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说要有光》戍西凉

35、第三十五章

　　时玖并不知道汤言的这些内心活动，事实上他现在也处于天人交战的关键时刻。但是，想到自己的状况根本不可能瞒得住观察力惊人的汤言，与其等他之后自己发现，倒不如趁这个机会彻底坦白。如果今天那些人真的是“公司”派来的杀手，汤言必须要对事情的严重程度有所了解，才能对未来会发生的各种袭击有所提防。
　　想通了这点，时玖终于缓缓开口道：“不是取出来的。”
　　“嗯？”沉浸在懊恼中的汤言冷不丁听到这么一句没头没尾的话，有些莫名其妙。
　　时玖却不再解释，从床边的椅子上站起身就开始解衬衣扣子。
　　“-口-”
　　汤言傻眼。
　　这是怎么个剧情发展？怎么一言不合就脱衣服了？！
　　“门门门！”从懵逼状态恢复的汤言第一反应居然不能让外人看到时玖的美好□□，而他竟丝毫没有意识到这种想法有多不科学。
　　刚把衬衣拉下肩膀的时玖闻言顿住动作，误以为汤言是不想让自己的秘密被无关的人知晓，于是乖乖的走去关门。
　　汤言简直想掀桌了。
　　“你给我把衣服拉好了！”
　　敞着个怀就往门口走，你是想诱惑谁？！
　　对汤言这些无理取闹般的要求照单全收的时玖用极其少女的姿势拽着衬衣的两襟，将袒露在空气中的胸肌腹肌牢牢遮好，这才将房门关好又回到了床边，然后……继续脱衣服。
　　而汤言竟不知为什么，不但没有出言制止，反而看的……兴致勃勃？
　　不过很快，汤言的表情开始变得严肃起来。
　　脱掉衬衣的时玖转过身，将完美无缺的后背袒露在汤言的面前。
　　没错，完美无缺。不仅仅是指他线条流畅美好的肌肉线条，像一对翅膀一样呼之欲出的精致肩胛骨，劲瘦的窄腰，也是指他没有一丝瑕疵的皮肤。
　　没有一丝瑕疵，更别说弹孔了。
　　如果不是那扔在雪白病床上的衬衣还带着沾染了血迹的，被子弹穿透的窟窿，汤言甚至都要怀疑之前看到的，时玖血肉模糊的肩膀是自己失血过多产生的幻觉。
　　“这，这怎么可能！”汤言猛地坐直了身子，却不慎扯到了输液管子，埋在血管里的针头扎得他忍不住轻嘶了一声。
　　时玖赶忙靠近了汤言，让他不用起身就能看清自己曾经受伤的肩膀。
　　汤言伸出手，小心翼翼的抚上时玖的肩头。在他手掌下是一块不太明显的，比周围皮肤略微红嫩的圆形印记。
　　没错，那不是幻觉。
　　“你说，子弹不是取出来的，”汤言谨慎的斟酌了一下措辞，“那它是……自己钻出来的？”
　　“嗯。”回想起当时的情形，时玖的神色也有些莫名。

　　两个小时前。
　　一声尖锐的刹车声骤然打破了夜的平静。J市综合医院急诊室的值班医生和护士亲眼目睹了，一个年轻英俊的男人，从那俩嚣张的堵在门口的车里抱出了另一个浑身尘土混杂着鲜血的狼狈男人的情景。
　　时玖不假他人之手，抱着汤言跟在小护士的身后一路跑进了病房，像是放置什么易碎物品一样将他轻轻的放在了干净的病床上，然后紧张的看着医生护士围着安静睡着的汤言检查身体，处理伤口。
　　直到医生告诉他汤言没什么大碍，只需要输些消炎的液体，很快就会醒。手臂的伤口也经过了缝合包扎，看起来不再狰狞可怖的时候，时玖才终于感觉到身体里血液再次顺畅流动，四肢也逐渐有了知觉。
　　然后就是一阵疲累，不是身体，而是心情大起大落带来的无力感。
　　时玖在床边坐下，看着汤言沉睡的脸。因为失血过多，汤言本就白皙的皮肤越发显得苍白起来，像是一碰就碎的瓷娃娃，那么脆弱。
　　“那个……你是不是也受伤了？”
　　一个怯怯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时玖回头，这才看到病房里并非只剩他们二人，还有一个看起来年龄不大的小护士，此时正站在他身后不远的地方，眼睛看着自己后肩的位置。见他看过来，小护士好像受了惊吓的小仓鼠，微微向后瑟缩了一下。
　　听她这么问，时玖才想起来自己的肩上好像也中了一枪。之前因为担心汤言的伤势，根本无暇顾及自己。之后也不知是习惯了还是怎么回事，竟好像完全感觉不到那种隐隐的疼痛。
　　时玖抬起手摸向肩胛处，手指接触到皮肤的一瞬间，表情却是一愣。
　　小护士见时玖摸着身后染血的地方，却始终没有说话，一时也不知道他到底有没有受伤。这个男人虽然长的好看，眼神里却没有丝毫感情，像是冷冰冰的机器人。如果不是作为医护人员的职业道德，她真的完全不想跟这个男人说话。
　　“需要我叫医生过来吗？”小护士壮了壮胆子，再一次小声的问道。
　　时玖回过神，冲小护士摇了摇头，“不用了，我没有受伤，谢谢。”
　　小护士疑惑的看了一眼时玖肩膀上那一团血迹，回想起刚才这人抱着那个病床上的年轻人冲进医院的场景，猜想大概是那个时候沾到了对方的血，这才没再说什么，简单交代了一下有需要就按铃的事情，离开了病房。
　　而小护士没有看到的是，在她离开后不久，那个冷冰冰的男人再次抬手覆上了肩后那一团血迹，手指微屈。等他再次收回手，掌心里正托着一枚橙黄色，沾着新鲜的血液的子弹。

　　“你是说，两个小时前，这里还是有个弹孔的？”
　　汤言伸出食指，轻轻戳了戳时玖肩膀上那一块粉红色的印记。似乎是被戳阿有些痒，时玖微微缩了缩肩膀，远离了汤言不安分的手指。
　　“嗯。”
　　“……你不会真是超人吧？这什么见鬼的愈合能力啊！”汤言故作轻松的打趣，可心里却隐隐意识到，自己大概是接触到了时玖最深的秘密，也是自己一直想要知道的秘密。
　　如果是在一个月前，汤言一定会直接的问出“你是什么人”这样的问题。可是经过了这一个月的相处，经过了那么多的事情，之前让自己昼思夜想，抓肝挠心的那个答案忽然之间变得不再重要起来。汤言甚至愿意给时玖一个选择，如果他不想说，那么这个话题就到自己那个拙劣的玩笑为止，以后再也不提。
　　而显然，这一次，时玖没有选择回避。
　　“不是超人，是树不子。”
　　“……”
　　“啥子？”
　　汤言觉得自己现在的表情一定蠢爆了。可是他实在是对时玖口中说出的那个词毫无概念。
　　话说，那是个词吗？
　　“树不子，是一种利用基因拼接，细胞培养，定向激活方式制造出的，具有人类生理特征，却包含古往今来优秀人才基因的人造人类。”
　　“……”
　　“只是，我不是纯粹意义上的树不子，而应该是树不子中被称作分散者的一群。”
　　“……”
　　“分散者和树不子的区别在于，树不子是为了人类的延续和发展，将优秀先贤的基因进行分析，培养，复制，植入人工合成的人类躯体的人造人类。而分散者，”时玖的神色变得有些凌厉，“是一群利欲熏心的衣冠禽兽，为了自己的私欲制造的人形兵器。”
　　“……”
　　“无论是树不子还是分散者，我们都诞生于一个叫做‘伊甸园计划’的项目组。而父亲，正是这个项目组的负责人之一。”
　　“……”
　　“当初……”
　　“等等等等！”
　　汤言终于忍不住出声打断了时玖堪称“耸人听闻”的身世。
　　“信息量太大，你让我缓缓。”
　　时玖从善如流的不再出声，静静的等待汤言消化刚才得到的信息。
　　“也就是说，你真的不是人？”就算听不懂那些高深的专业术语，可“人造人”这三个字，汤言还是明白的。同样的话，半个月前在何建业家大门口，汤言也曾经问过。只是那个时候汤言怎么也想不到，自己竟会一语成谶。
　　现在想想，当时时玖那明显受到了惊吓的表情，已经说明了一切。
　　时玖他，真的不是人啊！
　　不过，时玖对这个结论似乎有些异议。
　　“人是什么？”
　　汤言一愣。
　　时玖似乎也并不需要汤言的回答，自顾自的说：“从生物学的角度来说，我和你有着完全相同的生理构造，骨骼，经脉，血肉，毛发，皮囊。从心理学的角度来说，我和你有着同样的情感和需求，会疼会怕，会爱会恨，既有最基本的生存需求，也有更高一级的精神需求。从诞生方式来说，我们都是被人工制造的，只是你们的制造过程更具有随机性，而我们却是有目标的定向产物。”
　　“既然我和你并没有什么不同，你是人，为什么我就不是？”
　　汤言已经彻底听傻了。
　　虽然总觉得哪里不对，可是为什么我觉得他说的好有道理？
　　汤言甩甩头，拒绝承认自己已经快要被时玖说服了。
　　“可是……”汤言垂死挣扎着想要找出能够证明时玖和自己区别的作证，眼神落在了手心中那颗沾血的子弹上，眼睛一亮：“你这个愈合能力我就没有！”
　　时玖微微一笑，仿佛早就想到他会有这么一问，好整以暇的反问道：“听过神话故事吗？”