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算断刀》决木

15、第十五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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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山路上挂满火红灯笼，苏沐真一手拎着裹着断刀的包袱，一手拽着绑齐云乐的绳子，跟着一个小喽啰往上走，身后还有一个小喽啰持刀督行，她愈想愈觉得荒唐，回头看一眼齐云乐，便见小乞儿唇角勾着甜美笑意，见她回头，便眨眨眼睛。

　　苏沐真全当没看见，若无其事地又转过身去。

　　齐云乐见苏沐真转过头去，又笑了笑，嘴唇翕动，本想说些什么，到底还是沉默了。

　　跟在最后防备齐云乐异动的柳甚思见了这一幕，微觉诧异，不过继而便释然了。师姐做事，总有她的道理。

　　这山不高也不矮，但每上百步左右，便有一处岗哨。小喽啰与岗哨凑在一处窃窃私语，似是交接了暗语，才带他们继续前行。

　　这座山寨既如此守卫森严，又如何莫名其妙地拉人作宾客？就不怕碰上什么硬茬子或者砸场子的吗？苏沐真颇觉蹊跷。

　　这时几人已可在夕阳余耀里看见一座寨子，寨门大开，门两侧站着一排拿兵器的喽啰，个个人高马大，不怒自威。还有一人在门前徘徊，面带急色，见了几人，竟露出喜色，飞快迎过来道：“终于有几个像样的了！请帖呢？”

　　苏沐真默默将粗制滥造的喜帖递进去，那人拿过去，看也不看地扔给领路的喽啰，招呼道：“三位跟我来。”

　　苏沐真更觉荒唐，敢情这喜帖只是个形式？领他们来的两个喽啰已经转身走了，那人进了寨门，许是见他们没跟上，转过身来向他们招手，“愣着干什么，过来啊！”

　　苏沐真：“……”

　　齐云乐低笑一声：“哥哥，走啊。”

　　苏沐真瞪了她一眼，小乞儿颇无辜地耸了耸肩，道：“饿了。”

　　柳甚思也已走至苏沐真身边，看了看齐云乐，客气道，“齐公子属意于此，不知有何见教？”

　　齐云乐看了看苏沐真，微微一笑，“既来之，则安之？”

　　柳甚思目光一闪，满腹疑惑，正待再追问，那人却已急匆匆地又走了回来，急道：“哎哟三位爷哟，走两步成么？”

　　柳甚思看了苏沐真一眼，苏沐真微微点头，他便好脾气地应道：“来了。”

　　山寨里亦是步步岗哨，走个三五步便能碰上持兵器的大汉。那人在前边走得飞快，三拐五折，纵是柳甚思尽心记路，再转几个弯，却还是遗失方向。他不觉忧心，看向走得磕磕绊绊的齐云乐时，只见她饶有兴趣地前后左右打量着四周，完全没有担心之色。

　　柳甚思其实很好奇这人到底是谁，无奈师姐只说这人要防着却也要带着，其他的怎么都不肯再说。

　　又转过一道照壁，人声一下子涌进来。大厅中总有上百人，摆了十多桌，喧哗吵闹。厅正中悬下一个硕大花球，四周皆张灯结彩，一片洋洋喜气。只并非所有人都面带喜气，大碗喝酒大声叫好，有约莫数十人愁眉苦脸，一看便知身处其中非是自愿，想来是被胁迫上山，仔细看时，这些人双手都被绑在身后，双腿则被绑在长凳上，动都不能动，空对着满桌美食，可望不可即。

　　带路人将他们领到最前一桌，便匆匆走了。

　　苏沐真此时才知何谓“像样的”，这一桌上人数最少，寥寥无几，能坐二十人的大桌上此时只有三个人。一个是书生模样的年青公子，在三人落座时抬了一下头，又随即低下头去，神情中似乎带着些愁，却又也带着点喜。一个是管家模样的老头儿，身上只穿了件里袍，双手也被绑着，一张脸阴沉欲雨，完全没有搭理三人的意思。另一个则是穿锦袍的圆脸中年人，生得一团和气，十分友好地冲三人笑了笑。

　　所谓礼多人不怪，柳甚思也甚是温和地一笑，抱着打听事情的目的，互相道过姓字，两人便攀谈起来。

　　中年人自称古德旺，很是健谈，对这桩怪事知道得也不少。

　　古德旺苦笑道：“三位公子是外地人吧？古某也是，是路过此地的客商。今早五更就起来赶路，急着出一批货。原本听客栈老板说牛头山的绑匪讲规矩，不抢来往客商，我也备了些东西打点，谁知二话不说地就赶我们上山，说是当什么喜宴的客人，我是秀才遇上兵，有理说不清啊，就生生被逼上来了，这可不是飞来横祸是怎么着？”

　　“刚来的时候这厅里还没这么多人呢，我雇的脚夫啊就在那一桌，”古德旺指了指一个角落，“我就自个儿坐这儿，到了晌午，忽然这些老爷就都抄起家伙下山了。后来，这一位老先生，就也来了。”他悄悄地望了望管家模样的老头儿，老头儿听人说起自己，也不闻不问，脸色阴沉依旧。

　　柳甚思道：“那古先生可知，这所谓喜宴，究竟是怎么回事？”

　　古德旺苦笑一声，四处望了望，压低声音道：“古某怀疑啊，这是抢亲！”

　　抢亲二字一出，那老头儿忽地动了动，向这边望了一眼。书生也抬起头来，嘴唇动了动，好像有话要说的样子，但过了一会儿，还是低下头去了。

　　柳甚思道：“此话怎讲？”

　　古德旺悄声道：“那些给绑着手脚的，都是晌午来的，都只穿着单衣。我猜，是原本的喜袍被人扒了……”

　　他这么一说，倒也极有道理。怪不得见到山下那一群时，总觉得说不出的怪异，恐怕也有衣服不合身的缘故。苏沐真心道这些强盗还真是有意思，不光抢人来作宾客，竟还抢人来当新娘。

　　齐云乐忽地向她靠了靠，苏沐真立时警觉道：“做什么？”

　　“哥哥，我饿了。”小乞儿一副天真无辜的模样，眼睛水汪汪地望着她。

　　苏沐真心头闪过见鬼两个大字，小无赖这是扮幼弟上瘾了么？

　　但被她这么一说，嗅着香气，苏沐真倒也觉得饿起来。见那古德旺也吃过东西，她便拿起筷子夹了一块鸡肉。

　　齐云乐可怜兮兮地道：“有骨头。”

　　苏沐真瞥了她一眼，“谁说是给你吃？”说罢送至自己嘴里。

　　齐云乐扁了扁嘴。

　　苏沐真忽然觉得心情好了起来，换了一双筷子，夹起一片酱牛肉，送至齐云乐嘴边。小乞儿早张大嘴巴等着，牛肉塞了满嘴，用力嚼着，眼睛却还在望着她，微微地弯起来，含含糊糊地道：“哥哥真好。”

　　苏沐真忍不住弯了弯嘴角。

　　古德旺望着齐云乐被绑的手脚，迟疑了一下，小心问道：“这位小公子……”

　　苏沐真立刻收敛笑意，凉凉道：“他有病。”

　　古德旺被她冷冷语气刺的心里一凉，立时不敢再问。

　　柳甚思连忙解释道：“家弟患上一种怪病，发作起来六亲不认，且力大无穷，连我与兄长都曾受伤。又不知几时发作，故而只好时时绑着，免得伤人伤己。”叹一口气，“此次出门，也为寻医访药。”

　　齐云乐不住点头，乖巧道：“就是这样。”

　　古德旺觉得这小少年生得可爱懂事，却竟得此怪病，实在可惜，不觉惋惜叹气，“古某走南闯北，倒还认识几个有名大夫，或可代为引荐。”

　　“那多谢古先生啦。”齐云乐笑着道。柳甚思也道声谢，古德旺立刻道不麻烦，相逢即有缘，又算是共患难，说今后可以到凉州寻他。

　　苏沐真等三人客套完，才淡淡唤了一声：“古先生。”

　　古德旺受宠若惊地应了一声。

　　苏沐真又淡淡道：“据古先生所说，你一直在此，不曾去观礼么？这所谓喜宴，竟一直不见新人？”

　　古德旺道：“说起来，古某也一直觉得奇怪，也许是要等人再多一些？”

　　苏沐真望向齐云乐，若有所思道：“牛头山离洛阳并不算太远。”她总觉齐云乐知道的应也不少，只是不知她肯否说出。

　　古德旺以为是跟他说话，便附和道：“的确不算太远……”

　　齐云乐一笑打断他的话，望着苏沐真道：“哥哥，我想吃鱼。”

　　桌子上的确有一条大鱼，红烧而成，色泽诱人。苏沐真默了一默，挟了一筷子，挑干净刺，送到齐云乐嘴里。

　　齐云乐咽下鱼肉，又要喝水。苏沐真便替她倒一杯水，险险忍住将水泼在她脸上的冲动，面无表情地喂她喝完，再静静地看着她。

　　齐云乐眼珠一转，见好就收，笑着说了四个字：“十里红妆。”

　　“十里红妆？”苏沐真低声重复一遍，总觉似曾听闻。

　　柳甚思忽地想起什么，道：“师……兄长，愚弟记起，幼时曾听长辈提过此事。”

　　“嗯。”苏沐真示意他说下去。

　　柳甚思道：“此话好像是秦采桑最先说的。”

　　古德旺忽地露出恍然大悟之色，“古某也想起来了！那都是十多年前的事了，当时古某刚开始学做生意，偶然听到有人议论此事，听着新鲜，就多听了几句。诸位别看古某现在这样，当年也着实向往过江湖，开始做生意时极不情愿。古某也知道，秦采桑是第一任魔教教主，是不是真的天下第一倒不知道，反正是个心狠手辣的人物，杀了不少正道豪杰。”

　　古德旺叹道：“听说这位教主恋上了大兴的将军，将军自然看不上她，她却宣告天下，说将军若不娶她，就由她来迎娶将军。”

　　苏沐真心中一动，望向齐云乐，小乞儿正直勾勾地盯着桌上大鱼，好似垂涎不已。苏沐真心里忽地一软，再夹一块鱼肉，依旧挑出刺，喂给她吃。

　　齐云乐咬着鱼肉，冲她笑笑，忽然接着古德旺的话道：“她说，‘我为你铺十里红妆，请天下人见证，士农工商，三教九流，无一不缺。你若仍觉不得父母之命，我便连你父母亲族一并请至，高堂在上，定下婚姻，白首不离。’”

　　她说这话时，眼睛望着苏沐真，眸中浮光似真似假，玩笑的语气里也似乎有几分郑重。

　　苏沐真莫名觉得心跳作速，连忙撇开目光，心说这小乞儿一定是扮男儿扮得太久，才总是喜欢调戏姑娘。

　　古德旺对她竟然记得这般清楚，流露出一点诧色，道：“对对对，是这么说的，小公子记性真好。”

　　齐云乐勾唇一笑，不置可否，又软声道：“哥哥，吃鱼。”

　　苏沐真暗暗叹口气，夹了块牛肉凑在她嘴边。

　　齐云乐却不张口，眼睁睁看着她。

　　苏沐真道：“爱吃不吃。”

　　小乞儿立刻张开了嘴。

　　柳甚思没错过师姐嘴边一闪而逝的笑意，只觉自己眼睛要瞎。莫不是出现什么幻觉了？

　　古德旺觉得这对兄弟相处实在有些怪异，但生意人最会察言观色，深谙祸从口出的道理，于是他只是笑，装没发现，慨叹道：“说起来，这位教主虽是女子，可实在称得上是敢爱敢恨，敢作敢当。”

　　“山下那两人曾说秦老大山主老二之类的话，也许这位山主以秦采桑为首，模仿她做法。”苏沐真淡淡道，“咱们也许便是士农工商，天下作证。迟迟不开始，也许是在请男方亲眷也未可知。”

　　古德旺道：“若是这样，还真就说得通了。”他哈哈笑，“说来不怕三位公子笑话，古某一直对侠女风范心向往之，没想到竟能碰上这桩幸事。”

　　老头儿忽然嗤道：“不知羞耻！”

　　古德旺一愣，苏沐真亦抬眼看去。只见那老头儿一张脸青青白白，胸口涌动，显然生怒，满眼尽是不屑之意。

　　书生忽然抬起头来，“辛叔，付寨主不过是情发于衷……”

　　老头儿冷冷地打断书生，“严公子，老奴担不起您这一句辛叔。”

　　原来这两人竟是相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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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也许晚上还有一更。
也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