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算断刀》决木

12、第十二回

　　*

　　洛阳城中热闹繁华地，熙熙攘攘，人海人山。

　　几骑飞驰而至，马蹄落于积雨水洼之中，溅起水花一片，又倏忽去远。马上人多衣皂色，唯独两人服色不同，当先那人是一翩翩公子，嘴角含笑，另一个少年被反绑双手，缚于马上，面带愤愤之色。

　　这一行途经城里市肆，沿途行人纷纷避让，洛阳城中无人不识，那皂袍乃是落霞山庄门人所着，江湖事，莫掺和。

　　几骑确是直奔落霞山庄，瞭望台上岗哨早就望见，将栈桥放下，几骑长驱而入，直至小亭台，方才翻身落马，立时便有一皂袍金领的弟子迎过来，礼毕，低声道：“掌教，出事了。”如此这般，附耳言之。

　　商不等整一整衣袍，含笑听着这人一一说毕，从始至终笑意不敛，眼神却是愈发寒凉。到最末，转头朝着被绑缚的少年微微一笑，道：“泷儿姑娘，你对同行的那位小公子，知道多少？”

　　泷儿嗤的一声，冷笑道：“我什么都不知道。”

　　“放肆！”旁边立刻有人喝道，泷儿不屑地瞥了那人一眼，又是一声冷笑。

　　商不等仍是温声道：“不妨事，待姑娘想起什么，再告诉在下便是。”又向人吩咐道，“把泷儿姑娘照顾好了。”吩咐完，便独自向着来生阁去了。适才那弟子道，白纻在那里等他。

　　来生阁是落霞山庄停灵之处，多置冰块，愈往深处愈寒凉。商不等下到三层，推开嵌了珐琅的精致木门，便看见白纻独自一人背他而立，正低头看着面前的一具覆着白布的尸体。

　　商不等忽然觉得这里真是有点冷。他再向前一步，白纻有所察觉，便回过身来，仍旧行了一礼，恭声道：“掌教，属下办事不力……”

　　商不等摇了摇头，扶她起身，“不关你的事，是我大意。”

　　白纻脸上仍是冷冰冰的没有表情，道：“不，是属下的过错。”白纻闭了一下眼，又道，“萨摩护法与其他几个弟子死法不同，且兵器亦不同。属下验过痕迹，伤口处，有锈迹。”

　　商不等正欲掀开白布的手忽地抖了一下，脸上笑容微微一僵，旋即又温和了下来，“原来你一直都不信我。”

　　白纻又砰然跪地，“属下万死难辞其咎，请掌教责罚。”

　　商不等自嘲地笑了笑，将白布蓦地拉开，便露出一张苍白的脸。是绿腰。没了往日里眉眼间的戾气，倒十分安宁，仿若睡着了一般。

　　“你瞧，她倒是睡得正好。”白纻不言。商不等将白布再往下拉一拉，便看见绿腰胸口上的黑洞。

　　白纻递上一截断刃，“属下赶到时，绿腰已殒命，苏沐真与……不知所踪。室中应有暗道，属下无能，今早才在死人村发现生火痕迹。追查到城中，听闻有乞儿买快马西去，已安排人手去追。”

　　商不等点了点头，“你做的很好。”他望着绿腰惨白的脸，笑了笑道，“不过也可能是咱们这位教主在故布疑阵，白纻，你再着人，盘查一遍城中客栈。”

　　白纻应是，正要退下，商不等却忽又唤住她道：“白纻，我并不是难为你，只是想提醒你，也许他已不是从前的他了。”

　　“白纻明白。”清冷的面容上无一丝情绪，白纻重重点头，每一个字皆掷地有声。

　　商不等露出颇欣慰的神色，“去罢。”

　　目视白纻离去的身影，商不等脸上的笑意终于慢慢敛去。垂头看了看闭目安睡似的绿腰，却又笑了笑，用白布掩住她头脸，随即缓步走了出去。

　　*

　　马车走过不平坦的小道，一路颠簸。

　　齐云乐在晃晃悠悠中蓦地睁开眼睛，用不了一会儿便断定自己身处一辆马车之中。她整个人以蜷缩的姿态缩在一角，这种姿势极不舒适，且还不时扯动腹部伤口，传来阵阵疼痛。

　　齐云乐没有妄动，只把过去几日的事一一调到眼前来，想上一遍。她听到轻轻一声咳嗽，这声音谈不上熟悉，却亦绝不陌生。

　　苏沐真。

　　齐云乐勾起嘴角，声音却是极为委屈的，“苏姑娘怎么忍心这么对我？我给你吃糖，照顾你，帮你躲追杀你的人，你却恩将仇报，绑着我，还饿着我，还不给我换药……”

　　苏沐真听到她的声音，便下意识的浑身一抖。不知为何，在这个人面前，她总是容易情绪失控。苏沐真静了静心，搁下手里的书，伸直了腿，淡淡道：“沐真倒觉得这样很公平，毕竟齐公子曾想要沐真的命，至于齐公子的伤，沐真私以为还是不要乱动，才能好得更快些。所以奉劝齐公子安心养伤，莫要动什么不该动的心思。”

　　“不该动的心思？”齐云乐笑道，“比如什么？”

　　苏沐真不言。

　　齐云乐又道：“苏姑娘若是不想我打药典的主意，一开始就不该带上我。”

　　苏沐真心说我的确不想带上你，冷声道：“那只是一部药典。”

　　“嗯，看上去的确是。”齐云乐低笑一声，“其实我很感激苏姑娘，苏姑娘知不知道有一句话，唤作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苏沐真淡淡道：“那我恐怕齐公子的得到，说的太早了一点。”

　　齐云乐挣扎着动了动身子，笑道：“苏妹妹，你其实就是不肯承认，我不信你真的一点都不怀疑。其实那真的……”

　　车厢里的声音到这里便断掉，在外赶车的柳甚思不由生出几分担心，“师姐？”问毕又侧耳细听，然则车厢里只传来断断续续的喘息声，柳甚思正打算开门一看究竟，却听到苏沐真略带几分凌乱的声音道，“无事。”

　　柳甚思点了点头。师姐既说无事，那便是真的无事。他便不多问，继续赶车。

　　齐云乐听得那少年郎清润的声音，望着近在咫尺的苏沐真，低低直笑，低声道：“苏姑娘原来有了靠山，怪不得如许嚣张。”

　　苏沐真适才直接上手掩住齐云乐的嘴，此时才觉自己太冲动了些。然覆水难收，她假装若无其事地收回手，“还望齐公子莫要说些不该说的话，否则……”车身忽地剧烈一晃，想来是遇上石头之类，苏沐真重心不稳，向前扑去，待她回过神来，忽然发觉自己整个人几乎是扑在齐云乐身上的。

　　身下的人低低痛呼一声，皱紧了眉，“苏姑娘，我的伤……”

　　苏沐真急道：“对不住，我不是故意的，伤口裂开了没？我看……”在她抬头看见对方笑吟吟的双眼时，关切之情立刻荡然无存。苏沐真冷了脸，“很有意思么？”

　　齐云乐笑得微微眯了眼，偏偏撅了撅嘴扮出委屈的样子，“明明是苏姑娘得了便宜还卖乖。”

　　苏沐真涨红脸，怒道：“我几时占你便宜了？”情绪稍微激动，没能控制好音量。柳甚思担心的声音立刻又从外面传来，“师姐？”

　　苏沐真理了理头发，淡声道：“无事。”又狠狠瞪了齐云乐一眼。

　　齐云乐忽地却又叹了口气，“苏姑娘，我有事想问。”

　　“好巧，我不想回答。”苏沐真淡淡撇下一句话，坐回原处，推开车窗，透了口气。窗外是绿荫满路，鸟鸣清幽，苏沐真打定主意不再和那个人说一句话。

　　苏沐真不说话，齐云乐也不在意，只是费力地翻了个身，仰躺着望着上边的车顶。马车不大不小，她须得微微蜷着腿，才能躺开。车里铺了厚厚一层毯子，倒是很软，苏沐真便坐在她身侧，靠着车厢后座，望着窗外。

　　树荫在她脸上留下一点阴翳，双眸中似乎已点染了层层忧虑，然而即使从这样的角度看过去，依然是俊秀得无可挑剔。

　　造化生人当真奇怪，也许上苍真的对某些人偏爱。齐云乐暗暗感叹一番，又开口道：“苏姑娘，我要问一件正事。我希望你认真回答我。”

　　“在齐公子嘴里，有哪件事不是正事？”语意里有一点淡淡的嘲讽，美少年关上窗子转过头来，微微低头望着她。

　　齐云乐道：“都是正事，但也有轻重缓急之分。”

　　“哦？”

　　齐云乐道：“譬如说，苏姑娘还是打算带药典回长安么？”

　　苏沐真寒了脸，“齐公子。”

　　齐云乐很真诚地道：“我没有提药典是假的啊。”

　　苏沐真：“……”忽地拉开小桌子的抽屉，拿出一团手绢，作势往齐云乐嘴里堵。

　　齐云乐连忙叫道：“我不敢了，不敢了。”

　　苏沐真将手绢又塞回去，继续静静地望着她。

　　齐云乐瞧着苏沐真指上又缠起的红线，一笑道：“我只是想问，苏姑娘这次出门，也卜了一卦吗？”

---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
柳甚思道：师姐虽然看着高冷，但其实人非常好。而且在我和师叔面前，有时候像个小孩子。师姐人最温和了，师姐脾气最好了。
齐云乐：你认识的可能是个假师姐（#呵呵）
柳甚思：（作者表示清理个垃圾之后忘记后半段是什么了）（#再见）
【捉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