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算断刀》决木

11、第十一回

　　*

　　天光放晴，旭日高起。

　　这一路进城倒无甚风波，只在城门口看见两个黑衣金领的大汉，一人拖一杆长|枪，漫不经心地盯着过往行人，但并无一点余光分给两人。

　　进了城，齐云乐便嗤笑一声，“白纻也就做到这个地步了。”

　　苏沐真未听仔细，闻言偏头看她一眼：“嗯？”

　　齐云乐脸上立刻挂起甜蜜的笑，语气亲热道：“我是说，药典的事，就交给苏姑娘了。”

　　“你不和我同去？”苏沐真大感诧异地看向齐云乐，依照这一日的相处，她觉得这小魔头是个喜欢操控大局的人，而且她绝不认为她很相信自己，“就不怕我拿了之后跑掉？”

　　“你会吗？”齐云乐眨了眨眼睛，稚气而无辜地望着她。

　　苏沐真心中警铃大作，默默拉开一点距离，才道：“为何不会？”

　　“我想你不会。”齐云乐道，“苏妹妹难道不觉得，今天早上的药汤滋味略有不同？”

　　苏沐真回味着那极苦的药汤，她并未觉得与昨晚有何不同。不过齐云乐竟知道她昨晚也喝了药汤么？而且说到这个，她记得喝完药后，齐云乐递给了她一颗糖。苏沐真心头一凛，神情微微变化，冷冷地看向齐云乐。

　　齐云乐笑道：“看来姐姐是想起来了，很好吃，对吧？”她眨了眨眼，“我一早说过，毒|药总是很甜的。”

　　苏沐真暗里磨牙，脸上还是不咸不淡，点一点头，“是很甜。那么之后，在哪里见面？”

　　齐云乐道：“城北有家有福客栈。姐姐忙完了，就来找我好了。”

　　所以她去干活，这小魔头要去休息？苏沐真恨得牙痒痒，却还是淡声道：“知道了。”

　　齐云乐忽地伸手替她拨了拨头发，又道：“对了，姐姐，若是方便的话，能帮我打包一份甜汤吗？”

　　苏沐真冷声道：“不能。”说罢便掉头，只想赶紧离这个小魔头远一点，哪怕过后不久还要见面，但此时她是真的忍不了了，怕多留一会儿，就要翻脸。

　　然齐云乐却一把拽住她，苏沐真不堪忍受地道：“齐姑娘还有什么吩咐？”

　　齐云乐定定看了她一会儿，忽地扑哧一笑。

　　苏沐真想起目前一脸泥花，索性冷了脸道：“有话快说。”

　　齐云乐道：“我就再问一件事，公子可会骑马？”

　　苏沐真眉头皱了皱，“会一点。”

　　齐云乐心领神会道：“懂了。那咱们在客栈见啦。”语调轻快上扬。

　　苏沐真：“你到底要……”

　　齐云乐已经转身走掉，在人群里若隐若现地向她挥了挥手。

　　“……做什么？”小声地说完剩下的半句话，苏沐真认命地叹一口气，亦转身辨认方向，往醉晚楼而去。

　　*

　　洛阳城中最不缺的便是乞儿混混，走不多远，齐云乐便看见一个乞丐跪在街旁，几乎是匍匐在地，面前摆一破碗，不住求念，“行行好吧。”

　　一双穿着草鞋的脚停在碗前，乞丐本来不以为意，却未料这人竟往破碗里扔下一枚铜板。

　　乞丐立刻磕了一个头道：“谢谢老爷。谢谢老爷。”

　　他随即觉得诧异，因为这人竟没有立刻走开，而是仍然站在原处。他不由抬头看了一眼，只见这人原来与自己形容一般无二，看来也是个乞儿，至于为何要给自己铜板，就不得而知了。乞丐本想打个招呼，但当他看见这人怀里的包袱时，却不由得惊呼一声：“是你？”

　　齐云乐眨了眨眼道：“你认得我？”

　　乞丐神色激动道：“前天咱们在一块躲雨来着，不记得了？当时有个人说要找一个姓齐的，我看见你后来跟他走了。你……你没事吧？”

　　齐云乐在他身旁蹲下，闻言挑眉道：“为什么这么问？”

　　乞丐霎时间满面惊恐道：“他不是什么好人！”压低了声音道，“我……我那天晚上看见他……他杀了个老头儿。”

　　齐云乐眼神登时一冷，“当真？”

　　“当真。”乞丐眼睛望着破碗里的一枚铜钱，极小声地道，“我是看在你还不错的份上才告诉你。他找你，肯定也没有什么好事吧？你一定要小心些。”

　　齐云乐点了点头道：“多谢。”

　　她站起身来，走了几步，却又倒退回来，乞丐讶异地望着她，齐云乐微微笑着道：“想赚点钱吗？”

　　乞丐狐疑地道：“当然……可是……”

　　齐云乐又微微一笑，“会骑马吗？”

　　*

　　苏沐真在醉晚楼前徘徊了好一阵，踌躇不前。

　　她一点都不怀疑，自己如是直接走过去，怕是会被打出来。

　　醉晚楼前那两个门人似乎也留意到了她的存在，目光不善地望过来。苏沐真无可奈何，只得暂时踱步走开。

　　进去么？怎么进去才好？

　　苏沐真靠在墙上，抱臂苦思，一时间恨不能把那人抓过来暴打一顿。身旁的人来来往往，有个穿着白衣带着洞箫的少年人经过又倒退两步，望着眼前如在污泥中打过滚的人，不确定地叫道：“师姐？”

　　苏沐真并不觉得此时遇上同门是件好事情，她本想装傻说少侠你认错了人，但想到客栈里那笑容甜美的小恶魔，还是认命地道：“是我。”

　　少年讶异地瞪大了眼：“师姐你怎么……”

　　苏沐真恨不得钻进地缝里藏起来，叹息道：“一言难尽。师弟你又如何在此？”

　　少年道：“师姐是第一次下山，师叔放心不下，便叫我来看看。”他看了看眼前人，欲言又止。

　　苏沐真道：“什么也别说了，既然来了，你且帮我做件事。”

　　*

　　有福客栈在犄角旮旯里，穿过一条窄窄的小巷，才能看见写着歪歪斜斜大字的招牌。门前有个穿短衣的店小二模样的小伙正把一盆污水泼在地上，污水飞溅。

　　苏沐真下意识地往后跳了一步，皱起眉来。那小伙注意到苏沐真，冲她咧嘴一笑道：“找人？”

　　苏沐真眉头根本松不下来，点头，“她姓齐。”

　　小伙呲牙道：“二楼，天甲房。”

　　苏沐真道句谢，小心翼翼地闪进门去。门里亦是破旧肮脏，掌柜的正在柜台前打呵欠，楼梯便在他右手边，苏沐真走得很轻，但一踏上去，楼梯还是吱嘎作响。

　　苏沐真：“……”

　　那掌柜的似乎被她吵醒，颇有不满地看了她一眼，“你谁啊？”

　　苏沐真：“……”她还从没见过这么横的掌柜。

　　好在苏沐真一向很能容忍别人的客气或不客气，并且全部淡淡地回过去，于是她道：“找人。”

　　掌柜的道：“找谁？”

　　门外的小伙拿着盆回来，倒是代苏沐真回答了这一问题，“金主。”

　　苏沐真：“……”这家店肯定一直没有什么生意。

　　掌柜的哦了一声，摆摆手道：“上去罢。”

　　苏沐真连谢都不想说，踩着仿佛随时会散架的楼梯，嘎吱嘎吱地上了楼。在一堆几乎看不清数目字的门牌里寻到了“天甲”字样，苏沐真深吸一口气，才抬手敲门。

　　“进来。”齐云乐的声音懒洋洋地响起，似乎很是惬意。

　　苏沐真推门进去，倒是小小地吃了一惊，这间房布置的竟是十分华丽舒适，而且干净整洁，完全不似外间邋里邋遢的样子。事实上，这房里唯一邋里邋遢的……似乎是她。

　　苏沐真极不想承认这一点，可又不能不承认这一点。

　　那小乞儿已经收拾干净，打扮得像个风度翩翩的贵公子，还挑了一把折扇搁在手边，此时正窝在一张摇椅上，晃啊晃地盯着她空落落的手，笑道：“看来苏姑娘没有替我带甜汤。”

　　苏沐真心道还甜汤？她恨不能把甜汤泼她一头一脸。但想归想，美少年只是点了点头，淡淡道：“没有了。”

　　齐云乐了然地道：“哦。”微微歪了歪头，看着苏沐真笑道，“那药典？”

　　“在这里。”苏沐真望着她的眼，淡淡道，“解药。”

　　齐云乐哦了一声，“苏妹妹不觉得很甜吗？”

　　苏沐真冷脸道：“什么很甜？”

　　“糖啊。”小乞儿挑了挑眉，笑容甜美。

　　苏沐真深吸一口气，“我吃的是糖？”

　　“是啊，不然呢？”齐云乐甜甜道，“毒|药是很甜，不过我觉得，还是糖更甜一点呢。”

　　苏沐真再不想同这人说一句话，从怀里甩出一个小包袱扔过去。齐云乐伸出手，接个正着，一边解包袱上的结一边道：“苏姑娘，有点不舍得同你分开呢。”

　　“齐姑娘打算杀了我吗？”苏沐真冷冷道，“只不过齐姑娘大概会失望，这只是一部药典。”

　　“苏姑娘还是看了？”齐云乐抬头看她一眼，微微笑，“嗯，我不怀疑，也许看上去的确是一部药典。”结已打开，齐云乐将那本封皮泛黄的书拿在手里，冲着苏沐真晃了晃，道，“但有时候……”她话未说完，忽地觉得腰上一麻，眼前慢慢模糊起来，但在彻底陷入黑暗之前，还是死撑着望向苏沐真，笑了笑，勉力挤出一句话，“姐姐，我小看你了……”

　　一人从齐云乐身后转出来，那是个眉眼清秀的少年郎，白衣上以浅靛色绣出苍翠青竹，整个人风姿毓秀，似松柏经霜，亦似竹不折不弯，望着苏沐真道：“师姐，咱们是不是太小心了些？其实此人没有武功，应该不足为患。”

　　苏沐真心中一动，这人竟是真没有功夫么？但她仍是摇了摇头道：“师弟，此人诡计多端，不可不防。”起身将掉落在地的药典捡起，重新包好，再问柳甚思要了叫他准备的绳子，把齐云乐牢牢地绑起来。

　　柳甚思觉得他师姐肯定受了这人极大的荼毒，若非如此，平素温和的师姐怎么可能提防人至此？明明都点晕了还要绑起来，这到底是怎么个诡计多端法？他小心翼翼道：“那咱们现在……”

　　“等会再说。”苏沐真摇头道，“我要先洗澡。”

　　风姿毓秀的少年闻言差点笑出声来。可不是，他师姐几时这么狼狈过了？在醉晚楼前，他都差点没敢认。竭力掩饰下声音里的笑意，柳甚思转身向门口走去，“我去帮师姐要水。”

　　苏沐真哪能猜不出他的心思，暗暗叹了口气，随即狠狠地瞪了昏迷的齐云乐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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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嗨，小剧场又罢工了！
真的不给可爱的作者菌评论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