是不是?带我去找他!”

      走上两步,虽形容狼狈,但神威凛凛,几名汉子手执单刀,却不敢说话。

      转向芦苇丛中,只见嫣红左支右拙,身上满是泥水,接连闪避恶犬攻击,身子连连颤抖,已无法站稳。

      他初学武艺,信心极度膨胀,料想两只恶狗,打死它们还不是简单之至?当即走上两步,看的极准,伸手一抓,便抓住一头恶犬头颈。微微使力,咔的一声,捏断恶犬胫骨,挥手一抛,扔在一旁。

      手上不停,跟着一抓,又杀了那头恶犬,望着面前几人,沉声道:“干嘛!?我说话没听到?带我去找苏固!”

      随手杀死两头恶犬,轻松随意之至,几名大汉素知这些狗儿被苏固饲养,凶悍异常,便是狮虎,也敢上去搏斗,兼之每日肉食不断,身材雄壮,寻常两三个大汉,也不是敌手。徐真一手一个,转瞬捏死两头狗儿,神力惊人,生平从所未见,一时之间,人人凛然,岂有半点反抗胆量?

      袁矬子甚是机灵,抛下单刀,跟着跪倒,磕头道:“好汉爷饶命,小人也是被苏固逼迫,无可奈何。咱们若不出来寻找好汉爷,他便要杀了小人。求好汉爷饶小人一条狗命......”

      其他数人一怔,忙抛下单刀,跪倒磕头。

      这些人本是福州地痞,并无真才实学,由魁梧大汉领队,可知一斑。此时一见魁梧大汉不敌,便即讨饶。

      徐真怒道:“闭嘴!”

      几名汉子一惊,均闭上了嘴。

      徐真走入芦苇丛中,扶起嫣红,见她着实狼狈,衣衫被狗儿撕烂不少,露出雪白肌肤,满脸惊恐之色,发觉身旁站了一人,想也不想,一拳击在徐真脸上。

      徐真一来不会武功,二来全未想到嫣红会打自己,三来嫣红拳势精妙,他纵然有心想躲,也是躲不开的。脸上结结实实,中了一拳。

      说也奇怪,徐真中了一拳,看她力道还不弱,自己本应受伤甚重才是,哪知一拳过后,嫣红啊呦一声,反身跌倒。

      嫣红力气惊人,徐真岂有不知?这一拳并未受伤,却痛的厉害,他眼冒金星,泪水横流,连退两步,怒道:“你干嘛又打我!?”

      嫣红跌倒在地,摔的凄惨,腰间剧痛无比,徐真看的不忍,但怕去扶她,她又来动手。嫣红哽咽道:“小徐真,你跟着他们一起欺侮我!好,我岳灵珊今日不是你敌手,但你给我记着,此仇不报,我岳灵珊枉自为人!”

      说到这里,挣扎着站起身子,衣衫破烂,大片肌肤外露,她身子颤抖,强忍痛处,脸上阵青阵红,忽然哇的一声,大哭起来。

      徐真苦恼道:“你干嘛还哭了?我哪里欺负你了?你怎么老是莫名其妙?你先从那里出来行不行?”

      岳灵珊反而退后数步,隐入芦苇丛中,用力拉着衣衫,想遮住身体,但衣衫被狗儿撕扯不成模样,怎能遮挡得住?哭道:“昨夜我见你险些被苏固杀了,还救你一命,今日你便如此辱我。徐真,算我岳灵珊瞎了眼珠,不识高人,把我兵刃还我!”

      徐真奇道:“我怎么辱你了?哎!我就奇怪的很,我好好的帮你把两条狗打死,又扶你起来,怎么就叫辱你?你是不是有病啊?谁对你好你偏说谁欺负你?你兵刃是什么?你是说剑?”回头一看,不知何时,几名大汉悄悄溜走,四下更无人影。长剑跌落魁梧大汉身旁,走过去捡起来,又往芦苇丛中走去。

      岳灵珊惊叫:“你干么!?站住!”

      徐真从未与这等心思百变的女孩儿打过交道,哪知她心里想的什么?明明是她叫自己把剑还她,自己给她之时,她又不要,当真一个头两个大,抬手摸摸光头,道:“你不是要剑吗?”

      岳灵珊满脸惊恐之色,道:“你把剑抛过来便是,不准进来!”

      徐真一怔,想起她衣衫破烂,恍然大悟,心道:“原来因为这个!但你衣服又不是我撕烂的,你干嘛跟我过不去?”想到这里,怒气登平,脱下小衣,包住长剑,放在地上,道:“你是叫岳灵珊?我早猜到你不是嫣红,岳灵珊,恩,这名字挺好听,也挺熟悉的。我好像听过,剑我放在这里,衣服你将就着穿上罢,我是男人,无所谓,你就不行了。”转身离开,走出三四丈,隐身在芦苇之后。

      不过片刻,身后莎莎作响,灰影一闪,岳灵珊将徐真小衣裹在身上,倒提长剑,走了出来。

      徐真大喜,见她脸上白净,竟尔洗了干净,暗暗好笑,娘们不论何时,脸上总要干干净净。她眼睛颇红,行走之间,身子颤抖,却一声不吭。

      徐真看的颇为不忍,跟在她身后,说道:“岳灵珊,我不是你们这个时代的人,有很多事都不懂,刚才也不是故意的,你就别生气了,行不行?”

      岳灵珊怒气不减,知此刻不是徐真对手,却实在好奇,徐真所云‘时代’为何物?要她去问,哪能开口?

      徐真接着道:“你们都是古人,不知道你们的规矩,我刚才想了好多。昨天要路引的警察,可能就是我那个时代的查身份证,难怪他说我是黑户。后来你打我,是不是我说错话了?我记得那时候说只要能看你再笑一次,我就一头碰死也心甘情愿。这话没什么不对啊,很平常的一句话,你为什么就要踢死我?”

      岳灵珊怒道:“这般下流无耻,还说没什么?一见我便敢当面辱我,我踢你几脚都是轻的。昨日就该踢死了你,臭贼!”

      徐真愕然道:“不会罢?我那是夸你呢,怎么就叫下流了?”

      岳灵珊不理他,足下加快几分,说是加快,她伤势颇重,又能快多少?

      徐真力气大增,伤口竟不如何疼痛,走路反而比岳灵珊快上几分,问道:“你们这里的规矩是不能随便夸人吗?那我要想赞美别人,应该怎么说?就比如说我觉得你漂亮,应该怎么夸你?”

      岳灵珊苍白的脸上升起一朵红晕,忽而一白,转身瞪着徐真,道:“你干么跟......”话未说完,惊呼一声。

      徐真未料到她忽然停步,收势不住,撞了上去。

      岳灵珊见徐真撞来,吃了一惊,几欲躲避,足下不听使唤,身子尚未躲开,徐真双手一张,将她扑倒在地,唇上一阵湿热之感,竟尔吻到岳灵珊。

      岳灵珊被他压的险些断气,徐真胡子刺的她唇上麻痒,陡然醒悟过来,想用力去推,浑身剧痛,一时哪有力气?徐真瞪着一双眼珠儿,香气扑鼻,望着身下岳灵珊,也是无比愕然,见她眼中如欲喷出火来。忽觉嘴唇剧痛,啊的一声惨呼,爬起身子,舌头一舔,腥咸之味,显然被岳灵珊一口咬烂了。

      岳灵珊一跃而起,长剑刷的一声,便直刺过来,也不知她哪里来的力气,身法忽然迅捷无比。

      徐真剧痛尚未止歇,长剑之到,快的没有思量余地,他也不知躲闪,噗的一声,胸口剧痛,垂目下望,岳灵珊长剑刺入胸口,几达盈寸。

      徐真脸色一变,尚未说话,岳灵珊跟着一脚,踢在徐真小腹,叫道:“我杀了你!”话音未落,泪珠儿先扑簌簌的落将下来。

      徐真身子倒飞出去,半空之中,胸口鲜血疾喷,大叫:“饶命啊!”

      岳灵珊哪肯听从?一脚踢过,徐真内力反震,她一个趔趄,跟着跌倒,呼地一声又站起身子,抢到徐真身边,举剑便刺。

      徐真爬起身子,尚未站稳,剑光森寒,迅捷无论。他本欲后退,岂料细雨不停,地上泥泞,双脚深陷泥中,一举脚,哪有分毫动弹?双腿无法移动,他惊出一身冷汗,看的极准,伸手一抓,抓住岳灵珊手腕。

      这一抓情急而发,力道大的惊人。岳灵珊只觉手腕如被一个铁箍箍住,剧痛传来,啊的一声惊叫出声。

      二人迎面而立,呼吸可闻,姿势暧昧。岳灵珊羞愤之下,运劲回拉。哪知手腕便如生根,纹丝不动。她左手扬起,一招‘五丁开山’猛击徐真肋下。

      徐真哪里闪避得过?一掌结结实实,击在肋下大包穴上,只觉胸口郁闷非常,体内那股凉气仿佛忽然找到缺口,从肋下疾涌而出。

      岳灵珊知一拳力道不弱,击在敌人要穴,这小贼支撑不住,多半就此死了,那便大快人心。不料随着手掌,一股大力猛撞,她左臂一震,身子疾往后仰。

      徐真被她一拉,如何站立的住?再次跌倒。将她压在身下,无巧不巧,又吻到岳灵珊。

      这次二人身上剧痛,一起跌倒,半晌无法动弹。岳灵珊想推开徐真,浑身无力,一时羞愤欲死,张口欲咬。哪知徐真学的乖了,发觉她张口,忙抬起了头,仍抓着岳灵珊手腕,伏在她身上,却已咬不到了。

      岳灵珊泪水滚滚,哇的大哭,只道:“淫贼!你欺侮我!你欺侮我......”

      徐真甚是尴尬,此时二人姿势怪异,说徐真是淫贼,倒真没说错了。他怕岳灵珊一起身,又会来杀自己,不敢放开手腕,便这么僵持下去。

      徐真本已三十七岁,数十年单身生涯,情欲大减,这时伏在岳灵珊身上,却有一股冲动。他暗暗叫苦,自己身体的变化,自己怎能不知?但放开岳灵珊,又危险之极,大声道:“冷静点!你冷静点!我不是故意的!”

      岳灵珊一怔,泪水泉涌,哽咽道:“你还不起来!?放开我!”

      徐真讪讪一笑,坐起身子,仍是抓着她手腕,将她拉了起来,道:“昨天我在许文家里听说苏固要去诬告沈熙,我们昨天晚上救不了月蓉,难道今天还要任由苏固杀了沈熙吗?岳小姐......”想说:“要不是你想着杀我,我怎么可能会亲到你?”但岳灵珊只有十六七岁,自己夺去人家初吻,再来说这种风凉话,毕竟太过赖皮,这话却无法出口。

      岳灵珊不答,手腕一动,瞪着徐真,越想越是委屈,抽抽噎噎的哭泣起来。

      徐真甚是尴尬,道:“今天的事儿,我跟谁都不说,你放心。现在也不知道是几点了,咱们得快点进城,要是晚了,怕沈熙就没命了。岳小姐,我放开你,但你......你可别又来杀我,我不会功夫,躲不开的。再说我现在胸口流血,都快疼死了,你那口气也出了罢?”细看岳灵珊神色,犹豫着放开了手。

      岳灵珊右手自由,坐在地上,轻抚手腕,一圈乌黑,道:“今日之事,你跟谁也不能说。若教我听到半点儿消息,淫贼,我就算拼了性命,也绝不和你干休。”

      徐真大喜,知她这么说,那就是饶过自己,伸出右手,岳灵珊微一犹豫,呸了一声,自行站起身来。

      胸口这一剑伤势不重,其时岳灵珊手臂无力,能刺出一剑,已是心情激动,锐气一过,身上火辣辣的疼,更无丝毫力气。徐真讪讪一笑,收回了手。

      岳灵珊恼恨无比,却毫无办法,辨明方向,往城中走去。

      二人一前一后,沉默不语,不过片刻,雨势越大。徐真小衣给了岳灵珊,只腰间围着破衣,光着臂膀,他一手按着胸口。

      来到城中,街上偶有行人,也都行色匆匆,徐真折下一根树枝,带着叶子,举在岳灵珊头顶,全当是伞。

      两人从北门而入,身上衣衫湿透,不知府衙在何处,料想这等大雨,苏固也不会这时候去,去寻了客栈,徐真同入之时,岳灵珊哼了一声,道:“你莫跟着我。”转身上楼而去。

      徐真大觉愕然,刚才还好好的,突然就翻脸,他光着膀子,没有饭吃,没有衣服穿,又连受剑伤,竟被岳灵珊毫不留情的抛弃了。他怒气一生,寻思:“不跟就不跟!谁稀罕跟着你?”

      来到街上,当真不知何去何从,呆了半晌,从腰间拿出《漯河神女颂》,寻思:“现在没钱吃饭,迟早饿死,先把武功秘籍取了,再把它卖了罢。”

      打定主意,四下寻找能取画之人,找了半晌,才在一间小当铺中找到。那人甚是爽快,不过片刻,便将画纸取下,又重新裱糊。徐真大喜,将画便卖了给他。《漯河神女颂》乃左游仙晚年巅峰之作,存世仅有一幅,其珍贵可见一斑。徐真不懂,当了八千两银子,出门寻了大夫,重新处理身上伤口,又去买了一套黑色短靠,在镜中查看之时,只见自己十七八岁模样,身材修长,模样威猛,与印象中的自己,全然不同。

      他又惊又奇,仔细查看,身上并未缺少什么,思索半天,不得要领,寻思:“我是灵魂穿越了?这哪是我自己?”

      来到一家酒店,要了饭菜,稀里糊涂大吃一顿,腹中装满了食物,才舒一口气,舒服喝茶,望着门外来去人影,寻思:“现在什么年代也不知道,我以前学的知识,全都用不上。路引就是身份证,我没身份证,警察天天查我,一不小心就给扔到监狱去了,我到底怎么办才好。”正自头疼,叫过小二哥,问道:“哥们儿,我问你个事,现在是哪个年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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