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算断刀》决木

16、第十六回

　　*

　　闻听老者之言，书生似有些愧疚地低下头去。

　　老者又道：“若非严公子插手，事情不至于到如此地步。”

　　书生蓦地抬起头来，摇了摇头，声音极轻却又坚决地道：“辛叔，您错了，子桐未必不乐意到如此地步。”

　　老者冷哼一声，古德旺打个哈哈，正要圆场，齐云乐忽地意味不明地勾了勾嘴角，“其实事已至此，两位何必多言？道不同不相为谋，各行其是罢了。”

　　书生看她一眼，忽地抬起发颤的手给自己倒了杯酒，猛然灌了几口，苍白的脸上浮出几丝血色，他连连点头：“事已至此……不错，事已至此！”

　　老者将齐云乐上下打量，目光中露出几许狐疑，似在探究她是何身份。

　　齐云乐冲他微微一笑，“老先生莫看了，我只是个病人，不足挂齿。”

　　老者别开头去，望着那书生，脸色阴沉道：“严公子，悬崖勒马，为时未晚。”

　　书生干笑一声，摇了摇头，忽然晃晃悠悠地站了起来，他一站起，邻近桌上立刻也有两三个大汉站起，眼带警惕地望着他。书生走了两步，却倏忽站定了不动，定定地望向厅门方向。

　　他这么一望，许多人的视线便不由自主随着他转过去。于是数百双眼睛便同时看见有两个人凭空飞了进来，一左一右砰然砸到两张桌上，打翻一桌珍馐，美酒横流。原本围坐一旁的大汉起身四散，纷纷抄起手头家伙，向门厅方向怒目而视。

　　齐云乐轻叹一声：“可惜，可惜。”也不知是在感叹什么。

　　苏沐真看清那两个躺在一地狼藉里呻|吟的人之后，瞳孔不由微微一缩。那是在山下拦路的高大汉子与矮小男子两人。

　　寨里的人显然也认出了这两人身份，纷纷围了过去，把两人分别扶起，殷殷垂问：“三当家，四当家，发生什么事了？”

　　那瘦小的男子伸出手指向厅门方向，连连摇头，忽然吐出一口血来，双眼一闭，没了声息。

　　高大汉子费力要挣开来搀扶他的手，喉咙处咯咯作响，挤出一个字来：“跑！”随之脖子一歪，头竟骨碌碌地滚了下去。

　　身边人被溅上一头一脸的血，大骇后退，随之洋溢起满面悲愤，纷纷抓起散在一旁的兵器，站了起来，却又在看见门厅处忽然出现的一个人时，不禁骇退一步。

　　那人的刀上尚还带着血，刃作月牙，如一弯血月，透着寂寥的杀意。他根本不曾把厅中人看在眼里，神情漠然，说出的话平平淡淡，语气亦是如说家常便饭。

　　“这里谁的武功最高？”

　　眼神一转，恰恰与苏沐真对上。苏沐真只觉得从心底泛出一股冷意，那是地狱修罗的眼神，似要杀尽眼前所有一切，永无止境地屠戮。割人命如割草芥……这人不是别人，赫然正是洛阳城外曾追杀她的活阎王。

　　活阎王也不知是不是认出了她，目光只短短停留一霎，便移了开去，最终落在书生身上。

　　众人皆被他周身的杀意震退，书生却是直直地朝他走了过去。

　　活阎王盯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字道：“打架吗？”

　　书生摇了摇头。

　　活阎王皱眉，不耐烦道：“不打就滚。”

　　书生似未听见他说什么，仍是直直向前走去。

　　活阎王的眉头愈皱愈紧，鬼面镰微微扬起。

　　老者却忽然高声叫道：“严公子。”

　　书生猛然站住，慢慢回头，看了那老者一眼。

　　老者淡淡道：“亡羊补牢。”

　　书生慢慢摇了摇头，“事已至此，辛叔，已经不是你我所能左右的了。”说话时他已走至活阎王身边，抬眼望着这杀神一样的青年，竟尔平声静气地道，“借过。”

　　活阎王眼中泛出了几许困惑，正当众人屏息凝神，以为书生必定丧命于他刀下时，活阎王却居然真的侧身让出了一条路。

　　书生看他一眼，淡淡道：“多谢。”竟自出门，扬长而去。

　　柳甚思按在洞箫上的手悄悄移开来，暗暗舒了一口气，可这口气立刻就又吊了起来，原因无他，只因活阎王竟是朝他们这桌走了过来。

　　无人敢拦，一厅人或是满眼惴惴，或是怒目而视，敢怒不敢言。

　　苏沐真抬手给自己倒了一杯茶，举杯轻轻晃了一晃，示意柳甚思不要轻举妄动。

　　活阎王握着鬼面镰，面无表情地望着苏沐真道：“我记得你。”

　　苏沐真心头一凛，轻轻摩挲着指上红线，表面上看去却与活阎王一般无悲无喜，冷面如霜。

　　活阎王继续道：“你的婢女很厉害，你一定也很厉害。”

　　苏沐真心道这人什么鬼逻辑，谁说婢女厉害主子就一定要厉害了？泷儿跟她习的根本不是一门功夫好么？话说回来，也不知泷儿如何了。苏沐真心头掠过一丝怅然，但很快便只思量起如何脱今日之困，柳师弟不知道能不能对付得了这活阎王，泷儿算是这一辈很杰出的弟子了，但看来也不曾伤到活阎王，师弟他……

　　活阎王盯着她的眼睛道：“所以，打一架吧。”

　　苏沐真摇了摇头，很干脆地认了输，“在下自愧不如。”

　　活阎王竟然点了点头，“我觉得也是。”

　　苏沐真：“……”那你为什么问我？

　　活阎王又看向齐云乐，齐云乐含笑看他，吐了吐舌头。活阎王皱了皱眉，随即看向老者，老者面色沉如水，并不置理，看到古德旺时，崇尚和气生财的商人小心地冲他笑笑，活阎王了无兴致地移开目光，视线最后定格在柳甚思身上。

　　“你来和我打。”一字一顿，说的十分清晰。

　　突然被点名的柳甚思：“……”

　　他是一直小心防备这人没错，也动过救那书生一命的心思没错，但是却也并没有想强出头打一架的意思。柳甚思并不喜欢做没有把握之事，不过情非得已，看来只能出手了……想着，右手便移至洞箫之上。

　　活阎王见他迟迟不答，便不耐烦地皱起双眉，鬼面镰略略一挑，冷声道：“出招吧。”

　　回应他的是一声中气十足的清啸，“谁敢在我牛头山撒野？”

　　*

　　声音自头顶上方传来，这大厅屋顶上竟有一扇门，斜斜地侧开在不起眼角落，红色裙裾在空中翻飞，少女轻轻巧巧从门中跃下，平平稳稳落在地上。

　　这少女拖着与窈窕身形极不相称的一把长刀，眼神睥睨，神采飞扬，目光触及到狼藉之中的三、四当家时，眸中杀气登时泛滥。

　　虽然从齐云乐和古德旺适才的话里，苏沐真已猜出这牛头山的山主付天骄是个女子，但真正看到的时候还是不由稍稍吃了一惊。

　　少女望着不过是十七八的最好韶华，眉眼间的天真烂漫尚还满溢，却竟以柔弱双肩担起整座山寨的生死存亡。还……行事大胆到仿效秦采桑，做出抢亲这种事。

　　苏沐真望了齐云乐一眼，心道也许这小无赖就是看中付天骄这一点。只是，她要利用这一点来做什么文章？

　　齐云乐似乎总能留意到她的视线，偏过头冲她非常甜蜜地一笑，嘴唇微动，无声地轻唤了一声哥哥。

　　苏沐真：“……”真是扮幼弟扮上瘾了。

　　“寨主！”适才敢怒不敢言的喽啰们纷纷围了过去，指住活阎罗，声带哽咽，“就是他！就是他杀了三当家和四当家！”

　　付天骄盯着活阎罗的背影，眼中杀气四散，提着刀向前走了一步，“你是谁？为什么要杀老三老四？”

　　活阎王转身的动作很慢，他先向后退了两步，然后才慢慢转身，盯着那少女手上的刀，道：“你是付天骄？”

　　付天骄冷声一笑：“姑奶奶行不更名坐不改姓，你既是冲着我来，又何必伤我手下？”

　　活阎王眸光忽地一亮，并不理付天骄的问话，也不理她眸中几欲喷薄而出的怒火，只慢慢道：“他说，你是天下第二。”

　　苏沐真心中一动，他？谁是他？

　　齐云乐忽地靠在她耳边道：“哥哥，小寨主可能要输哦。”

　　苏沐真面无表情地目视前方，漠然道：“那又如何？”

　　齐云乐懒懒道：“也不如何，不过是输了就要死罢了。”

　　苏沐真垂下视线，盯着手上的铜钱。齐云乐笑道：“怎么？哥哥要替她卜一卦？若是命中注定小寨主要早夭，哥哥就要见死不救了吗？”

　　苏沐真缓缓摇了摇头，“我不会算这一卦。”

　　“哦？”尾音慵懒地上扬，在人心上轻轻一挠，偏偏那般勾人。苏沐真只觉得自己的心跳又错了一拍，几乎忍不住要伸手大力将自己打醒，这小无赖又没安什么好心，她凭什么三番五次被她搅乱心弦？不能，绝对不能。

　　美少年稍稍坐远一点，望向一旁的柳甚思，淡淡唤了一声：“师弟。”

　　齐云乐眯了眯眼，含笑又坐了回去。

　　柳甚思便不是刻意听，这两人的声音也可清楚入耳。他愈发好奇齐云乐身份，且也看出师姐虽则面上不动声色，实则内心波涛汹涌。

　　这位公子真的了不得啊了不得。少年坐得笔直，望之如青松秀竹一般清雅，心里却早是闹开了锅，乍闻苏沐真唤他，还小小吃了一惊，凛然回道：“师姐！”

　　苏沐真并没有看他，而是望着满脸隐忍怒火的付天骄，一本正经地道：“师弟，救了人跑路，有几成可行？”

---

作者有话要说：　　【碎碎念】感觉是我写过的最凶残的武侠了……无时无刻不在死人系列……
还有忽然发现，叫哥哥真的很苏……以前从来没这么觉得过……以前觉得真特么矫情……
PS没想到真的又码了一章出来，佩服我自己o(≧v≦)o
改bug 〒_〒