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白王冠》西湖香市

5、沙丘厮杀

　　明晏屏住了呼吸，伸手将绳子解开，然后后退了一步。

　　那个人感觉到绳子的束缚放松了，开始渐渐伸展身体，他最初是蜷缩在地上的，随即翻了个身呈跪坐的姿势，慢慢扶着地面踉跄着站起来。

　　明晏见他站起来和自己差不多高，身形非常瘦弱单薄，再去看他的脸，竟然完好没有伤口——这是一张少年人的面孔，有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这双眼睛中没有痛苦，也没有愤怒，平静得吓人。

　　少年面无表情地看着明晏，从嘴里吐出一团破布。奴隶少女早就跑了过来，半跪在地上搂着少年纤细的腰肢哭泣，嘴里喊着：“佩缇，我可怜的佩缇！”

　　佩缇任凭她抱着，他先是看着明晏，而后又被艾瑞克和士兵的打斗吸引住了目光，像是在观赏游戏一般。

　　明晏不知怎么，觉得少年有些可怕，她不安地动了一下，想朝艾瑞克跑去，可还没等她有所动作，身后忽然传来一股大力，将她压倒在地。

　　被打飞的队长在众人没留意的时候，悄悄爬了回来。他一双大手狠狠掐在明晏脖子上，一边吐出口中的鲜血，一边在她耳边气喘吁吁地说：“让你的奴隶停下！否则，我捏碎你的脑袋！”

　　明晏双手使劲向外掰队长的手，却是徒劳无功：“艾瑞克！艾瑞克！”

　　艾瑞克此时已经将所有的士兵都打翻在地，他听见明晏的呼救声连忙转身，才发现队长勒着明晏的脖子向后退着。

　　艾瑞克的动作能非常快，队长早有领教，他将弯刀紧紧贴在明晏的脖子上，警告说：“你老老实实在原地站着，如果你敢不见，我就杀了她！”

　　队长一步一步后退，他发现被艾瑞克打倒在地的士兵虽然个个鼻青脸肿，但是身上都没有伤口，猜测艾瑞克可能是不想下杀手，这叫他非常奇怪而且不理解。队长向自己的士兵喊道：“赶紧起来，到我背后来！”他又转过头，对怒火中烧的艾瑞克祈求道：“我给了你们食物和水，还给你们指路，如果你想要这些奴隶，尽管带走！但是这个人，我必须带回波斯，否则我就是不死在你手里，也会死在别人手里！”

　　队长口中之人，便是在一旁站着看戏的少年。他听见队长的话，睫毛微微一颤，嘴角居然翘起来——这是明晏在他脸上看到的第一个表情。少年毫不留情地推开奴隶女孩儿，一瘸一拐地走向队长和明晏。

　　艾瑞克不动，队长不说话，明晏也沉默地看着。少年在众人瞩目中，走到了队长面前，他周身的伤痕清楚地展现在明晏眼中。

　　队长松了一口气，他的目光不敢离开艾瑞克，口中吩咐手下将少年看起来。然后举起持刀的手，另一只手轻轻推了明晏后背一下，队长颤抖着哀求道：“我给了你食物和水，不要为难我，我只想回波斯。”

　　明晏对古人之间的争斗毫不感兴趣，她决定日后给艾瑞克上一堂历史课，叫他别动不动就瞎掺和，连累了自己，甚至连累了这个可怜的古人，于是轻声道：“你们走吧，他不会再动手。”

　　队长几乎要热泪盈眶了，在见识了艾瑞克怪异的蛮力之后，他已经不抱希望，没想到明晏居然如此大度饶过他们。他还想再说几句好听的话来缓解剑拔弩张的气氛，张开嘴却徒劳的发出了一声“啊”。

　　明晏亲眼看着一把刀从队长的胸前刺出，他的血如喷泉一般涌出，溅到了明晏脸上——血还是热的。她的腿软了，向后坐倒在地上，面前的队长迎面摔下来，眼看就要压在她身上……

　　队长的肩膀被一只细长的手扳住了，然后轻轻推倒在一边。

　　明晏抬起头，面前的人遮挡住了太阳，只有一个黑色的轮廓，可他手中提的刀还在滴血，一滴一滴渗入沙粒之中。

　　少年俯视着明晏，沾满鲜血的手摸上了她的脸颊。

　　这一番变故谁也没有料到，奴隶们最先反应过来，他们大声吼叫着冲向士兵。士兵们早被艾瑞克吓破了胆，眼见着首领也被杀，顾不得三七二十一，丢盔弃甲便要逃跑。

　　小小一片沙丘上，霎时风云变换。刚刚还麻木疲惫的奴隶抢到了刀剑开始奋力杀人，刚刚还高人一等的士兵顷刻间死的死、散的散，队长的黑马依旧被栓在树上，不安地打着响鼻。

　　一个奴隶杀红了眼睛，拖着刀向明晏奔来——在他看来，一切衣着整齐的人都该死。

　　艾瑞克动了，可是少年动得更快，他似乎只是轻轻将刀向前一送，那奴隶上赶着送死一般被割了喉，又是劈头盖脸一泼鲜血洒在了明晏头上。

　　明晏吓得浑身发抖，艾瑞克一把将她抱在怀中。他隐约感到自己才是罪魁祸首，不敢去看明晏的眼睛，飞快将她带离了战场。

　　这场厮杀很快结束了，奴隶们分成了两拨人，一拨只顾着低头去剥死去士兵的衣物，另一拨围在少年周围不知在说些什么。明晏只看了一眼，就将头埋在了艾瑞克怀中，仿佛闻着他身上残存的烟味便可以忽略嘴里的铁锈味。

　　艾瑞克感到怀中之人抖得像风中落叶，他愧疚地说：“我应该听你的话。”

　　如果他听了明晏的话，二人现在已经在去玛尔纳城的路上，这群士兵也不会死。他自以为正义的举动，反而换了了无数鲜血。这个该死的归零时代！

　　明晏缓和了心情，便有些羞涩地推开了艾瑞克——虽然她在艾瑞克身上找到了无与伦比的安全感，但毕竟两个人刚认识不到一天。

　　一直在远处观察他们的少年，低头吩咐跪在脚边的奴隶女孩儿。奴隶女孩小跑着过来，她这时仿佛有点怯意了，扯着不合身的灰色外罩，轻声问明晏：“你们还要去玛尔纳吗？”

　　明晏挤出一个笑容：“是的。”

　　奴隶女孩立刻就笑了，虽然她脸上满是血污，还是能看出一个健康整齐的姑娘：“你和我们一起走吧，我们也要回玛尔纳。”

　　艾瑞克张开便想拒绝，他迟疑了一下看向明晏。

　　“好啊，”明晏也扬起了笑脸，她轻轻捏了一下艾瑞克的手，眼神飘到了远处少年的身上——他面无表情的移开了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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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与奴隶少女交谈中，明晏得知她的名字叫尤姆，而名叫佩缇的少年是她的主人。他们是旅行到玛尔纳的时候，被逃难的波斯士兵捉到。

　　尤姆对明晏的衣服非常好奇：“你们真的是马其顿人吗？穿的可不像呢。”

　　明晏喝了一口水，勉强笑了一下：“我们的商队刚刚从东方回来，这是东方人的装束。”她说完，抬手遮住阳光，“还没有到玛尔纳吗？”

　　尤姆赞叹地摸着她的衣服：“快了。”

　　佩缇骑着死去队长的马走在队伍的最前面。马是高头大马，衬托得佩缇越发单薄，他擦干净了身上的血污，又在伤口上敷了药，远远看去像打着补丁的布娃娃。佩缇与所有人都保持着距离，除了尤姆偶尔去给他送饭、换药，几乎没人能近他的身。

　　但是明晏和艾瑞克敏感的发现，佩缇有意无意在观察着他们。

　　这天傍晚，传说中的玛尔纳城终于显出了真实面目——一个断壁残垣的小村落。除了佩缇，众人都发出了一声欢呼，兴高采烈的穿过只剩下几块石头的城门。

　　佩缇跳下马，拉着缰绳向明晏和艾瑞克看过来。

　　尤姆非常机灵地戳了一下明晏：“佩缇叫你们过去呢。”

　　艾瑞克对佩缇颇有点看不上眼的意思，虽然佩缇非常符合阿尔法星的审美标准，是一个瘦削苍白的美少年，但是他眼睛里承载的深沉让艾瑞克很不舒服，好似被一条毒蛇从背后盯住。

　　明晏推了推艾瑞克，自己先迈步过去。佩缇的眼珠随着她的到来转动了一下，显出几分活气。

　　“谢谢你带我们来到这里，”明晏顶着佩缇如有实质的目光，硬生生地说：“我们也要踏上自己的旅程，就此别过吧。”

　　佩缇听了明晏告别的话语，脸上依旧是没有表情，他将手中的缰绳递给明晏，转身就走了。

　　尤姆适时跑过来帮他解释：“佩缇是把马送过你们啦！”她依依不舍地拉了一下明晏的手，再次感谢道：“你救了佩缇的命，这是拉神的安排，希望拉神能让我们再次相见。”说完，她小跑着跟着佩缇一齐消失了。

　　明晏第一次接触这么大的动物，忙不迭地将缰绳交给艾瑞克，皱着鼻子道：“给我们这个干嘛？”

　　艾瑞克摸着马脖子，忽然感到气血上涌，非常想骑着马狂奔，他瞥了明晏一眼，笑道：“难道以后的路，还要我背着你啊，当然是要骑着它。”

　　明晏无奈地看着艾瑞克开始兴致勃勃地给马起名字，她望着佩缇一行人消失的方向，后知后觉地想：糟糕，忘记问他认不认识萨奈卡尔二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